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在五月的乡间

光影一晃便已经流转到了六月。六月的季节，骄阳如火，陆地上的生物都已张开口缓缓地喘息，黄褐色的土地上到处飘散着炙人的热浪。

站在六月，总想起来要回首看一下五月。尽管五月的时节已去，并一些人和事都已经悄悄地消散，但有些痕迹却依然浓重清晰，依然可辨可见。五月的时节，我丢失了比生命还重要的时光，更是还有在那五月的乡间，我把自己连同短暂的爱情一起丢失了去。丢失在了温煦的风里，丢失在了和暖的阳光里，随着遥遥的钟声逐渐淡成了模糊的记忆。

（一）

从县城到一个名叫兰园的小镇，大约有25公里的距离，坐农村公交约需40分钟。原本，这个小镇与我毫无瓜葛，我的出生地、我的工作地点、我的第二故乡都不在那儿。要不是因由一个衣裳飘飘的女子的出现，用爱情牵引着我一路走来，我想我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踏入上那片土地，观赏到那片土地上如诗如画的风景，从而迷恋起一个充满着太多诱惑的乡间来。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乡间啊！弯曲宽敞的水泥路，两旁枝繁叶茂的杨树，田地里静静站立着的小麦，迎面扑来的麦香，沟渠边上的野花，成排红砖红瓦的农房，房前园子里红色的玫瑰、粉红的月季，辛勤飞舞嗡嗡的蜜蜂，朴素衣着荷锄晚归的农民，还有，那不兴水波的小河，清澈见底的池塘，塘内田田的荷叶，随意溜达着的猫狗，蛙鸣鸟叫，鱼跃蝶飞……这些景象构成了我印象中的这个特定清晰的乡间，使我如此痴醉，那样深的感动。按理说，这样的乡间连同这样的景象在我的故乡，同样也有，同样也存在。但我为什么没有在家乡沉醉，却沉醉在了这里？记得五月的前半部分时间，我时常会偷偷地一个人从单位遛出来，坐车到达这个名叫兰园的小镇。一路上，眼睛观着车窗外忽闪而过的乡间风景，心却已飞走，飞向目的地，飞至一个人的身边。现在我时常想，也许当时我是那样地渴望获得一份爱情，一份旗帜鲜明的爱情，在我的眼睛里才现出如此美丽的乡间景色吧。这美丽的景色，存在于乡间，存在于一个名字很单纯的小镇，少有人发现，无人欣赏，或者纯粹就是被忽略了的吧。这些不着一丝色彩的存在，在保持着原始朴素面貌的乡间，悄然隐藏，隐藏得好潇洒、好腼腆，竟丝毫寻找不到幽怨的神色，听不到孤寂的感慨。如此鲜活，这般美好啊！

在未到达这个小镇之前，我有大约十年的时间一直躲避在城市中，毫无知觉地生活，枯燥无味地梦想。徒过了青春的岁月，增加了虚假的年龄，无意地忽略了太多的美好。想起暮春初夏的阳光，穿透云层与空气，似无数金针，撒落在无垠的旷野之中。从海面上吹来的凉风，时常轻揉着树干，摇着树梢，晃着树上的叶子沙沙地作响。沙沙……沙沙……沙沙……，不动声色地拨弄着行人的心绪，掩饰着各式各样复杂的人生况味。路两旁的田野里，大片大片的黄色正在起伏。那些起伏着的麦浪，汹涌地扑进眼睛里，传递着丰收的笑脸。五月以后的六月，纯粹就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这诱人的黄色将在收割机与镰刀的锋利行进中倒下，换来沉甸甸的希望。不用仔细地去观察，那弯腰忙碌着的农人的脸上的皱纹，已经开始现出了少有的清晰与舒缓。

想象一下六月，才知道五月，其实是掩藏了多少美丽与希冀的月份。我很幸运，竟是被爱情牵扯着第一次去用心感受到了五月，感受到这个装满无数美丽与希冀的月份。当我站在村庄的边上，看不见喧扰的城市，听不到尖利的汽车喇叭音，心绪如此宁静，感情如此和平的时候，我才知道，其实名与利，欲与得，皆为云烟，都是流水。面对着青与黄的相间与交接，平静守着一份安淡的希望，抬首看天上飞的燕子，低头寻找悠然游去的塘鱼，换得的是不争不取、无怨无尤、充满欢乐的岁月，简单而平实，满足且大度。

我双手端着相机有意地把它们——如此美丽的五月乡间的景色，一一定格了下来，定格在我脑海的最深处、心灵的可见之所，同时也定格下了时间与彼时最真实的情感。我打算把它们永久地收藏，视为一件珍品，留待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地回忆，缓缓地品尝。可以想见啊，等到我垂垂老矣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坐在庭院中的藤椅上，在西落夕阳的余辉下，用布满老茧粗糙丰厚的双手抚摩着这些相片，观赏着这些以相片形式存在下来的五月乡间景色，忆及那段短暂美好的爱情，还有那个衣裳飘飘的女子，心中该要装满多少的感慨啊！

五月的乡间啊，我从一个喧嚣的城市中，带着一颗火热的心，尾随着人世间美好的爱情而来，不奢求收获，只想永久地立在你宽阔的视野之中，不小心把自己弄丢，再也不去寻找归去的路程了。

（二）

在我这样的年龄点上思考人生、爱情以及命运，得出的东西最终是肤浅的，也是不堪的。也许，在那些经历过大悲喜、大磨难、饮尝过无数风雨的人眼中，所谓的人生、爱情以及命运，都算不了什么。人短短的一生，可改变、可获得的东西又有多少呢？一个智者，当他无法去改变一些东西的时候，选择的往往是积极的适应，是主动的接受，是无言的感激。

五月的乡间，我要寻找的应该是感激。作为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我出生在一个贫穷且偏僻的农村，并生长在那里。那个农村永远留下了我无忧的童年与天真的笑脸。我一辈子都得感激我的父母，他们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在土地上挣扎了大半辈子，辛苦供我读书，培育我成人。他们愿望我安康快乐，希望我有一个好的前程，娶到一位贤淑温良的妻子，过上幸福安泰的生活。我时常想，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永远都没有一样东西，能与父母掏给子女的心相比。五月的乡间啊，最能感觉得到的，应该就是父母那颤动着的心跳吧！请抬起头来，眼前大片的麦子已经黄了，熟了的麦穗露出了诱人的风姿。不用说，这又是一个丰收的年份啊！应该感谢上苍，一直以来雨顺风调；应该感谢厚土，长久地丰腴阔大。

五月的乡间，我要思考的应该是人生。五月的希望赋给了六月的丰收。仔细想来，有多少个人生应该是在五月的路上啊！在五月的路上，随便哼一首歌吧，乡间那些可爱的生灵肯定会高声地应和。他们没有理由漠视音乐，没有理由拒绝快乐。和所有的生物一样，没有谁的人生愿意枯燥，愿意寂寞，愿意孤独。无论有多大的困难、多少的阻碍，都要学着不断地抛给自己以希望，不为其他，只为让自己心智不至于丧失，灵魂永远高昂。永远的五月，短短的人生；时光无法延长，生命亦无法延长。请好好珍惜吧。

五月的乡间，我要寻觅的应该是爱情。与人生并列的爱情，在五月同样让人温雅地期待。乡间的花草是爱情的点缀，微风拂着的枝叶是爱情的衣裳。爱情，装点着一个人的精神，涂抹着一个人的信念，使一个人活得五彩缤纷。五月的爱情，隐藏着收获之前的希望，让人看到了满足的表情。而发生在五月乡间的爱情，更是火热且纯洁，没有一丝杂质，如同阳光下的水晶，光芒四射。

五月乡间那美丽的景色，时常让我想起生在谷中的幽兰。尽管无人欣赏，没有人理睬，但并不孤独。芳香飘逸出来，随着风游动，交缠着麦香，四处留下想念，留下不远的期待，留下辉煌的记忆。 

                        夏银龙

             2007年6月7日于江苏沭阳慕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