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下仅有咸菜的日月

傍晚下班回到家中，看见母亲在厨房内忙碌，便随口问了一句：“妈，晚饭都有什么些菜啊？”

母亲听到我问话，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了一下我，回答说：“今晚没有烧菜，只有咸菜。”生性喜欢唠叨的母亲，并没有在这句话结束后停止下来，而是又缀加上了一连串的形似课堂教育式的话语。

她说，每顿非得鱼啊肉啊的吃才好啊？咸菜吃不出你的样子来啊。从现在开始要知道节省，知道节约。省点钱下来好买房子。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还什么都没有！你看看人家和你差不多大的，都在城里买上了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状况，不艰苦一点能行吗？我与你爸还能为你辛苦多少年哪？

母亲不止一次这样絮叨过。每次，我皆静静地听着，默默地理解着她为这个家庭所做、所思虑的一切。我心疼母亲，知晓她不容易。仔细想来，确实，我们这个家庭实在太贫困了。自我读大学这几年来，父母一直租居着简陋的房子在县城里打工，把起早摸黑辛苦赚来的微弱工钱全予我花费，自己省吃俭用，处处精打细算，连添置一件新衣服都要考虑上好几天，更别说吃上好的饭菜了。没有余钱买肉，母亲便时常拿一些生萝卜干、熟雪里蕻，作为桌子上的菜肴，将就着一顿饭。

假期里，我从四川回来，母亲怕我受委屈，便时常咬着牙上街买一些肉回家。每次吃饭时，她会把咸菜与荤菜一起摆放在桌子上。不过盛咸菜的碗，总是离她最近。想想那时，我自顾吃荤菜，从未认真注意到桌子上的咸菜，是多么自私的一种行为。现在工作了，才知道母亲常挂在嘴边说的那句“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是具有怎样深奥的道理。

任何一户贫困的农民家庭，日月必定过得艰难，有咸菜吃本已是一件很满足的事。作为农民的子女，能在桌子上与父母一起吃着咸菜，其实不光是在理解父母的一颗心，也是在理解着父母走过的所有艰难日月，受过的所有艰辛。在辛劳的父母眼里，咸菜是最平常的食物，而在骄惯的我们眼里却变成了一种象征。

今晚，我坐在饭桌旁，望着母亲端上来的两盘咸菜，忽然眼角涌出泪花。伸出筷子，在母亲的注视下夹起咸菜，放在嘴里。

一咀嚼才发现，咸菜的味道，竟也很香。

与母亲一起咀嚼着咸菜，其实我与母亲心里皆明白，从现在开始，我已经在慢慢学着咀嚼岁月了。

                        夏银龙

 丁亥年春3月28日深夜11时余于江苏省沭阳县 慕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