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来到忽然花开! 登录注册忘记密码

钓鱼

发布于:2023-10-29 19:08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毛线
  到小店里扯几米尼龙线,缠绕在一根小棍子上以防打结,花费两毛;买个鱼钩,带铅坨有孔的,再花两毛。自制钓具当中,只有这两样是需要花钱的。鱼竿用竹子来做,竹子要直,粗细均匀才好。去奶奶家的竹林里挑。那些竹子乱糟糟地长在一起,想找根品相好的不太容易。看着新竹长得很直,经过一个冬天就弯了,还能挺直的都是些很粗的竹子,不能做鱼竿的。看到一根粗细合适的就弯下腰,侧着脸,闭起一只眼,如木匠目测木头一样,顺着竹子走向瞄一下,带点弧度的也行。
 
  浮漂也是自己做的。泡沫拖鞋底很软又有弹性,浮力非常好,是做浮漂的好材料。裁下一块,剪成粗细如食指,长五六厘米的一个柱体,就是一个浮漂了。见过大人用鹅毛做的浮漂,很漂亮,可是我们做不来。
 
  把线穿过鱼钩的铅孔,打个死结。为了防止鱼钩脱落,就在死结上再打几次结,鱼钩上就拖着一个不协调的线疙瘩。另一头系在竹竿上,让线和竹竿长度相当。线长的话就多绕几圈在竿头,同样打得死结。试一下提竿,鱼钩随着重力正好落到手边,一个钓具就差不多了。
 
  到达河边的时候,把钓竿插到河里试一下水的深度。根据竹竿上的水迹,把鱼漂系在线上合适的位置,要打活扣,可以随时根据河水深浅拆下来调节。
 
  我们会在夏天雨后去钓鱼,说是这时鱼容易上钩。鱼饵用的是蚯蚓。到奶奶家的院子里,掀起一个坛子,一块好久不动的砖头瓦片,一块木板,会看到躲在下面的蚯蚓。房门突然被打开,它们会惊慌失措地想钻回洞里。但是它们不如黄鳝滑溜,不能迅速逃走,被我们揪住拉出来。逃得快的,我们会拿工具把它们从土里撅出来,用桑叶包着。蚯蚓也有优劣。红色的,比鱼钩稍粗的最好。有一种蚯蚓是灰色,又有点发青,这种不要。它味道太重,会让手上沾满恶心的腥味。
 
  从整条蚯蚓上掐一节,和鱼钩长度相当,放在手心,它就在手里痛苦地翻滚。手掌稍微弓起,让两手之间留有一点空隙,不至于挤压到蚯蚓,然后像大人物鼓掌一样拍起来,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直到手里的蚯蚓不再挣扎。蚯蚓晕死过去会缩短很多。把它穿在钩子上,要保住钩尖不露出来。我们认为鱼是认识金属钩子的,锋利的钩尖露在外面会让它们望而生畏。
 
  有人去撅蚯蚓之前,先从锅底取一些草灰带着,把捉到蚯蚓就丢到灰里,它们很快就没了动静。这样上钩的时候就不用拍了。后来看到专业的钓鱼人挂鱼饵,用整条活蚯蚓,从中间用鱼钩勾上,不把它拍死,任凭它在钩子上翻滚。他们说就要这样活饵,能一直扭动最好,不管钩尖是否裸露,都会让鱼受不了诱惑。
 
  我们常去钓鱼的两条小河都是稻田排水河。河里有水草,水流也不大,很适合钓鱼。村南边的小河我们就叫南小河,离我们近,最常去。河边有座老坟,一半已在水里,坟上面的草被磨光了,土也变得光溜溜,是个钓鱼的好位置。有个小孩在此钓到过一条鳗鱼。提上来的时候以为是条蛇,吓得他丢掉鱼竿大叫着逃走。他爸带着他过去看,说是一条“魔鱼”,很值钱的。我们称鳗鱼为魔鱼。有人钓到河蟹、泥鳅、黄鳝、小龙虾、甚至破鞋子的,却只有他钓到过鳗鱼。这种鱼确实稀少,十几年里,我都未曾听说过村里还有谁逮到过这种鱼。钓到鳗鱼的那个小孩告诉我们:魔鱼喜欢吃腐烂的尸体,像黄鳝一样躲在洞穴里。我想坟里是有棺材的,肯定有空穴,这是魔鱼喜欢的地方,所以他才会在此钓到。想着这它会吃腐烂尸体,又生活在坟边,我又觉得这是一种很恶心的鱼。
 
  我在这条小河里,钓得最多的是一种叫“瓜子瓣”的鱼。这种鱼长不大,有点像鲫鱼,但是身体比鲫鱼更宽更扁,鱼鳞更软更密。刚出水迎着阳光看的话,可以看到它鱼鳞有彩虹般的色彩。死了就没有了。“瓜子瓣”这个名字不知道根据什么起的。长得像西瓜子?宿迁那边人称它叫做“屎王屁”(发音)。这种鱼满身刺,内脏又多,拿来吃的话,去掉内脏就所剩无几。所以被称作“屎王屁”?钓鱼人都讨厌它。它嘴很小,不像大鱼一口把钩子吞到嘴里,而是巧食。鱼漂先是轻微抖几下,然后猛地一沉,以为中个大鱼,一拉,空的,饵也没了。我想不通它是如何轻松就把蚯蚓从钩子上掳走的。把蚯蚓穿上鱼钩是要手巧的,它的嘴比我们手还灵活,有点不敢相信。它们成群结队,只要钓上一条,后面就会没完没了,一直都是这种鱼,直到你不堪其扰,从路上找些泥块丢到河里,希望把它们吓跑。结果把想要的鱼也吓跑了。
 
  另一条小河在村西边,我们叫它五子河。那边有五座桥,中间是一座东西走向的跨河拱桥,用青砖砌的。桥面上露出的砖头都已被磨出坑,南边的护栏已经倒塌,北边也只剩一半。这是座主桥,它的前后左右还有四座对称的小桥,建在排水渠上。小桥护栏上还刻有一个五星和“红色长征”四个字。我们也叫它五子桥。确切应该叫五座桥或者四子桥。中间那座大点的桥像家长。
 
  这条河有河堆的,堆边长了两排高大的杨树。在树荫里钓鱼,比南小河的坟头上要惬意。河里有很多芦苇和蒲,可以供鱼藏匿其中。我们认为这种地方鱼更多,只是不小心会把鱼钩挂在芦苇上扯不下来。来这里鱼钩要多备一个。
 
  事实是这里的鱼并不比南小河的好哪去,虽然没有烦人的瓜子瓣,却又有一种叫刀鳅的鱼。它们是有点像泥鳅,但是面相比泥鳅凶狠,尖嘴,嘴里一排尖牙,背上的鱼鳍像一排锯齿,会扎人。这种鱼更贪吃,咬钩异常凶猛,直接一口吞。如果提竿稍慢了,它就把钩子吃到肚子里,这个钩子就完了。
 
  我们把钓上来的刀鳅直接打死,丢在路上晒干。如果你心地善良,把它放回水里,它还会来吃掉你的钩子,一点不长记性。去这里钓鱼,经常能看到横七竖八的死刀鳅在河堆上。有的已经有蚂蚁在边上建巢,它们拖不走,就地肯光鱼肉,只留下一副骨架。哪天运气不好的话,就会一直钓到这种鱼。码在路上,简直可以堆起一座小塔,直至把所有的鱼饵用完。钓鱼,如果看到河岸上很多这种死鱼,即使位置再好都要避开。
 
  河湖苏州到处都,钓鱼的人也到处都是。我来这里是讨生活的,对于钓鱼早就没了兴致。后来工作稳定了,也没有想起来去钓鱼,直到在招租时认识一个爱钓鱼的东北小伙子。他刚从大学毕业,家境优渥,每日不去找工作,只是去钓鱼,我休息也被他拉着去。渔具是他的,也由他调试好,他很在行,也乐于做这些事。在他眼里,我可能只是一个看竿人的角色。而他是上瘾的。渔具越买越贵,从几百买到上千,只要看中的毫不犹豫就买下。白天钓,晚上钓,入魔一样。回趟老家,他的朋友惊讶问他是不是被人骗去黑煤窑挖煤了,怎么变得这么黑?浮漂好久也不见动静。他背靠在折叠椅背上,不停抽烟,感觉要失去耐心。我在边上劝他换个地方,这里没鱼!他不语,又续上一支烟。水面上的雾还是很大,仍然看不到斜对岸的树林。我们背后的路上,一个路过的老人停下来,坐在电动车上看我们钓鱼。忽然他放下跷着的二郎腿,将身体前倾,眼睛紧盯着水面,左手慢慢伸向鱼竿,轻轻拿起来。有鱼了?我看向他的浮漂,好像没动静。他仍然前倾着身子,两眼紧盯,任凭嘴里的烟自燃。过一会,见浮漂屹然不动,他嘴里长长吐出一柱烟,又慢慢将身体靠回,鱼竿仍然攥在手里。我的心也跟着他慢慢放下。他可能想鱼想得花眼。
 
  突然浮漂又剧烈抖动起来,上下沉浮。他吐掉嘴里的烟,用右手推了推眼镜,几乎把头伸到河面,嘴里念念有词。鱼漂突然沉到不见,他猛地站起来,挑起鱼竿,鱼线紧绷,他欢快地叫:阿毛!快、快、快拿抄网来!我忙拿起网兜跑到他边上。鱼竿弯曲厉害,他怕断了线,赶忙松一下,跟着鱼走,然后再拉紧,再放松,反复多次。他说这叫做遛鱼。待到鱼没了力气才把它拉近水面,可以看到金黄的鱼嘴。我用网从鱼下方把它抄起,好大一条。这是什么鱼?金黄色,通身光滑,只有靠近鱼鳃的地方有块很大的鳞片。他丢掉鱼竿跑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锦鲤!
 
  后面他就像闯进了鱼窝,抛下钩不出两分钟就能钓上一条,大多数是鲫鱼,个头都不小。我丢下鱼竿,直接做他助手,帮他抄鱼。
 
  路上的老人忽然说话:“这里不让钓鱼,保安看到要抓人的。”不要瞎说,哪来的保安?这么大的湖,难道是鱼塘?“保安亭就在那边,雾挡住看不到。”老人又说。
 
  他一下没了兴致,起身收拾渔具走人。说已经钓了不少了。他因为钓鱼被抓了两次,鱼都被没收。显然他不想重蹈覆辙。
 
  很多钓鱼上瘾的人根本不是爱吃鱼的人,他也是。我打算把这条锦鲤拿到花鸟市场卖了,因为他说这条鱼值一千多块钱。回到住处,我给鱼打上氧气,就出去一趟。等我回来,他已经把饭做好。烧了鱼。我看桶里的鱼都还活着,只是不见那条锦鲤。
 
  我问:锦鲤呢?他说:桌子上呢!我无语,含泪尝了一块,和普通鱼没啥区别。后来我和他去花鸟市场买鱼竿。见到那些水箱里的锦鲤,看一下标价:8000元/条。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