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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相中的人

发布于:2007-05-19 18:4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望川

 

 

自从我把卖韭菜的全部所得用于购买连环画以后,我妈让我拿到市场上卖的就不再是光鲜的东西,而是些“歪瓜裂枣”,比如老得快要死的鸡、歪头歪脑的西红柿、开裂的石榴、瘦得几乎没肉的菜薹、每串没剩几颗的葡萄,等等等等。有一次,我妈让我去卖两把全是虫眼儿的小青菜。那点小青菜太少了,少得不够一家人吃一顿,因此长了青虫也舍不得打药水,我以为我妈会放过我的,没想到在采摘以前,她带我仔仔细细把菜青虫一条一条捉完,然后采摘,然后要我用背篓背到市场上……我说:“这样的东西谁买呀?”我妈说:“总有相中的人。”

挤在光光鲜鲜的菜摊中间,我为所卖的货物感到尴尬。我已经十岁了,还是个爱面子的小男孩。我有点懊恼我妈,我认为我妈这是在惩罚我第一次替她卖东西,竟然把她辛苦种出的韭菜变成了连环画。那时候韭菜要一角五分钱一斤,在普通教师月工资只有三十元的年代,那已经很值钱了。我很想把我那些不成器的东西丢掉,可是,我又无法抗拒连环画的诱惑,我十岁的大脑是那样空,急切地需要一些东西填进去,而我妈开给我最优惠的报酬是,允许我将那点可怜的钱用来租书看,或者买书。

街头有个租连环画的摊子,两分钱一本,书摊前有几十个石头,也就是凳子,租了书就坐在“凳子”上看,看完还给他,然后掏两分钱再租一本。街尾有个供销社,货柜里有一些连环画,新崭崭的,散发着油墨的清香,都是书摊上没有的新货色,买下来就是自己的,可以反复读几遍,只是价钱贵,薄一点的一角多钱一本,厚的要两三角钱。如果钱少,我就租书看;如果钱多,我先计算一下,看能租几本书,还能买几本书,最好二者得兼。

有一段时间,几乎一开市我就赶到市场上,将“歪瓜裂枣”摆开。我的菜价钱便宜,人家卖两角,我就喊一角,这是我妈教我的。我很想把价钱抬高点,以便多看几本书,可又怕卖不完背回家,那就太不值,辛苦一场一本书也看不到。我更想早点卖完,这样赶在回家前可以多读几本书。

后来,我上市场就不再那么早了。早上人家都买光鲜的菜,我的菜无人问津,接近中午的时候有个把人来问价钱,到中午快散场(我们那里赶半天场)的时候我的菜才卖出去。买菜的人一般都是先前来问过菜价的人,他们穿着破烂,一看就不可能是有钱人,还有住在深山里长期吃不上蔬菜的贫穷的少数民族。发现这个规律以后,我一大早就背上老得嚼不动的鸡什么的,假装上市场的样子,要是上一次赶集后,口袋里还剩几分钱,我就先到街头租书摊上大饱眼福,一边看连环画一边卖我背篓里的货色,甚至拿我背篓里的货色给摊主抵租金(倘若他正好需要),接近中午才到集市上去;要是口袋里只有丰富的空气,我就先跑到河滩上,放下背篓,跟小伙伴疯玩到接近正午的时候,再飞一般背起背篓往市场上赶。

我的菜总是有人买,而且每次都跟光鲜的菜一样卖完。

多年以后,我成了业余作家。当我厌倦从前毫无个性的叙事方式、平淡无奇的语言表达,而采取个性的、具有不可替代的手法进行创作的时候,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的作品发表不出来,我非常苦闷:是我的选择出了错吗?还是作品不能这样写?

在十投十不中的时候,我不再把我的作品投给以前发表过我作品的报刊杂志,反过来投给以前陌生的、当前看好、最具有创新和探索精神的文学报刊。本来只想换一种方式,没想到却让我获得一连串意外的惊喜。

一天一个文友对我说:能上《人民文学》的文章多半上不了《读者》,《读者》看好的稿子,《人民文学》可能一审都通不过,不同的刊物有不同的读者定位、不同的编辑趣味。这里上不了,那里也许上头条。

    这就是我妈所说的“总有相中的人”的道理。我妈不是哲学家,可我妈那句话很有哲学意味:总有需要的人——作家,找到需要你的人,为他们写,为他们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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