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橙色侧影

　　她是小区里一名环卫女工。我猜她的年龄该有五十多了，半世经风经雨，才会在额头褶皱出岁月的经纬，深深浅浅。那样的馈赠，她欣然接受，不遮掩。

 

　　最初遇到她，是在小区的楼道里。初夏，天还早，去楼下拿牛奶，迎面便撞见了一片灿烂的橙色，那是她，穿着工作服，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清晨的阳光，透过楼道玻璃照进来，我看见，她的侧影美丽得很，有岁月柔和的银丝，在她发间若影若现。说她美丽，那是一种心里的认同，对勤劳，对所有用双手默默劳作，去赚取自己幸福的人们的认同，比如我的母亲。

 

　　她的动作很快，但很轻，几乎听不见拖把碰撞墙壁的声音，只有偶尔的咳嗽声，轻轻地楼道里回响。一级一级的楼梯，被她拖得发亮，白如玉，有温暖的质地，叫人真不忍心去踩上一脚。轻轻地，拾级而下，心，也跟着亮堂了起来。

 

　　孩子先我一步，对她打招呼：“奶奶好！”她抬头一看，立马回应了我们一个大大的笑。我只能用“大”来形容那样的笑容。眼角最大幅度地上扬，嘴角咧得很开，就像我的孩子开心起来的模样，可是对于一位孩子奶奶辈的人，能有如此笑容，真让我有些莫名地感动。于我，早已经习惯了微笑，再开心的事情，在心里膨胀，一到眉眼嘴角就收敛了，恰如我的人生态度，总在追求一个不愠不火。她的笑，是不是也传递着她的人生态度呢，喜怒自然，随性、随情，多让人羡慕。

 

　　后来又遇见过她几次，有时在小区的路上扫地，有时在绿化带里清理杂草，认真，而又耐得住。夏天那么热的午后，她顶着一顶凉帽，蹲在草丛里，埋头干活，汗珠子一滴接着一滴，越滚越大。挺苦的，我想，可是好几次抬头和她的目光相接，却看到的是一张笑着的脸。她是那么地会笑，见到熟悉的人，总是用笑容打招呼，尔后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用力擦下汗，低头干活去了。

 

　　孩子眼尖，每次都能从一群人中辨认出她，然后大声叫唤着“奶奶，奶奶”，就像是见到家里熟人一样。我也搞不懂，孩子为什么对她如此亲近，毕竟，我们除了打招呼，再无其他交流。然而，在感情的体验上，还是要相信孩子，他的理由，总是最自然、最人情的。和我一样，她起初，也有点好奇，甚而有些激动，叫我奶奶吗？是叫的我吗？她的声音很亮，脆脆的。看看周围并没有其他奶奶年纪的人，才转头一笑，照旧是大大的笑，兴许就是这笑，让孩子亲近。一颗淳朴的心，和一颗无邪的心，是有感应的，这份感应就是亲近吧。她有时候会说，乖，下次带饼干给你吃啊，或者对我说，她手上脏，不然惯惯孩子了。我告诉她没关系，可以抱的。她还是笑笑，最终还是没有抱。

 

　　其实，我还想跟她多说些话的，可是始终没有说出口。我想告诉她，她和我母亲太像了，每天和阳光、和土地、和草打交道，粗糙的双手，被大地母亲一遍又一遍地摩挲，额上、脸上遍布阳光的吻痕。亦和我母亲一样，爱笑，爱大声说话。

 

　　这也是我和她心理上的亲近吧，其实，她们都是我羡慕且热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