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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溢满了夏夜

发布于:2023-09-20 12:5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九满
  当夏日的晚霞映红西边的天空,给村庄披上一层淡红的时候,倦鸟跨过鱼塘沟渠,掠过田野旱地,在林间起起落落,匆忙归巢;蝉儿趁着夜色未临,嘹亮地鸣叫着,高一声低一句,此起彼伏;袅袅的炊烟四处升起,家家户户开始追鹅拦鸭,鸡飞猪跳的声音不时响起。
 
  月亮悄悄地从村东头冒出来,慢慢地、稳稳地走过小沟荷塘,走过队部,走过宋大妈家那一小块空地,再走过我家的猪圈和草垛,最后,把高低起伏的村庄都覆盖了,甚至倚在墙角的那些灰头土脸、了无生机的农具,都在摇曳生姿。
 
  群星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羞涩地躲闪着。隐约可见的邻村偶尔传来人声犬吠,使人在清幽和安宁之中感受到生命的温暖。因为那清幽,生活的压力与烦恼被消解被稀释;因为那安宁,生活充满了自由之美。
 
  明月照着小村,地上便有了光有影,远处的田野、小径,近处的篱笆、房屋,都在悠悠地享受着月光浴。植物在月下甜蜜地呼吸,脉脉含情;虫儿在枝间欢天喜地地唱着歌,自由自在的恋爱与嬉戏;露珠在叶上左摇右晃,玩累了,悄悄滴落,躲进草丛……喧嚣与燥热被月儿涤荡得干干净净,乡村像浸在牛奶里一般柔滑。
 
  月光下,屋里屋外亮亮堂堂,于是,村庄便稀落甚至省略了灯火,家家户户都借明月的光,干点活计,不亏这月光。母亲喜欢坐在门前的晒谷场上,在一地的月光下沉迷在针线的世界里,或缝衣或做鞋,用她的双手为孩子们披上绒绒的衣裳,父亲或扎扫把或忙竹篾,他们用日渐消瘦的身子,铸就了我们向往飞翔天空的灵魂。
 
  孩子们是闲不住的,村里村外疯跑疯玩,一会儿悄然无声,一会儿又急呼高叫,闹闹哄哄。而善良的月儿,温柔的月儿,像神仙姐姐般跟着我们,照着我们。如同有人提灯为我们引路一样。我们在路上,月在路上;我们在田野,月在田野;我们在河堤上,月在河中。我想,头顶这轮照过古人也照着今人的月儿,一定是有灵性、有温度、有人情味的。
 
  累了,三五同伴踏着缓慢的步子回家,月光静静地倾泻下来,落在我们的头上、肩膀上,滚落到地上,散落到原野的每一个旮旯里,把白日里那些生硬的茅屋、草垛、竹林和树木,都一一安抚得驯良寡语,照耀得柔美与安详。
 
  有时,远远看见一坨黑影一动不动,蹲在路边,心里慌慌的,走近了才知道:那是一捆没被农家收走的棉花秆或稻草。我猛地做一个深呼吸,平复自己怦跳的心。唉!这么好的月色,这样光明宁静的世界,不会有人舍得出来为贼为盗,来路上骇人的。我絮絮叨叨,自我安慰。
 
  那时候,最幸福的时光莫过躺在母亲怀里的那一个个溢满月光的夏夜。
 
  在繁星满天的夜色中,家人在凉席上或坐或躺,随意地摇着蒲扇,聊着轻松的话题,儿女情长,村里新闻,还有各种马路消息。二哥高兴起来会哼上几句怀旧的歌谣;五哥也许会来几句“蔡鸣凤在大街思前想后,想起来家园事珠泪交流”“打锣打到林家溪,三老倌找我报消息”之类的湖南花鼓戏;我躺在竹席上,尽情地享受着“夏夜文化”带来的温馨与甜蜜。
 
  忙完家务,母亲把手伸向门后那条黑不溜秋的毛巾,麻利地抹去手上的水痕,然后,双手象征性地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进了里屋。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母亲,手上多了一把蒲扇。当她终于坐定在竹席上时,便伸出双手将我揽进她的怀里。只有在这个时候,慈祥的母亲才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月光下,母亲真的好美啊!柔和的脸上带着笑音,声音年轻得一跳一跳的,眼睛也特别的亮。此时,从母亲怀里看到的村庄,也是那种令人迷醉的白净,且泛着粼粼波光。
 
  兴之所至,母亲便会绘声绘色地给我讲嫦娥的故事,我似乎看到了月亮上的桂花树,闻到了随着月光飘来的桂花香;母亲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我仿佛看到浅浅的银河微波涌动,听到菜园里葡萄架下的耳语……渐渐的,我进入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我透过树叶的间隙看蔚蓝的天空,蓝蓝的天空下飘着一朵一朵的白云,月光的无数光粒像飞舞的精灵,一颗接着一颗,从天堂到人间,从宇宙到大地,从博大的空域到我身上流动、碰撞、跳跃,像溪水流经我的肌肤,柔和而又恬静,缥缈而又多情。我感觉村庄与月色已经融为一体,自己与村庄已经融为一体。
 
  不知不觉中,月儿悄悄将清凉注入我的血脉,让我渐渐安静下来,母亲把我抱上床,月儿也悄悄地从窗口跟进来轻抚我的脸,或躲在我的门后,待一会儿,坐一会儿,看一会儿。母亲坐在床沿,边给我打扇边哼着童谣:“月亮粑粑,狗咬嗲嗲,咬哒何嗨……”我迷迷糊糊地入睡了,母亲的歌声还在继续,像温婉的明月,落在我的枕上,落在我的梦里。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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