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行李

一：每当我想起 

    人陆续的走。

    她感到失落。她想念着校园，课堂，老师，即使还没有离开，即使站在校园中，她还是想。那些曾经如金子般琉璃着光芒的欢乐，成了她伤感的理由。

    没走的，是在收拾东西。

    她独自躺在床上。想着想着，泪水就涌上来，她使劲的抹啊抹。很多很多天以前，她说过，毕业了，不会流泪的。她使劲抹着，那些像海水般湛蓝透明咸的热的眼泪，打湿了记忆。

    记得一年前，她和一个毕业的朋友聊天。男生说舍不得，哭了。她笑话他，他说，你没有毕业过，你不知道。是的，现在她知道了。

    她起床，对着舍友说，我有点伤感，我有点留恋。然后，她别过脸，出了宿舍，转身的瞬间，再次抹了眼泪。她调整一下心绪，到了楼上。楼上的现场更加残酷，在闹分手。她看过一本何员外的书，叫做，毕业后我们一起失恋。她觉得书名要比内容好。

    楼上的这一对，当初就是她介绍的，风风雨雨，他们走了两年半。如今，好景不再，各自报着最坏的打算。这又让她黯然神伤。

    她去了学校的浴室，她想，这又是最后一次了。她还想再去一次学校的图书馆，她还想再上一堂课。她还想去迎春桥边修建的风景区，门卫告诉她，再次修建中，不对外开放。网吧的会员卡，她取消了资格。她还想再把自己的血献三百毫升给这个城市，她觉得这样自己有一部分留在这里了，在另一个人的血管里缓缓的流淌，在这个城市扎根。

    她再一次看了一篇文章，周作人的《故乡的野菜》，只看了开头。如此说：“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故乡对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只因钓于斯游于斯的关系，朝夕会面，遂成相识，正如乡村里的邻舍一样，虽然不是亲属，别后有时也要想念到他。我在浙东住过十几年，南京东京都住过六年，这都是我的故乡，现在住在北京，于是北京就成了我的家乡了。”

    她又想到了自己，二十多年来，除了家乡，她就只在这凤凰城学习了三年。从二十岁的秋天到二十三岁的初夏。初夏的这些天，霪雨霏霏，天空灰暗，似乎诉说着别离。她想，这凤凰城之于她，就像北京之于周作人。不，是其他一切城市的总和。至少在二十三岁前，是这样的，何况她并不喜欢漂泊。

    她跟妈妈说，再迟几天回家，她还要在这玩几天。她舍不得这群居的生活。她听一首叫做当我想起你的法国歌，其实她什么都不懂，可是她喜欢那种悠悠缓缓的声音，像轻轻的诉说。她一遍一遍的听。

    她整理以前的作业本，她舍不得扔，可是不扔，又怎么带呢？她只留了一本应用写作作业本。还有几本笔记本，她记得一个老师的话，大学里拿什么证明你学习过？就是笔记本。她的笔记本很乱，有一本里面有写作学，有摘的诗，后来又成了初中教法，内容丰富，不能扔。

她看了看窗外，又是一个阴天，没有白云，灰蒙蒙的，充满了麦梗燃烧的味道，像极了小时候炊烟的缭绕。她忽然觉得这一季，自己似乎就是田里的麦子，一下子离开土地，无可皈依。

    她发信息给南京的朋友，告诉朋友毕业的苦恼。朋友也说着同样的苦恼。

    走的人越来越多，留的人越来越少。大家互相写着同学录，其实做什么都是徒劳。留不住就是留不住了，时光已经过去了，仅此而已，只是大家不甘心，非要留下点什么，笔迹与祝福。

    她买了很多东西，妈妈骂她不要买，带回去麻烦，家里什么都有。是的，家里什么都有，可是那是家里，她以后可以长此以往的住在家里，可是，这凤凰小城，她却不可以。

    她写到这里，眼泪又开始涌动。

二：在路上

    她去了市区，步行，她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一边走一边用手机拍呀拍，似乎要把这城市的一切记在心里。

    她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清爽的夏天，非常的适合逛逛走走。她看那些亮晶晶的首饰，那些金属发出冰凉的光泽。

    下起了毛毛细雨，她在雨地里行走，仿佛什么都与她们无关。她从一家小店走到另一家小店，却不知道要寻找什么。

    她一直走到雨停。她走到黄昏。她走的脚脖子发酸。她看到灰色的烟雾渐渐笼罩起来，呛人的麦杆燃烧的味道弥漫起来。

    她看见背着书包的孩子，步履匆匆。她想起了自己，那是很多很多年前。她目送着孩子们奔跑，嬉戏。她感到时光飞快的流去，无能为力。

三：不如重利轻别离

    她看路灯。她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昏黄的路灯，在淡淡的烟雾中，朦胧中，灯光柔和而甜美。她看见昆虫，昆虫欢快的在灯光中舞蹈，翅膀轻颤。她忘记了月色。忘记了星空。

    她觉得生活仿佛是在嚼口香糖，甜味在不经意的嚼完之后就淡而无味了，扔了又怪可惜的，假如不扔，会把牙齿嚼的很累，假如扔掉，又沾在某个角落，让你牵牵扯扯，挥之不去。

    她玩的很疲惫，她和朋友们很开心，她很晚回去，她睡了一个好觉。在那间屋子里，没有窗帘，每天清早，第一缕明亮的光线总会把她的眼睛叫醒。然后她看一会书，去一个卫生间，然后再起床，或者睡一个回笼觉。

    这一天，她睡到八点。那么陶醉。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望了望窗外，多云。她想到有一个下午，她们一群人走在情人路上，看流云从树丛间飞过，她们一会儿站在阳光下，一会站在阴影里。她喜欢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天气通常有微风，她喜欢。

    她的妈妈打来电话，让她尽快回家。家里正忙，妈妈又感冒了。她想到要提前一天离开，就急忙的收拾东西。被子，枕头，书，镜子……她使劲的朝口袋里塞，忽然，不由自主，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一边抹一边收拾，有人进来，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不说话，泪珠子就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她想忍住，可是惊动了其她人，几个人在一起，她便嚎啕大哭起来，受尽了委屈一般，大家都吓坏了。在大家的眼中，她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对于任何事，都和功名利禄一样淡。

    问她，怎么了。她说要回家了，妈妈病了。她们安慰，一切都会好的。她说，只是感冒而已，我只是很伤感。她们娇嗔，她也擦干净眼泪鼻涕。然后，她懒洋洋的，没有一点力气，眼皮被泪水浸的很重很重，就想这样沉睡，什么都不管。

    她给几位老师发信息，告诉他们即将要离去。她只是不舍，其实她也不想打扰别人。后来就陆续受到回信，有关祝福，言简意赅，只字片语，她已满足。

    最后和朋友在一起，互相交换小饰品，手链，耳钉，大头贴，一起吃零食。互相说着体己的话。送到车站。独自回去。

    她写到这里，她觉得下辈子不妨做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