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的记忆

发布于:2007-05-10 15:4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汤以方

    如果不是手面上这块状似月牙形的伤痕，大概我这双手也算是一双最标准、最完美、最有男人味的手了，这块小小的伤痕除了给我留下美的缺憾，还常常使我忆起童年，勾起我对人生的一些苦涩回味和沉思。
    上天是从不轻易赐给你完美人生的，记得在我8岁的时候，这块难看的伤痕就搅破了我完美的梦。那时，尚不知甘蔗为何物的我象所有农村孩子一样，喜爱吃“甜秸”。所谓“甜秸”就是那些结不了玉米穗，我们叫他公玉米的玉米秸杆。由于“甜秸”象甘蔗一样又甜又脆，水份又多，在那物质匮乏，连野草树皮都当饭吃的年代，自然就成了消暑解渴，汲取糖份的天然美食。每当夏秋之交玉米将要成熟的时候，我们就会偷偷溜进青纱帐，将没有结穗的玉米秸杆用刀削起，斩头去尾，剥衣去皮，一口一口地咀嚼，吮吸着甜汁。生产队里收玉米了，挡不住诱惑的我跟在二姐后面砍甜秸，由于我人小，不会使镰，结果一刀砍偏，左手顿时皮翻肉裂，汨汨地直冒鲜血，吓得我“呜”地大哭起来。二姐慌了，急忙跑过来抱住我的手，看了看说：“还好，骨头没断，再深一点手指就要掉下来了”。由于违背了父亲的一贯训导，受了伤的我当时不仅没有得到“同情”，还挨了一顿猛揍，当然二姐也因没有尽好保护之责，被父亲抡着扁担追得全村跑，躲了半天没敢回家。那年秋天，我成了前线下来的伤兵，脖子上挂着兜带，一个多月才把伤养好，等到摘去绷带纱布，这块明亮亮的疤痕就生生地趴的我的手上了。可以说，这块伤痕是我为了“吃”而付出的惨重代价。
    生活就象是一把刻刀，它常常会不经意地给你一种莫名的伤害，就象岁月中风雨侵蚀自然万物一样，它常常于无形中在你的躯体上抑或在你的心灵上凿下许许多多的，各种各样的伤痕。这每一个伤痕就是一个故事。这些伤痕，有的会渐渐愈合，使你淡淡忘却，有的则会把你弄得面目全非，甚至改变你一生的命运。好在我还幸运，因为这个破坏我完美躯体的，丑陋的伤痕最终没有影响我入伍当兵和以后的生活，这多少给了我一种安慰。但是我有一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痕却是永远都不能够得到抚平的。那是我14岁的时候，我亲眼目睹母亲撒手尘缘，离我们而去。在母亲弥留之际，我看见从她紧闭的眼角里慢慢流出了一行莹涩的泪水，她哭了，那是她对自己生命留恋还是对儿女命运的担忧呢？我并不知道，也许都是。但这凄惨的一幕却给我小小的心灵带来了一个沉重的打击，从此，失去母爱的痛苦就象针刺刀割一样不时挑起我悲伤的神经，在我心底划下了深深的伤痕。以后，在我一天天成长的路程中，我既经受了大自然无情的摔打与侵蚀，也承受了事业中难防的嫉妒和排挤，既受到过社会无端的误解和冤屈，也受到过人间卑俗的背叛和藐视，短短人生中我已经尝尽苦辣，饱经磨砺。在我心灵的苍野上，我已记不清留下了多少痛苦的伤痕。
    一个人躯体上的伤痕看得见，摸得着，是可以抚慰的。但是心灵上的创伤常常不被人了解，也是不愿意暴露的。这些伤痕正因为隐藏在心里，所以他远比躯体上的伤痕让人感觉心痛和难以忘怀。我们有些人尽管外表完美无瑕，尽管表面从容自若，尽管生活欢声笑语，但谁能说他们的心底就没有隐藏着情感留下的创伤，挫折留下的伤痕呢？
    我手上的这块伤痕与其说象月牙，不如说更象是一只眼睛。因为它已作为我身体的一部份，在透视着我的人生，见证着我的历史，感受着我历经的风雨，警醒着我前行的道路。我不相信真有一种药物可以消除人体的伤痕，但即使是真的，我也不会涂抹。因为它虽可掩饰我外表的痕记，却抹平不了我心灵的创痛，我在想，这些附在我躯体和心灵深处的许多痕记其实就是我生命成长过程中的一个脚印，情感旅程中的一份获得，生活理性中的一份沉淀。尽管它给我的人生造成了一种美的残缺，但同时，它也给了我一份对人生美的全新的认识、热爱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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