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筒

　　第一年就有幸遇到一次整师的军事演习。从驻地上了一辆封闭军卡，经过一上午的颠簸，下车时我已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此为何地。第一眼看到的是挤在路边看热闹的老乡。

 

　　说这是在林县的一个山村里。往远处看，确实有些山的影子。我们连的任务就是冲山头。每日就是根据团里的命令调整上山的队形，一日来回几趟。几日下来，第一次看到山的那种兴奋劲已无踪影。之前眼里的美丽山景也变成面目狰狞的山怪，早已没了登上去的兴致。脑子里只有一个渴望，让我好好躺会儿。这样一连持续了半个多月，真是煎熬啊。连长接到一个任务：连队新兵火箭筒操作手要统一训练一天，后天去团里参加实弹射击。按照建制，连队的火箭筒手还缺一人。

 

　　连长和几个新兵班长商议一下，然后决定让我顶上。我一直受训的是步枪，火箭筒这个玩意摸都没摸过，突然让我去打实弹，这不是玩命吗？连长跟我说这东西很简单，就比步枪多个瞄具，装弹有点不同，其他使用方法和步枪一样。你是我们连文化最高的战士，不用训练，简单给你演练一下就会。他在整连战士前面说这话，这等于是在表扬我，让我立马来了精神，跃跃欲试起来。

 

　　这可是实弹射击，不是闹着玩儿。他还是亲自给我演示一下:瞄准镜怎么安装，怎么瞄准目标，保险开关，以及如何装填火箭弹。他叮嘱，身体角度要保持好，发射完第一发后，千万要不要触碰筒部任何金属部件，容易被烫伤。然后就让我跟随那几个去一边训练了。这东西本来不是单兵武器，按理说还有一个副手，专门背弹药和装填。如果两人合作的话，我也用不着紧张。话又说回来，按照要求，即使作为副手，受训也是一样的，彼此要可以相互顶替，当然都要去实弹射击。我想，即使我是副手，也要会的，那就没什么可退了。

 

　　还好我们不是第一批，我可以先看一下别人的操作。结果我们等待的地方在一个小山坡后面，射击的地方在背面，根本看不到。五个一组上去，然后就听到炸天的声响，满天的尘土被风吹过来。记得第一次步枪实弹射击。边上的战友先我开枪，吓我一跳，感觉比鞭炮声还大。当我听到火箭筒发射的爆炸声后，又觉得那步枪声简直可以忽略了。回来的战友告诉我们，有必要用纸堵住耳朵。声音太响了。轮到我了，看到每个发射台边上都站着个老兵。有人在边上指导，让我踏实很多。我记不清怎么把那两发发出去的。只记得第二发的时候，右耳朵要被震聋，一股刺痛往耳朵里面钻。然后我就一心想着这只耳朵了。下来的时候摸一下，发现右耳塞的纸团没了，被震掉了。

 

　　两个多月演练终于进入主题。仍然没有副手，我一个人把火箭筒挂在前胸，把背包带困在弹药箱子上，背在背上，很沉。主要是储存弹药的木头箱子太重。现在想起来，当初为什么不只拿弹药？我们有专门装弹药的工具背包的。干嘛非要整个箱子背上？

 

　　我背着那个箱子，走过一片平坦地，这是村民的一大片玉米地。然后要下到一条旱沟，很深，很陡。把火箭筒给边上战友，我抓着边上的灌木，踩着前人走出来的脚印，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下挪。背上的箱子太重了，想着里面可是炮弹，一点不敢马虎。下到底部，这里又是一片玉米地。如果不往天上看，根本觉察不到这是在山沟里。这里都是黄土，这样的旱沟估计是以前下大雨冲击出来的。那么宽又这么深，却没有一点水，还能在里面种田。对于一个江苏人来说不敢想象。我们家乡，不要说沟了，只要是个洼地，里面必然有水。如果这样的沟在我们那边，里面的水可能很吓人。然后爬上去，再穿过一大片小米地，就进入真正的山上了。

 

　　到达目的地，又是在一条山沟边上。标靶在沟对面的山坡上。整个山上布满各种标靶，装甲的，炮兵的，飞机的，还有我们这样的轻武器的。那是我们之前，花了一个月时间用石头磊起来的，刷了石灰，老远就能看到。

 

　　我把四发炮弹组装好，放在一边，等待上级命令。好长时间，我们可以趴在那边放空大脑，或者是看看边上的山枣树。这里好像只有这种枣树能存活，太干燥了。一只白色的，背上有几条黑色条纹的松鼠爬出来，在我前面东张西望。我很好奇，想喊边上的战友看，我转头，它就一溜烟钻到山沟下面去了。

 

　　先是直升机过来投弹，然后是重炮开火，接着是坦克装甲，最后才轮到我们反坦克火器。一发过去，对面的标靶处尘土飞扬，从瞄准镜里已经看不到靶在哪里了。指导员在催促发射第二枚，可是我看不到靶子。还好有风，看到靶子已被炸塌一部分，我只好对着白色部分开火。第三发的时候，筒烫的很，开始很容易就装进去的炮弹现在变得很紧，热胀了。怪不得需要一个副手，一个人真的很难操作。筒上没有可抓住使力的部位，弹药往里塞，卡不到位置，我拿锹想把它往里敲一下，看到安全帽，吓得我一身冷汗。那天如果我敲下去的话，估计今天不会再有机会写这些了。我只好用脚踩着筒，然后用力插到位。我从瞄准镜里看靶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隔壁的的无座力炮手把他的炮弹打到我的这边。我仓促把炮弹发射到原来的地方，后面两发在对面都没有爆炸，或许土太松了或许是哑弹。只能祈祷工兵要小心点了。

 

　　发射完的任务是丢掉火箭筒，拿起步枪冲到对面的山顶。我看到坦克和装甲车已经带着一路尘土上来了。我们步兵不能拉太远，我慌忙滑下山沟，再爬上对岸。路过我之前的靶处，我看到无座力炮的炮弹尾巴露在泥土外面，还冒着白烟，我打的那几发一个看不到，泥土被掀开，冒着热气。我很担心它们会不会再次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