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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树

发布于:2023-10-02 12:0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九满
  冬天,稻子已经收割,芝麻颗粒归仓,四野一片空旷,大地像生过婴儿的母亲,幸福地舒展在开阔的蓝天下,躺着。哪里是水田,哪里是旱地,哪里是田埂,哪里是池塘,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杨树啊,香椿树啊,苦楝树啊,抖落了春天里的青翠葱茏,甩掉了夏日里的缤纷繁华,卸下了秋天里的丰硕,裸露着健壮刚劲的躯干,展开一树干练遒劲的手臂,倚在原野里。没有了叶的装扮,树显得有些萧条和冷清,却有了一种洗尽铅华的朴素,像历经大富大贵的女子,活到七老八十了,还端着骨子里的优雅,与草垛、残荷、田野一道组成乡村最古朴的风景。
 
  树枝上的鸟巢,像小巧玲珑的竹篮,经过多少狂风冷雨依然精致地挂在树上。鸟从天空中回来,停歇在树裸露的枝条上,把它当作椅子、凳子,坐在上面晒太阳,梳理毛发,谈情说爱。鸟雀灵动的身姿,清越的声音,在寂寥的冬日里让人感到格外温馨。
 
  我家门前长有许多树,一到冬天,树就光秃秃了,彼此之间就有了空间,可以让风穿过去,让阳光穿过去,让视线穿过去。
 
  风和日丽的日子,时常有一群妇女在我家晒谷场上边晒太阳边忙针线活,这个时候,她们会拉起家常,有人随便撩起一个话题,大家就会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的人声响如钟,有的人低声细语,也有的人闷不做声,人少的时候,还能听到嘹亮的歌声。屋前不远处有条抗旱沟,堤岸是乡亲们去耕种的必经之路,所以比较热闹,路上免不了要高谈阔论一番:“听说有一股寒潮今晚就会杀到。”“昨晚,老刘夫妻吵架,那个凶呀。”妇女们不时抬起头,听路人聊天,也张望着谁在说话。妇女们的目光穿过树的枝枝桠桠,没有了绿植的阻挡,就能清楚地看到路上行走的人。
 
  当天空比大地更加寒冷的时候,树将无比的热情随着根系伸向大地内部,观察在大地的怀抱里避寒的动物们,以此来获取安全过冬的密码。
 
  风吹不到地底下来,树根在地底下自由穿行。遇见蚯蚓——蚯蚓与世隔绝,长年居住在土里,很少到地面上去,它在黑暗的地底下默不作声,日夜忙碌着,松土翻地。遇见蛇——蛇盘成一团,它们在身体里储存了充足的能量,一个冬天都不出去,吃喝拉撒全在洞里。遇见青蛙——青蛙不叫,沉默得像块石头,它们处于自我封闭状态,沉寂在深深的睡梦里,毫不理会大地上发生了什么……树根悠悠地看着、听着、想着,期待从蚯蚓忙碌的身影中寻找灵感,希望从蛇的安静里搜集处世的哲理,向往从青蛙的沉默里提炼出过冬的线索。
 
  我家门前有棵酸枣树,那是乡村里再普通不过的树种,却仿佛是我家的保护神,这是父亲亲手栽下的一棵树,一棵让我足以仰望一生的树,三十多年的时光,让这棵树直耸云霄,却不让它老去。那些高大结实的水牛从这里经过,喜欢在树虬曲粗糙的枝干上推撞,树慈祥地接纳着。一些牛擦伤了树的身体,受伤的地方又结出了瘤,结出来的树瘤又被后来的牛身子蹭得光溜溜的。我开始随机地思考一些东西,比如说为什么牛喜欢探访酸枣树?它与酸枣树又说了些什么?
 
  母亲也爱抚摸酸枣树,母亲与酸枣树站在一起,竟有些奇妙的和谐。酸枣树不说话、母亲也不说话,但我想,一场心灵的寒冬与精神的风雪,也许正在她们之间交流,那是对生命与希望最好的诠释。母亲告诉我:人是会走的树,树是站立着的人。一棵树,不管是活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它都要经历一轮又一轮的春夏秋冬,消长荣枯,循环往复。外围的环境丝毫干预不了它隐匿内心绵绵不绝的生机,即使在寒冷的冬天,树的心里,也蕴藏着火热而强烈的生命力。
 
  听了母亲的话,我仿佛老成了许多,每次经过酸枣树下,我都会不由自主地为它停下脚步,树干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孔洞,还有鼓起来的不少树瘤,象极了古稀老人——掉光了牙齿,嘴唇凹陷,却有了一种心境,一种经历过灿烂之后的成熟品性,一种积极昂扬又有些许惆怅的心情。也有了一种厚重,一种经历过奋斗与拼搏之后获得的快乐感觉,一种积蓄了内涵的厚度与内心的丰盈。我走近酸枣树,用手去抚摸它,树粗糙的躯体上被太阳晒得有了温度,与我的体温瞬间便融合在一起,我突然有种与树“树人合一”的感觉。那一刻,我可以感受到树体内的情愫,暗藏其中的生机与泰然,感受到一种无言的鼓励。仿佛,在树与我之间,也有着一种无需诉诸言语的默契,像两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不需要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酸枣树看似比铁还要冷硬的枝干里奔涌着坚强的生命,成为寒冷冬日里温暖我的一股坚韧的力量,让我用更加开阔的心态来面对人生里的冬天。
 
  何止是酸枣树,所有的树都具有灵性,这种灵性与人类息息相通。
 
  我喜欢冬天的树!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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