烟雨水乡

一

思念您呵，水乡的春天。

多少年了，孩提时代的水乡春影总经常浮现在我眼前，撩拔起我缕缕思乡的心弦，促发了我童心的萌芽，唤起我美好的记忆……但这仅仅是一点碎影,一点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碎影。

我遥远的记忆中的春天应该是怎样的呢？我真说不清楚。

春天又珊珊来临了。这一次我下了决心，去寻觅一下自己记忆中的水乡的春天。

于是我略整行装，踏出了蜗居多年的深宅大院，走出了繁器的闹市,踏上了南下的客船。

二

“嘟”一声汽笛，客船启航了。

“春天，春天在哪里呢？”我悄悄地寻觅着自己心中春天的影子。客船缓缓南行，在绿如碧玉的水面上梨开了一条银色的水路……

太阳出来了，晨曦逐渐消退。乳白色的晨露中，山慢慢青了，水慢慢地绿了，花慢慢地红了……

美吗?美。

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山水绿如蓝，怎能不美!

这是春天吗?

是——不是，我否定了。

三

舟轻如羽，轻轻地在水面上继续滑行。

太阳快落山了。

夕耀落照，映着青山，映着碧水，映着晚霞，在江面凝成一个混混沌沌的七色彩雾光圈，非常柔媚，极其艳治……

美吗?很美!

这是春天吗?

是——不是。我继续寻觅着。

四

一轮满月悄悄地涌出了江面。

周天碧透，月明如洗。

春风在江面上轻轻吹拂，月辉在水波中款款地跳跃。

呵，此时此刻的江中，静娴、端庄，如沉思中的巫山女神。此时此境，一缕缕清愁、淡忧、乡魂、旅思，全能溶化在这粼粼的波光中，流漾在悠悠的月辉里……

美吗?美极了。这如怨如慕的诗的境界呵!

这是我要追寻的春天吗?

是——也不是。

幽幽的愁思，如同缕缕无形的游丝，飘飘然地从心底拂泛起来，牢牢地？结在一起……

春天，春天在哪里呢?

我茫茫然地踅回船舱。

五

我不是春天吗？这些不是你要找的春天吗？……

朦胧中，一缕柔音飘入我的耳膜，我急忙睁开眼睛……

……涟涟的湖波，婷婷的稚柳，青青的小草、桃树、梨花、幼苗、新竹、青山、春水……五光十色，琳琅满目，回环交错着围旋在我眼前……我眼光缭乱，目不暇接……

是吗？这是春天吗？我问自己。

是——不是。

我还是摇了摇头。

“你！——”美丽的春姑娘沉下了脸。

我惊醒了。

哦，梦！一个荒唐而可笑的梦！还裹着一层幽秘的乳白色的轻纱……

可爱的春姑娘，荒唐的梦！

我哑然尖笑了。

六

我在船舱里做着了可爱的梦。客船把我连同我的梦载进内河，载向家乡……

清晨，我醒了。

一束惺松的眼光无力投向船窗……

露珠？这么多？

一颗，两颗，五棵，十颗……

疑成又流下，流下，又疑成……

雨？春雨！下雨了！我惊跳起来。

啊，是春雨！我趴在船窗上。来的这样轻盈，来的如此安静……怎么来     得这样无声无息呢？……

哦——“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呵！这是谁的诗句？我记不清了。管它呢！

七

烟雨苍苍，它继续飘洒着……

带着柔情，带着温馨，带着大地的企求，带着绿色的希翼……

丝丝缕缕，缕缕丝丝……

飘洒在竹林里，飘洒在柳树上，飘洒在小桥上，飘洒在花瓣中……它渗入江水，它落入大地……

于是，春水活了，春江醒了，春意足了，春色浓了……

呵，春雨啊！我凭窗伫立，凝视着窗外漫漫的雨帘：您是出于九天瑶池还是来自天外月宫？透过雨幕，我努力地搜寻着它的踪迹……

整个江面，整个水乡，整个环宇……迷迷蒙蒙，苍苍茫茫，浑浑沌沌……通通笼罩在迷离的梦幻之中……

我苍然了。

八

啊？老樟树！窗外闪出了它慈祥的影子。

是的，是故乡的老樟树。我的故乡——生我养我的S村快到了！我雀跃着跳出舱门。

一阵湿润的水风扑面而来。呵，家乡的杨柳风啊！

它拂在我的脸上，身上，心窝里……呵，充满了柔情，充满了温馨……

我急步踏上了船舷。丝丝细雨迎面飘来，……凉丝丝的，潮润润的……充满了爱抚，充满了慰藉……杏花雨，家乡的杏花雨啊！

我凭栏伫立，一任缕缕雨丝飘洒着，爱抚着……

我的心在雨丝中流漾了。

九

雨继续飘洒着……

丝丝缕缕，缕缕丝丝……

苍苍烟雨中，水边的老樟树，向我绽春，绿数喷翠……春!这是家乡的春啊！它在花瓣上徜徉在嫩苞中凝滞，在青草上汇聚，在竹林里淹流……它交响在潺潺的田沟里，荡漾的婷婷的柳丝中，飞旋在漫漫的原野上，流淌在哗哗的江水中……

呵，春啊，春！

十

“哗——嗨！”悠悠然的吆喝声，透过漫漫的雨帘跳了过来，我转过了视线——

蓑衣。笠帽。袖管高卷的双手，隐隐地操持着缰绳，驾驶着耕牛，掌握着他的命运之犁，耕向春天的深处……

江堤上。人。三三两两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荷着秧担的，拎着秧把的，奔走着，急匆匆地奔走着……

欢跳着的声音。流曳着的绿星。飞溅着的水花……

“布谷——布谷——”拖曳着长长的尾音，“呱呱……呱呱……”发着欢快的叫鸣。

几只飞燕剪动着尾巴低低地飞掠过田间，飞掠过江面……

田间，绿了一线，又绿了一线……绿了一片……映衬着红花，绿柳，青山，黛草，微风，细雨……呵！春天，这不是我要找的春天吗？是的，有声，有色，朴素，清雅……有画的意境，有诗的线条，有跳跃的音符，有柔美的旋律，更有绣织春天的春姑和衰夫！

我赞美春天，赞美春天的烟雨，赞美烟雨中的水乡，更赞美绣织春天的春姑和衰夫！

蒙蒙细雨继续飘洒着，飘洒着……

呵，苍苍烟雨水乡春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