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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美人花盛开〔上部〕

发布于:2025-06-17 08:4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方福光
  江南人家,不是后边临河便是前面是河,都是枕河人家。河道上除了载人运物的客货船,还有张网的渔船,偶尔还能见到乌篷船火水面划过,那鱼雁四处张望着岸上的人扑腾着翅膀随时要钻入水中大显身手,凤凰村的河由山湾通达一条东西向的横河。然后流入在十几公里外的长江,绝对是原生态风貌的鱼米之乡。
 
  石桥西边的小村里木匠秦旭东在他三十岁时终于实现了自己多年的梦想,把楼房新盖到了村东石桥边上,新楼房盖起二个月后又新娶了孙湾村的孙屠夫小女儿孙美丽做媳妇。他是双喜临门。他的媳妇孙美丽是凤凰村最漂亮的女人,身高一米六零上下,全身每一处都会说话似的。引得村里的男人们双眼大的像葡萄,未婚小伙子以她为模本找媳妇。更奇怪的是当她生下两个孩子时身材居然没有走样,还是那般地婀娜丰实。可怜的到是她的当家人秦旭东在三十五岁上,冬天里吃醉了酒骑自行车回家,快到家门口那座石桥时连人带车跌落进了五六米深的石桥下,寒冬腊月,他卧床不起,再也无法像个挺立的当家人。他实在是太劳累了,在采石场劳动,每天要推三四百斤的大石头,从石圹送至一公里半的滩场装上水泥船,再运过长江到苏中去,江北没有山,建筑工地所用石料全部有江南供应。
 
  为了多挣几个奖金。他每天推五十多车石料,背也驼了腰也弯了,才短短二年半时间,苍老了二十几岁,他浑身肌肉酸痛,总是想着要睡觉,永远睡不醒似的。他的肚子又十分奇怪,一餐可以吃下二斤面条哉者一斤半大米饭。他的家里永远富不起来,一年四季永远穿着缺了纽扣的黄色军便衣。他给妻子孙美丽没有留下太多甜蜜的回忆。
 
  他在临死前,叮嘱过妻子孙美丽几遍,要孙美丽可以跟堂弟秦阿龙重新结成夫妻。他看得出来,在他病在床上的一年多时间,总是堂弟秦阿龙上门来帮里帮外,轧米,挑泥炭和粗活都有秦阿龙承包了。
 
  但是,他对堂弟秦阿龙并没有表明,他知道孙美丽并不真正乐意在自己死后嫁给堂弟秦阿龙。孙美丽脸上总是有不悦的表情,总是躲着秦阿龙,不跟堂弟阿龙多说话。
 
  后来,他实在不忍心刺伤了孙美丽,不再谈论孙美丽以后感情上的事。
 
  在丈夫卧病在床的三年里,孙美丽变得沉默寡语,她一次次地陪着男人上县城去上海治疗,医生居然无法确定丈夫的病症。丈夫的病就像身上有一个恶魔在游荡,那个魔鬼附在他五脏六腑里,游到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便疼痛万分,他在身上抠挖,一块块皮肉就被腐烂,就会被抠出腥臭的烂肉。他哭喊时,在寂静的夜里,整个村庄里的人都能听见。凤凰村笼罩在无浪的悲哀之中。每到秦旭东死声力竭杀猪般嚎叫时,男人们可怜的却是孙美丽。觉得孙美丽这一辈子亏大了。
 
  窗户里透出隐约的光亮,打开房门,大雾潮水一般涌进屋里,寒气逼人,孙美丽立即被乳白色的气体包裹起来,她显得六神无主。
 
  方云坤打电活叫来了大队赤脚医生,陪着孙美丽把丈夫送到乡卫生院去。
 
  当云坤看着孙美丽坐着的拖拉机送病重的丈夫消失在村外一片混沌的白雾里,他知道孙美丽好日子雪上加霜更加困难了。
 
  队长方云坤在石挢旁那棵捂桐树下遇见了孙美丽,孙美丽头也不抬地避让着云坤。云坤对她说,你送旭东去医院,不要到我家请假了,太麻烦了,我知道你家困难,我想,队里的每一个社员会谅解你,你家该分的稻麦一斤都不会少。
 
  孙美丽没说话,一个劲地朝云坤点头。当云坤见她已泪流满面。他也热泪盈眶。云坤临走时,对她说:美丽,我家还有些钱,上个月刚卖了一头猪,你对吴玉梅说,我同意借给你,你找我家吴玉梅拿去。
 
  孙美丽依旧没说话,飞鸟一般离去。
 
  方云坤见她离去的背影,优伤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村里能借到钱的人家都借遍了,亲戚朋友也断了来往。五年的病魔不仅使家庭沦陷,已经成了村里人人人自危的万丈深渊。见到孙美丽都要避让三分。
 
  云坤拎着一些滋补品去过孙美丽家里,见到秦旭东骨瘦如柴躺在床上被病魔折腾得不像人的模样,云坤回到家二天没吃下饭去。
 
  秦旭东终于死了,整个凤凰村里的人都很高兴。居然没有一丁儿悲哀。因为桥东桥西的人家晚上可以开着窗门安静地睡觉了,再也不用被秦旭东恐惧,在半夜的梦中被惊醒。
 
  村里的男男女女在云坤队长的招呼下都去孙美丽家帮忙送葬,秦旭东的葬礼办得很隆重。队长家的夫人吴玉娟送了一条丝绸被面做了幛子,所有的人家也送了礼。鸡蛋啊面粉大长啊,地垄上的大葱大蒜萝卜青菜。大家为孙美丽办了一场盛宴。除了队长云坤运用了部分权力支派以外,某种程度上是奔着漂亮的孙美丽而去的。大伙儿想看一看新寡妇的模样。
 
  孙美丽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是个俊俏的女人,她真的楚楚动人,她的喉咙沙哑,眼泪早已哭干,在青黄不接的四月底,乡村的旷野除了野草疯长花朵盛开麦子抽穗还有什么可以饱腹的食物?村里有一大半的人家米缸已经被刮得咔咔响了。
 
  第五生产队有一百四十口人,四十三户人家分布在龙泾河两岸,石桥东的是大村,叫凤凰村,石桥东的是小村。第五生产队的田最多,有两类地,在山湾里的属一类粮田,丰沃的八十亩粮田被果园围着,堤岸和山坡上长满了桃树梨树,香樟树竹林,玟瑰,青蚕豆刚落下花秧,麦子葱绿地拔节,田野里传布着清清的芳香。
 
  春柳发芽放出了嫩苞,枝条柔柔地在春风中飘着,如少女的披肩发丝。鸭子在石挢下吱哇吱哇地叫唤,河堤上的青草在二场春雨后便绿了,绿得沁人肺腑,把村里男男女女的心染绿了,特别的鲜活和充满生机。春上,是乡村最休也最忙碌的季节,说是闲,那是生产队里没有太多的活等着人们去干,是队长想着法子变着法子让社员们忙着,社员们手头的话轻闲又懒散,一般是割青草积肥,放养队里的牛羊,开挖麦田沟渠,整修灌溉水利,翻盖养鱼棚养猪场房屋。生产队的男女社员便由队长云坤安排社员干不同工种的话。有些心里浮躁或者闷生怨气的气便借口去亲戚家帮忙或去医院探视亲戚为借口,向队长或队长夫人吴玉梅请假,轻松地游荡一二天,村里的年轻男女趁着五里八乡的集场拜亲访友,结识良缘。也有的姑娘趁着打谷场上放露天电影时,在家中安排了相亲节目。
 
  方云坤在秦旭东的葬礼后收茯的不仅仅是欢乐祥和的村庄从此重新有了活泼,男男女女的脸上展现出灿烂笑容。他还收获了一生中更加荣光的体面事。队上的记工员兼仓库保管员李瘸子把队长为贫困寡妇举办丧事的事写成了一篇小稿子,送到了乡上广播站作为好人好事播送了。播出的第二天,大队长兼支书老方就在田头找到了正在广积农家有机肥的云坤,让云坤马上写了入党申请书。
 
  方云坤入了党,全身上下更有了力量。他有了政治资本,便在生产队有了更大的权威。他的夫人一下子桑门也提升了不少,当然只是在家里。但是,她对队里每一个遇见的人脸上永远露着笑容。使所有人感觉到她是一个天使,圣母般温良和仁。
 
  方云坤与妻子吴玉梅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他跟吴玉梅之间有一条伤痕如江河一样宽广,永远无法弥补。
 
  五年前冬天的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吴玉梅正在家里的煤炉旁烤火,她伸直了双手,抖动着双脚,白嫩的脸颊红扑扑的,生产队里终于放假二天,可以休息一下,放松一下身体,让心灵静止一下,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她高中毕业已经二年,接受过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最重要的是她深刻地体会到劳动的艰辛麻木和无奈,领悟到自己前景的渺茫,她不甘心如此地没有理想和追求,失去了自己所信仰的崇高目标,就是要做一个辉煌灿烂的人,而不是做一个守着土地的平凡人,那会使自己甘愿堕落成丝毫没有人生价值的庸人。
 
  她在凳子上坐下来,翻看着苏联文学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死的)),书是她中学里的女同学刘小娜从学校图书馆里偷偷拿出来的,书给了她苦闷环境里带来了光明,熏陶了她的情怀,激发了她年轻朝气的激情,点燃了她青春的梦想。她在狭小的天地看到了更广阔的远方。
 
  正当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术时,门被推开了,一个掌着蓝色小纸伞的中年女人走进来,向她打招呼,喂,玉梅,你在家呢?
 
  嘿,二姨,你怎么来了?下雪天路上滑哩。
 
  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件事,考虑了没有哇?二姨问玉梅。
 
  “我年纪还小呢,不想考虑这件事。”玉梅回答二姨。
 
  “不小了,你二十三岁了,走出校门已经四年了,你该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二姨拉过部张圆凳在玉梅身边坐住。抚摸着玉梅的手说。
 
  玉梅说:“二姨,我真的还不想考虑嫁人的事。”
 
  “我知道你心比天高,不想在生产队里参加劳动,不死心要当知识分子,可是,我们这条藤上那有什么大树做靠山啊?现在要进公社的社办厂,那怕是进大队的竹木嚣厂,采石场都需要路子,有亲戚当干部做后台。你有什么办法呢?”
 
  “那就熬着呗。”玉梅说,下嘴唇舔着上嘴唇。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她穿着一件紧身的绿色毛衫,是她自己编织的在以里姑娘们还不会编织的捧针衫。显得丰满了些,其实,她的身材很苗条,身高一米六三只有四十六公斤。
 
  “不要辜负了姨的一片好心,姨给你介绍的云坤,叫方云坤,比你大一岁,是个木匠,他家有后台,上个星期,他不做木匠了,回生产队当队长了,”
 
  “我不想在我们大队里找对象。”玉梅性格倔强,当然也是心气高昂。
 
  “这次说不定是件好事,云坤他有个亲戚在公社做什么主任,云坤家答应只要你同意了这门亲事,云坤的爹娘为你去走门路到公社找那个主任,安排你进大队小学校里当老师。”二姨非要把玉梅的婚事说成。
 
  “真的?二姨,你怎么不早说。没办法,就做个交易吧。”玉梅说。
 
  玉梅就去了厨房里给姨泡了一杯玫瑰茶,又在灶头上炒了半布兜的向日葵瓜子。她高兴地说:“二姨,你是最关心我,对我最好。”
 
  “那你怎么报答姨呢?”二姨听玉梅上了心,心里高兴了。
 
  玉梅移动了一下凳子,对姨说:“我马上给你编织一件棒针衫,明天就去镇上供销社买二斤毛线,保证在十天内完戎交到你手上。”玉梅必定首先要展示手巧的一面,树立她的形像很重要。
 
  “这才是我好外甥女么,那么,你什么时候同方云坤见面去?”
 
  我总得准备一下,再考虑一下。玉梅说。
 
  “你结我一个准确时间,不要油腔滑调的,我又不是包办婚姻,都八十年代了。”二姨说。
 
  “好吧,三天后,你把方云坤约在镇上供销社门口见面,你不要和任何人讲,不要到处传布。成不成事还不一定呢。”玉梅想得很周到。
 
  “好吧,就这样,玉梅你不要错过机会了。”二姨临走时,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她从手绢包里取出了二十块钱交到她手上。“玉梅,这是姨给你买毛线的钱,姨不会占你便宜,你有这份孝心就行了,婊没有女儿把你当女儿呢。”
 
  第二天上午,玉梅便骑了自行车,去十几公里外的县城照相馆拍了照,她要留下初恋前的甜美影像。
 
  三天后,在镇上的供销社门口,她跟云坤见面了。
 
  在供销社的柜台里有一个木制的书架,书架上排放着数量品种不多的文学书刊。玉梅买下了二本书,其中一本是广东作家秦牧的((艺海捡贝)),玉梅付款时,云坤抢着要付款,
 
  玉梅坚持着自己付了款,她把云坤已付给营业员的五块钱拿了又交给他。
 
  玉梅又购买了毛线。她对云坤说,你要真能把我去学校当民办教师的事办成了,我就嫁给你,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行不行?
 
  那么,允许我到你家里看你吗?云坤问道。
 
  不行!玉梅回答得很干脆。
 
  六个月后,吴玉梅嫁给了云坤,她是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跟方云坤结婚的。结婚后的一周天妻俩便吵架了,吵得很凶,在一个月里吵了六次架,吴玉梅很烦恼很孤独,内心藏着太多的委屈与忧伤。她并不觉得亏对于丈夫云坤,虽然她同样怀疑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是云坤的,固为她知道自己跟丈夫结婚纯粹是一种交易,她是把方云坤当作梯子离开囚牢一般的生产队。脱离牛马一样辛苦劳作的苦海。而方云坤家的那个远房亲戚利用开介绍信去学校报到的机会,单独召见了她,在他的单人宿舍的木板床上,掌握工业办公室主任重权的陆荣华夺去了她少女的贞洁。她有太多的伤痕留在了梦里,难以磨灭,她本想以圣洁之心奉献给自巳的丈夫。生活的现实给了她第一次打击,那般的疼痛而且出不出口。
 
  在她生下女儿的十几年里,内心除了隐隐的苦闷之外,常常伴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惆怅,在寂静空旷的校园外的大桥上,她呆呆地看着桥下穿过的货船和河边的行人,她真想跳下去结束了生命,桥下码头边几棵柳树旁的一株野生的向日葵,正在风中朝她仰面微笑,她便对着涨潮的河流笑了,她觉着自己辽不如一株野生的向日葵吗?不应该放弃自己的生命。她在二十三岁成为一名小学校代课教师,到二十九岁成为民办教师,直至她四十岁时转为国家编制的公办教师,她拿到了大学里的研究生文凭,在四十三岁时提拨为镇中心实验小学的校长,在四十五岁时提拨到市教育局任副局长,在她跨上每一个台阶时,她用屈辱的泪水铺垫,用她鲜活的外貌作灵魂的遮羞布,让灵魂在夜幕作掩护像罂粟花放荡地盛开。
 
  她是从乡村像蝴蝶一样飞向蓝色远方的贵妇,她的蜕变蕴藏着的丑恶肮脏是人们看不见的。
 
  八月中旬,早稻收上场头,在明月星稀的夜晚,他仰望寂静无垠的星空,想着自己第五生产队,想着跟自己睡过觉的三个女人,反复地比较着。他要抛弃她们。他觉得凤娟,二婶王桂香都怀有目的对他好,而不是真心地爱自己。
 
  打谷场上,马达隆隆响着,震撼着他的心灵,赤裸上半身的云坤双眼戴一副眼镜,怕脱粒的谷子飞进眼里,看上去他很帅,他和三个壮男站在电动机后面,头上的宽边麦草帽被晚风吹着鼓着边角,铺展着故乡打谷场的金黄。一个个队里的女人在不远处三人一组五人一伙地在砌柴垛在推堆麦垛,在防止突然而至的雷雨降临前朝仓库里手拿篾箕运送稻谷,他知道吴玉梅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将要跟他分居一段时间,他无话可说,主要的是他对妻子很失望,根本不想对她说什么。
 
  方云坤没有流泪,他是一个吃了苦瓜的沉默羔羊,心上插着一把无形的刀,刀锋闪烁时刻映射着他的生活,让他对吴玉梅保持着距离。当他知道秦阿龙在暗中追求吴玉梅的时候,他恨不能像蹋足球那样把妻子蹋给秦阿龙。仔细地想一想,他又舍不得扔掉吴玉梅。他虽然万般地纠结,但他是队长,是男人中的强者,他要面子,吴玉梅的存在是他支掌家庭门面的廊廓柱子。他要把她像一面彩旗一样插在心田的上空飘扬。
 
  在丈夫面前,她的心肠也冷了下来,在她获得中心实验小学钱校长青睐以后,她提拔为小学校的校长了。她觉得是自已的付出才获取的,她对云坤更看不起了。
 
  方云坤与队里二个女人在一起说笑的时间比和吴玉梅说话的时间要多许多倍。
 
  处于冷战中的夫妻在自己不同的岗位上比试着外表的强大。便离得更远。
 
  从此,吴玉梅变成了一个内心忧郁又无比坚强的冷美人。她很少再回家了。
 
  当她听到云坤与妇女队长云坤十分友好地往来,结婚几年不生孩子的凤娟忽然生了儿子时,她就猜想肯定是云坤跟凤娟的爱情果实,云坤也一定早就有了另外一套生活的计划。
 
  吴玉梅把女儿方彩云云在了娘家爹娘抚养。她同云坤的婚姻是名存实亡。
 
  她一本本地读着文学名著<呼啸山庄>,<简爱>,<小妇人>,激起了无限的联想和创作的欲望。
 
  从前,她是一个内心忧郁又无比坚强的冷美人。现在,她又变成了激情奔放的女人。
 
  在暑假里去省城的文学院,寻找她在当代文学杂志上看见的小说作者,与她的偶像探讨文学创作的动机与灵感爆发后的冲动。她把小说写得越来越美,文采朴实而有张力。由短篇小说至中篇小说直至长篇小说的创作。刊物开始发表她的小说,男人们开始悄然地离开她,怕她用手中笔揭露陆书记钱校长们的丑陋嘴脸。随着她发表小说的增多,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大,她的内心也强大起来。她调离了风凰镇,孤傲的她反而显得优雅,展示着她的万般风情。她是在云坤从大队书记提拔到镇上当副乡长那年春天,她提出跟方云坤离婚的。
 
  方云坤以生产队必须多种经营的名义,在山湾里种植了竹笋,玫瑰花,水果,山芋,他还整修了土地,被荒废了多年的芦苇地改造成了二十亩渔塘放养了鱼虾。他还在凤凰村河两岸坡地上及房前屋后种上了桑树养起蚕茧。
 
  凤凰村因为有了云坤的堞谋划布局焕发出蓬勃生机。
 
  云坤在一年后被提拔为民兵营长,当然,他还是兼着第五生产队的队长,不过,他是懂得感恩报恩的人。
 
  方云坤在自己被大队宣布任命为民兵营长的当晚,他买了两瓶酒,在代销店买了卤蛋花生米和二斤咸肉宴请了仓库保管员兼记工员李瘸子和大队书记的小姨子。把李瘸子提拔为生产队会计,把原来的会计调任为副队长兼养殖基地主任。把大队书记的小姨子提拔为妇女队长兼记工员。
 
  凤凰村第五生产队干部人强马壮。成了全大队的典型。尤其是三产副业搞得兴旺发达,每家每户能婪人头数分配到鱼肉鸡蛋和瓜果。生产队里的资产积累逐步增加。
 
  乡上县上的领导和干部到凤凰村考察指导工作。把第五生产队作为后勤基地。
 
  云坤开始在一个个领导面前露脸。他成了专门负责接待的脱产干部。
 
  方云坤成了党员的第一件事是接受了大队书记的提议,作为生产队唯一的党员,他有帮肋贫困户脱贫致富一起奔小康的义务。他把寡妇孙美丽作为自己扶贫帮困的对子。他出资一百块帮着到镇上购回十对白兔做种兔让孙美丽的一双儿女养殖,养好了上学校的费用就有了。他安排孙美丽去了队里养殖基地的蚕茧场,让她带着五个妇女养了五张纸的桑蚕。他还买了一辆自行车私底下隐蹒了送给孙美丽。解决孙美丽去蚕茧场上班的问题。
 
  真是购买凤凰牌自行车的发票让瘸子李会计误以为队长云坤与寡妇孙美丽有私情。那天晚上,开过五人队委会议后,云坤对李会计说,养殖场的事你管不了,我准备开办一家轧米厂,你明天同副队长去镇上购置设备,顺便给我买个手电筒回来。说着云坤从中山装衣兜里掏出钱来交给村会计。他挖出口袋的纸币与票据有一叠,其中有一张凤凰牌自行车购置发票落在了地上。李会计连忙以地上捡了起来递给队长,顺眼瞥了一眼发票。他立即在脑海里寻找凤凰牌自行车的用处,从养殖场果国到玫瑰园,最后把目光盯在了孙美丽的背影上,孙美丽最近不正是骑着红色凤凰牌自行车么?
 
  李会计,这手电筒是我私人用,不入队里帐户报销啊,到时发票给我。云坤说。
 
  李会计想,云坤私底下肯定跟寡妇孙美丽打得火热。两个人早就勾搭成奸了。李会计心里藏着一肚子火,你云坤家里养着介美人,现在又把人见人爱的寡妇孙美丽包养着享用着,而李会计呢?家里养着的是人见人讨厌的蛤蟆般的麻脸婆娘。真是云坤洁在天堂蜜罐里,自己活在地狱里。他当然在心里打过孙美丽的歪念。
 
  队委会议结束后,李瘸子并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家。他同妇女队长凤娟走过几棵树的相距离后便与凤娟分手了,凤娟长得模样也可以,屁股圆硕乳房也大,只是他认为凤娟跟寡妇孙美丽相比,不在一个档次上,再说,凤娟是大队长的小姨子,那个敢动她?寡妇孙美丽却不同,跟寡妇通奸既合法又不违背伦理道德。
 
  李瘸子轻声跟在云坤身后,云坤正是朝孙美丽家中去的。他躲在香樟树背后,见到他敲了三下门,孙美丽便开了门。
 
  方云坤进了门,孙美丽的一双儿女便叫着“伯伯,伯伯”地抱住了他。
 
  “伯伯!”期中考试我得了全班第三名。孙美丽的女儿雅琴向云坤报告。孙美丽的儿子金宝对云坤说,养的大白兔有三只生了小兔,一共生了二十五只兔子。
 
  云坤说,太好了,你们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做对社会有用的人材。
 
  孙美丽说,要听伯伯的话,去吧,进房好好做功课去。她又转脸对云坤说,进我房吧,你有话对我说吧?
 
  云坤说,我马上就走了,话不多,三二句。
 
  好吧,孙美丽端了一张竹椅子给他,又泡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她说,跟着你,我觉得有盼头有奔头,我不会离开凤凰村了。
 
  只要风调雨顺,肯干,有两只手,就会有好日子,你以后就是我这个党员联络户了,我先帮扶你五年,我不愿村子里你一家落在后头。
 
  好的,云坤大哥。孙美丽说,要不,你喝个酒再走吧,家里有鱼还有花生米,炒几个鸡蛋炒两蔬菜就成,快的很。
 
  不,不用了,有空闲我再来家里喝酒吧,今晚,我只是来告诉你,以后你孙美丽家就是我帮困扶贫致富的联珞户了,你一定要振足精神,拿出勇气来,日子会好起来的。。
 
  方云坤出门时,孙美丽流泪了,她说,我会配合你云坤的。
 
  2
 
  初夏的江南,是篷勃生机充满了诱惑力的季节,队长云坤带着两条八条重的水泥船去城里化肥厂装氨水肥田。是大队按照田亩数分配的指标,队上的小伙子们都抢着去,一条船上配两个船老大就行,船头的掌竹篙,船尾的摇木橹。云坤是老把式了。乘他的船安全稳当。队里的婆娘们要搭船去城里看电影赶集,趁空闲买些布回家做短衣短裤准备过夏天。孙美丽从石挢边石驳岸跳下水面离桥一米的船上时,村里两个姑娘也学着孙美丽的样子跳。大伙哈哈笑。队上知道孙美丽的男人下不了床,说她是守活寡。常在背地里笑话她。于是,孙美丽不乐意踉那些婆娘们在一起干活。今天她愿意跟着男劳力去城里挑氨水。孙美丽才三十岁,在百米的距离上,连着挑二十担不用歇肩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她已住有三天没吃饱肚子了。她吃的是红花草做成的节药团。她之所以上船进城做挑夫,为的是每天有五角钱的出差补贴和挑氨水诘束时队里会发给一副大饼油条。一副大饼油条。可以让一双儿女填补一下肚子。然而,她没有给自己安排食物。她早晨垠本没吃早饭,那怕吃一碗泡饭也没有,当她在城里西门大洋桥头挑着第十一担氨水时,她的空腹再也受不了氨水气味的刺激了,在跨上木跳扳时,一头扎进了快满舱的氨水里。阿福奋不顾身跳进氨水舱里,把她用肩膀托出了齐肩的氨水舱。立即把她送到了人民医院。差点被淹死在水泥船氨水里的孙美丽,不但没能拿到出差补助,反而贴进去了二块钱的医药费。云坤给病床上的她抹着眼泪说,好啦,快吃吧,我给你买了两只面包和两只大饼,你先吃着,只要你很快好起来,我掏钱请你进饭店吃一碗肉馅小馄饨外加一碟小笼包子,怎么样?守着活寡一直侍候生病男人的孙美丽从来没听到过如此知心贴心的话,她抱着云坤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方云坤连忙脱开身子,一些医生护士奔进了病房,不知道病人发生了什么事。云坤惑觉到自己十分尴尬。
 
  第二天上午,孙美丽全身软弱无力,躺在床上,一天没吃没喝,孩子被单身住老屋里的公公接去吃饭了。
 
  午后四点半左右,云坤让自己的婆娘,在村小学校教三年级算术的老师吴玉梅去村西河边的孙美丽家看看她,怕是她家揭不开锅了。
 
  吴玉梅是村上男人们公认的美人,许多人背地里叫她贵妇,确实,她的脸白白净净,穿着十分得体的羊毛棉麻衣裤,性感时尚。事实上,她就是一只青壳螃蜞,光彩照人媚力无限。她爱卫生有礼貌,不爱串门不打麻将不在背地里随便议论他人。她富有同情性也爱抱不平。她觉得孙美丽是村上有骨气的女人,对孙美丽的印象不错。
 
  吴玉梅在房间里换去了在学校穿的小翻领上衣,穿上休闲淑女装,裙子换上石磨蓝牛仔裤。她对云坤说,我顺路到大队水面店买二斤面送她家去吧。
 
  玉梅,你多买几斤,让孙美丽晒成面干,可以多吃几天,麦子己有十天才能割下来,正青黄不接的时节啊,大家都没办法。互相帮一下忙吧。
 
  吴玉梅对丈夫说,村小学校里民办教师转公办教师今年又有一个名额,你找大队书记家跑跑,送送礼,听说书记跟乡上中心校的校长两人有决定权。
 
  方云坤拍了拍吴玉梅的肩膀说,好老婆,我去跑,你积些德多做善事吧。
 
  云坤队长跟孙美丽相好的传言,就在山湾麦田边的桑树林里的女人里传开了。女人们在长满了桑树的林子里手黑采摘着桑叶嘴里吃着桑葚笑脸朗朗,有的女人爬上了高大的桑树,桑树上结满了成熟了的桑葚果,她们把嘴唇吃得红红的也顾不上树上有毛毛虫在肩背上爬行。她们用野果弥补着家中粮食的不足。
 
  村上的女人们生活在贫穷的环境里,寻找着劳动的快乐。她们也汗没有理想但是心中拥有希望。渴望着日子的美好。
 
  养殖场里的蚕宝宝在竹匾子里啃着绿悠悠的新鲜桑叶,她们很悠闲快乐,她们吃饱了就要做梦,把自己裹进编织的巢穴里,巢穴里有蚕们飞翔的梦、村里的女人们有瑰丽的梦吗?她们仰望无空里远去的鸟,只是想像着假如自己是只飞鸟就会飞到北京去飞到雪山去,飞到另一个星球去像常娥奔月,没有了苦难。
 
  方云坤正在为养殖场蚕茧房里莫名死去的小春蚕发愁呢。他听说了村妇的传言,怒气冲天,他骑上自行车到了桑园里,把张二婶金大嫂赵小珍几个快舌女人骂得个狗血喷头。
 
  你们那个女人见到我和孙美丽睡觉啦?还是我跟你们中的哪一个偷情约会了?我不是毛驴子。以后淮在背后说三道四,我撕烂她的嘴,让她不要参加队里劳动,歇在家里养猫喂狗。养殖场蚕茧房里里春蚕死在匾子里。你们那个操心过,这是损失的集体财产啊。
 
  云坤心里窝着火,春蚕死了,不是他一个人的罪果,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他束手无策。他决走要把养蚕的几个年纪大没文化毛手毛脚的老婆婆撤换下来,可是,找队上那几个女人去接手呢?他考虑等孙美丽的身体恢复了元气,让她去管理蚕茧养殖场,而且,把张二婶金大嫂赵小珍几个快舌女人派去养蚕,让她们接受孙美丽管理,这叫地头蛇里炼强龙。孙美丽只要拿出些朝气来,让她增强自信,她会是个优秀的女人。
 
  方云坤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妇女队长凤娟。凤娟立即表示同意。她对云坤说,队长,早就应该治治这帮娘们了,我说过多次,就是没用。
 
  凤娟,养殖场蚕茧房里的事,王阿兴是个外行,你多费心些,多去照管一下。昨天死了几遍子春蚕,太可惜了。
 
  好的,队长。近几天我去蚕茧房那边住着,摸摸情况,马上向你汇报。
 
  那好吧,你明天去孙美丽家看一下,叫她去蚕茧房吧。云坤想,有了凤娟和孙美丽两个听话的美人,蚕茧房定会改变老样子。
 
  方云坤点燃一支香烟,他的烦心事多了,吸的烟也多了。他不放心养殖场的事,凤娟前脚刚走,他马上骑自行车追上去,半途上让凤娟坐上了他的自行车。
 
  凤娟,我认为有必要你亲自去镇上蚕茧管理站一趟,找一下蚕茧站的刘技术员,让他赶快来养殖场一趟,现在只有一个蚕房的春蚕去了问题,一旦其它蚕房出了问题就是个大事了,几百块钱投进丁水不说,几个婆娘白干了半个月。损失太大了。
 
  好吧,我亲自去请蚕茧站的刘技术员。凤娟从云坤手里取过自行车说。
 
  我到了养殖场会给蚕茧站打电话的,让刘技术员大力支持一下。云坤又对骑上自行车的凤娟说,你从镇上回养殖场顺便去供销社买两条好烟两瓶洋河大曲酒带回来。
 
  云坤在养殖场找了王阿兴研究春蚕死亡的情况,看着竹匾里僵硬死亡的春蚕心里十分沉重。王阿兴只是搔头摸耳。
 
  十点钟不到,蚕茧站刘技术员就垠在凤娟后面进了养殖场蚕茧房。
 
  刘技术员在蚕茧房里看看又在场上的竹匾里捡起春蚕僵尸放近鼻子边闻闻。他便分析出了结果。是因为五月里气温上升过快过高,蚕茧房里洒了石灰水消毒,窗门没有及时打开通风,导致缺氧使春蚕死亡。这是普通的常识性错误,晚上蚕茧房一定要有人值班,半夜检查一次。
 
  春蚕死亡的原因终于查清楚了,云坤松了口气。云坤在养殖场食堂宴请了刘技术员。凤娟在一旁陪着刘技术员喝酒。
 
  方云坤对刘技术员说,我就不陪你了,以后有妇女队长凤娟陪你,与你建立单线联系,你以后多帮忙爱关心我们养殖场蚕茧房,又朝凤娟使使眼色,凤娟便从自己身后的包里取出买的两条香烟放在桌上。云坤拿过两条烟放进了刘技术员带来的手提包里。
 
  刘技术员站起身握住云坤的手说,应该的!不好意思。
 
  云坤说,应该的,是我们不好意思。凤娟工作认真么。
 
  3
 
  六月底,五队里的十亩地桃园挂满了果子,一公里外便能闻到成熟果子的香味传来。队里除了安排二十几个男劳力在水稻地里打药治虫以外。有几个老年男人跟二十几个妇女安排在桃园里摘桃。
 
  从桃园里摘下来的桃子,云坤队长早有计划安排。每亩四千斤果子分三批采摘,头批桃至少有万把斤,三分之一送给大队部及上级领导及客户单位,三分之一去县城及镇上出售,留下三分之一的果子按人头数分到各家各户。
 
  这个季节,又是男女社员嘴最谗的季节,闲下没事的男男女女总是盼望着队长会计能够买些咸肉啊鱼啊,养殖场杀猪宰羊的能“吃碰头”。
 
  采摘桃子的桃园里,疯着的女人们也跟男人们一样学会了打赌。赵竹婷说瘸会计到镇上去买猪头了,晚上肯定吃公食。阿兴嫂不相信,于是队里的女人们声音喳渣地闹腾起来。凤娟便大声地说,要不要打个什么赌啊?二婶王桂香便说,要是哪个人输了的话,便脱了裤子打三个屁股。桃园里便传出朗朗爽爽的笑声。
 
  队长方云坤还真给这些女人们带来了喜讯。他刚从山湾那边开了大队现场会回来。公社要求各个生产队推广多种植杂交稻优良品种。更要推广山区多种经营。
 
  妇女们见到队长云坤非常兴奋。大家忘记了勾心斗角的烦恼。
 
  云坤说,大家好好干,下午把桃一筐筐装上船,明天摇船进城卖桃去。
 
  方云坤又对妇女队长凤娟说,下午打个电话问一下你姐夫,送乡里干部的桃子是乡里派车来拉,还是我们送去?大队砖瓦厂有二辆卡车,可以来拉的。告诉他,我们队里只有拖拉机,有损龙游大队的面子。
 
  好吧,我下午就办。桃子装船的事我也办了吧。凤娟说。
 
  晚上“吃碰头”,大伙聚在一起闹一闹,你抽几个手脚利索的妇女去养殖场厨房里帮忙洗菜,七八桌人呢,厨师么,王阿兴一个人就可以了,有妇女帮着他就定心了。
 
  太好了,队长又开恩啦!赵竹婷说。妇女们便拍起手来欢呼。
 
  当方云坤骑上自行车离开桃园时,几个风骚劲十足的妇女便把阿兴嫂围着,有两个妇女搿紧了她的臂膀,又有两人抬起了她两条腿,三十七八岁的阿兴嫂肥硕的屁股便露了出来,在桃树之间的缝隙里被上面漏进的阳光照着,斑驳白净似一头纹身的动物。阿兴嫂张牙舞爪地喊着叫着。趁着乱情,不知道是谁从树上扔过来一个熟桃。赵竹婷便接了桃子塞进了阿兴嫂的屁股里。阿兴嫂扭动着双腿,桃子上的茸毛便粘到了她嫩嫩的腿根部。她的双腿便奇痒无比,不到二分钟,当她被女人们放下身体,她的双腿在地上便站立不稳摇晃赴来,她的双腿红肿得像个发面团。她哭了,有两个女人给了她风油精,她仍是喊着痛,脸上淌着汗水。于是,赵竹婷便从桃园里推出自行车,把她背到车上,骑上车朝大队部的卫生所奔去。桃园里的女人们敞着喉咙大笑起来。
 
  妇女队长凤娟说,阿兴嫂这个刁蛮婆娘,平日里总欺侮别人,今天终于尝到了别人的厉害。
 
  后来,队里的几个男人见到阿兴嫂便会跟她开玩笑说,你痒不痒啊?吃桃子吧,舒服。
 
  村东头,有一颗有上百年的樟树,树冠如伞,最是遮风挡雨的好场所。樟树下三三两两乱堆着几块石头,夏收结束闲暇时候,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在那里纳凉,拉家常或闲扯城里的新鲜事儿,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婆娘们在那里东家长西家短的,小学校里的教师玉梅嫂得了一点空,拿着一件编织的毛衣,打算去樟树下在坐坐,听听又有啥新鲜事。
 
  在香樟树百米外石桥转旁处,她就听见陈玉玲那美女高音的嗓音在樟树下嚷道:“你们知道吗,昨天,我看见龙塘村的方云坤,来我们村找玉梅。黄昏了,两个人在打谷场止稻草垛子边,鬼鬼祟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看见我过来了,就不说了。”
 
  “玉梅没有嫁给秦大宝前,曾经跟他好过。凭良心说,他们的外表也是很般配的。只是玉梅父母贪财,嫌一帆家穷,方云坤家里只有两间祖辈留下的破屋子。硬是棒打鸳鸯,把玉梅许给了秦大宝。玉梅出嫁那天,心不甘情不愿,哭成了一个泪人儿,硬是被拉上了彩花小车。两家只隔一条河,哪个人不晓得呢?
 
  吴玉梅嫁后,方云坤也娶了老婆。不过,我前几天回娘家,听说方云坤媳妇半年前得了癌症死了。方云坤这个人太命苦。说句公平话,秦大宝跟方云坤还是不能比,无论是人头样子、脾气儿、干活手脚,都差得远了。听说方云坤在东山边承包了一片果园,他也有钱了。还听说今年春天,镇上有领导找他谈过话了,要他回村来当村委主任,叫什么村官,他大学算是没白上,他考上的村官。
 
  吴玉梅跟方云坤,他们之间可能还是旧情难忘的。要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在稻草垛边幽会了。
 
  陈玉玲的嗓子,是村里有名的,她在村东头放开喉咙呼叫男人名字,在他们村西边河对岸隔了半里之遥的龙村也能听得见。她一说话,就像广播放歌曲,阿娟见了吴玉梅过了桥连渴几声提醒她,李瘸子媳妇陈玉玲才稍微下降了几分贝嗓音。
 
  阿娟先是惊讶后是转换了语气,很有同感:“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事的啊。难怪我那天怎么看着就是觉得不对劲,吴玉梅跟方云坤,确实有问题啊。
 
  依我看哪,吴玉梅十之八九,对那个方云坤还有情,现在他死了媳妇,不是少了一个障碍了么,正好可以暗中相会啊。陈玉玲又戏笑着。
 
  可怜秦大宝这个老实人,被别人带了绿帽子,还不知道呢,秦大宝在镇上开了饭店,跟他爸分了家,开了连锁饭店,有千把万财产了。”
 
  刚从西杏花村嫁过来的小媳妇阿娟怯怯地说道:“你们只是看见玉梅嫂跟那个男人站在那里说话。有可能,他们真的只是在说话呢,没有做什么别的事,你们可别怨枉了谁喔。”
 
  “阿娟,你年轻,你不懂。钻稻草垛子,是有很多好用处的。麻脸婶在村里没去城里做保姆的时候,在这儿常说男女之事,就说过偷情的乐趣,酸甜酸甜像吃了野枣呢,酸甜到心里。你要是也偷了男人,就懂了。
 
  光明正大就好,干吗鬼鬼祟祟的呢。麻脸婶啊,要真是这样,没有旁人在的时候,谁能知道他们躲在稻柴垛后头在做些什么呀。”她的脸上搽了粉描了眉涂了口红,头发染得黄黄的,看起来有城市女人的味道。她就是本村首富,工地包工头杨海的老婆阿娟,她闲着的时候多,爱凑热闹。阿娟心里很是得意,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的脂粉直往下掉,她正想让丈夫回村拉选票,当个村干部挣个面子呢,方云坤要是真有了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就有缺点,就当不了村委主任了。
 
  一句话能压死人,舌头能让别人翻不了身。玉梅嫂再也不许别人那么无中生有诬蔑方云坤,她来到她们面前,把装了打毛衣的笸箩往阿娟面前重重地扔在地上,一张好看的瓜子脸涨成了紫红色桑葚,丰韵的胸膛起伏个不停,一记耳光抡在了阿娟的粉脸上。她决不允许村里的长舌妇随意地诬蔑她心爱的男人方云坤。
 
  玉梅嫂看了一眼低头做活的婆娘们,生气地说道:“我玉梅,嫁给秦大宝后,有那一点是不守妇道的。你们怎么可以无中生有,乱冤枉人呢。”
 
  麻脸婶陈玉玲这个人嘴巴是响亮,胆气却一向不是很足。再则自己背后说人长短,却有不是在先,被丈夫李瘸子挨过打。她的态度立马软了下来:“大宝嫂子,我们闲得慌,只是找个话题说说,你也不要太当真。”
 
  玉梅嫂依旧面如冷霜:“说闲话?乱扯舌根子,大婶子,舌头能压死人,就算找话题,也不能无中生有,胡说八道啊,我要拉你去李瘸子那儿评评理。”
 
  你别和我一般见识,你是小学校里的老师,我就是一个农妇。麻脸婶陈玉玲连忙道歉。
 
  玉梅嫂气得浑身发颤,她那丰满的胸脯苗条的身子直抖索,像风里的柳枝:“你比我年龄大十几岁,你胡说什么呀。”
 
  玉梅嫂是个孤傲性子的人,看四面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的人,心里又苦又涩,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回转身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回家去。丈夫大宝在背后气极败坏地叫她的名字。
 
  她只是一阵冷笑,脚下一步也不停回家去了,在方云坤回村当村委主任的前一天夜里,那是个秋天,打谷场上五六垛稻草垛被人点火烧了,生产队百佘人围着稻草垛叫着嘁着,因为大家见到了稻草垛里有一对狗男女在偷情野欢,他们没脸出来,不逃出火海,又会被活活烧死,秋风一阵比部阵大,一对男女憋不住浓烟烈火,终究逃了出来,大家见到被烧了衣服的偷欢男女竟然是队里会计李瘸子和寡妇胖婶。
 
  麻脸婶陈玉玲哭得死去活来,立马发疯似地从石桥上跳进了龙泾河里。男人们纷纷跳下河去捞麻脸婶。
 
  麻脸婶像只落汤鸡。
 
  上午七时半,去镇上交公粮的水泥船就停在石桥下,两条木质跳板就像软软的杂耍平衡木每当一个挑麦子的社员跨上石码头台阶时,它便会弹跳着。五点半,队里十个壮男力便起床挑谷下船了,装载量八吨重的水泥船大约装了六吨麦子,然后又在船头船尾装了二十担鲜桃,十筐玫瑰花干。
 
  队长云坤原本是安排天旺和农技员秦阿龙两人开船去镇上的,秦阿龙正好要买些治稻飞虱的农药。天旺忽然肚子痛起不了床了,他打发爹在开船时到石桥头向秦阿龙请了假。秦阿龙便叫上了自己的堂房侄子十九岁的春晓上了船,春晓在船头掌篙,秦阿龙在船尾摇橹,到镇上五公里多的路程,人走岸路抄近道只需要半个小时,船从水路到镇上需要一个小时。
 
  在开船离码头的时候,石桥上奔来了队里的小寡妇阿桃,她要搭船去镇上买布,家里请了裁缝师傅做衣裙,按照队里摇船人的规矩是不愿意寡妇坐船的,秦阿龙不相信旧习俗。他伸出手臂拉着阿桃,阿桃从码头上一个急跳,冲到船上撞到了秦阿龙怀里。
 
  秦阿龙招呼她在桃筐旁的几个妇女一起坐下,她们的屁股下垫着稻草扎起的小笆。
 
  船在七月初夏天的江南河流里缓缓前行,河岸两边的芦苇茭白杆在风中舞着,鸟们在河的上空做着艺求体操。大家的心情非常爽朗。
 
  上午是多云的天气,浮云飘过时,便见到有阴影照在船上女人们的笑上,秦阿龙忽然唱起了歌,他对着小寡妇阿桃唱着,他发现阿桃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笑着。秦阿龙从来都不会唱歌的。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船穿过了三座弯桥便到了凤凰镇,秦阿龙把船靠上了码头,他对大家说,下午四点在这里准时开船回去,办事的快办事去吧,他便让八个壮劳力挑麦上岸交公粮。
 
  妇女们便纷纷挑丁玫瑰花和挑子的筐上了岸。
 
  公粮在八个壮男的肩上很快地在上午就完成了。
 
  中午,按照队长的预先安排,他在镇上小饭馆安排了八个壮男人喝了酒,给每个人派发了一包黄金叶香烟。
 
  秦阿龙上船去了供销社从舅舅手上拿到了一张买凤凰牌自行车的优惠券,他还告诉舅舅他还要一张购彩色电视机的券。
 
  三点半的时候,阿桃便买了布到了码头。
 
  秦阿龙早买完了农药,他知道镇上新建了电影院,八个壮男人交完公粮都看电影去了。他先到了船上,正在喝酒呢,船尾的安全盖上方架了一处六个平米的松木棚子,是遮阳避风,出远路时船工蹲守的歇息之处。秦阿龙手里举着个鸡爪,面前船板上放着酒瓶,洋河大曲,他正吃得津津有味。
 
  阿桃从跳板上了船,她扭着的身子特别耐看,秦阿龙到了心里便想入非非。
 
  阿桃说,你又吃了?
 
  秦阿龙说,你也来两口?开船还早着呢。
 
  阿桃说,我不会喝酒,
 
  来一口,我教你。今天我高兴,从我舅舅那里拿到了一张买凤凰牌自行车的优惠券。
 
  真的吗?我一直想着能有吴玉梅骑的那种凤凰牌自行车,你把优惠券转卖给我吧!
 
  怎么转卖给你昵?这是无价证券。秦阿龙在水桶里洗完手说,要不,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送给你。
 
  啥条件?阿桃侧着脸盯着秦阿龙问。
 
  秦阿龙见四周无人注意自己这边,他搂住她哄着她说,就一次,一次,还不行么?他摸揉了她的胸脯。
 
  那么,好吧,船回了村,就在船上,
 
  这底下掀起安全盖,我俩在里面,里面特保险,谁都不知道,天知你知我知,太幸福了。秦阿龙对她说。
 
  在回村庄的路上,秦阿龙唱着:小小竹排江中游。心里激动不已。
 
  他看见阿桃的双眼里燃烧着炽热的情欲,不时地用目光如瞟向白己。
 
  船在村口石挢下刚靠岸,船上的人通迫及待地挑事空筐子上丁岸。秦阿龙看见阿桃在后头,便把一张自行车购买优惠券塞进她手里,并拉住了她的手。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说,才五点半钟呢。
 
  秦阿龙掀开了木棚里安全舱的水泥盖板,先让阿桃下了舱,然后,他看看四周没人便下了安全舱,盖扳并没有盖上,他把盖扳拉移了一半,他知道密封的安全舱不能没有了空气,否则两个人会没命的。他下了船舱,他双手拥住了阿桃,把她搂倒在舱里的麦草铺上。
 
  黑隆隆的船舱里像个末日世界,仿佛地狱一般,呼吸十分困难。
 
  秦阿龙和阿桃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十九岁的堂房侄子春晓进仓库交了一副大嫂要他帮忙交的空柳筐,见到船上棚子里安全盖没盖上便上了船一脚蹋上了,还搬过旁边一块压舱石重重压上了。
 
  秦阿龙和阿桃顿觉世界一片漆黑。
 
  一个小时后,阿桃家的裁缝师傅要着布料开料,不见阿桃,阿桃的婆婆便找到队里的妇女问阿桃有没有回家。秦阿龙的堂房侄子春晓也帮着找堂叔。后来,春晓想起了船上半开的安全盖,他觉得事情糟了。
 
  秦阿龙和阿桃光着身子被队里的男人们抬上了岸。
 
  阿桃已经气绝命亡。秦阿龙没有死,还有一口气,身子软软的如棉条,脸红肿着。
 
  秦阿龙被抬到了大队卫生所治疗。
 
  阿桃光着身子被抬到丁生产队仓库里。
 
  偷情的人做了冤鬼。
 
  天色近黄昏,村庄上空灰蒙蒙的见不到蓝天,远方苍茫。让人的内心非常压抑。
 
  打谷场上有三三两两的男女社员朝生产队仓库里去看热闹。是傍晚七点钟的样子,仓库里已泾亮起了灯,队长站在仓库门口,像个守灵的仪仗队员,严肃着僵硬青灰的脸。他正等着县法院来人进行尸体检验,围观的人群传布着各种流言蜚语。
 
  仓库里中间的一块门板上,阿桃就躺在上面,她身上盖着一条花布床单,她的脸惨白,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粉白,她的尸体下面放置着她中午在镇上供销社买的衣料。
 
  每个围观者闹过一阵后便鸦雀无声地盯着阿桃的尸体发呆地静默着头。
 
  许多人在守着阿桃的爹娘兄弟赶来。
 
  阿桃的娘家在二公里外的向阳大队,家里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她从小是家里的小娇妹妹,现在,她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得离奇。
 
  阿桃的亲友五十多人终于在获得消息后半小时赶到了。
 
  阿桃躺在仓库里的一扇门板上,因为是窒息而死,食管里还吸入了氨火的成份氢氮元素,她的脸红润嘴唇也红润,像活着的一般。
 
  李阿龙被关押在大队部,派几个基干民兵看守着,等待法院的法警审查。
 
  李阿龙在生产队里人缘弁不怎么好,有的人家自留地蔬菜有虫害,妇女张婶见到他背着农药喷雾器经过,便让他顺便打几下药水,他一口拒绝了。他这个人心胸狭窄精明过头,男人们在一起闲聊,别人发香烟总少不了他,他吸香烟是伏衣袋里偶尔抽出一支来自己吸上,别人是吸不到他的香烟的。他出了事,大伙等着看好戏,没人肯帮他的忙。
 
  阿桃的姐姐还让人送来了一具松木本色的棺林。按照规矩习俗,不到死亡年龄或者是特殊情况下非正常死亡的人睡的不是黑漆棺材,
 
  阿桃的嫂嫂和母亲把阿桃的广体装殓进了白坯棺材。
 
  阿桃的哥哥和堂房哥哥抬着她的松木棺材苴奔李阿龙家里而去。
 
  七点半许,西坠的夕阳坠落了,夕阳映着石挢下的河面,河面如流消的血水一般。石桥下的水泥船像做错了事的孩童一样静静地躺在河面上,一副无力挣扎的样子,它的船头船尾被两根绳索牵着,系在河边柳树上。人们走过石桥时,便会指着船上,努呐,阿桃就死在那条船的安全舱里。
 
  李阿龙家紧闭的大门被阿桃的亲友冲开了。
 
  阿桃的棺材搁置在大堂里,北风从后院吹进大堂,大堂里弥漫着白坯松木的芳香,这芳香好似是从棺材里阿桃身上传出来的。
 
  阿桃的母亲和嫂嫂们哭得死去活来。
 
  阿桃的娘家村上人把李阿龙家里的东西砸了,后院的猪也拉出院门宰了。
 
  李阿龙的爹娘躲到了别处,他的堂侄早就吓得逃了出去藏了起来。
责任编辑:胡玲玲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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