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芦子(2)

　　一日早操结束，老庞校长有话要讲。同学们发出不情愿的唉叹声。他只要站上台子，那两片肥厚的，发紫的嘴唇就会碰撞不止。嘴角都泛起白色的唾沫了，他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我不想盯着他的脸看，更不想看那些唾沫，只好让思绪神游，让视线变得朦胧。待我再次把目光聚向他的时候，都会觉得那唾沫又多了些。真想拿块抹布冲上去把它擦掉。我很好奇，为什么没有老师提醒他一下？或是他真的感觉不到嘴角有唾沫堆砌吗？应该拿个镜子给他自己看。

 

　　“呃，有村民向我反映，我们的同学糟蹋人家棒芦子。开始我还不相信，昨天下湖干活，路过永安队社场，看到那边有几堆草灰，还有很多扒下来的棒芦皮……”

 

　　听到这个，我突然神体合一紧张起来。我悄悄把目光都转向梁小二，他倒是一脸淡定的样子。永安队的人都知道那是他家的地头。谁会在别人家地头烧玉米？我断定是他。这个不守信用的家伙。我们说好暂停一段时间的。他却停不下来，还光明正大在路边烧，这下要把我们也扯出来了。

 

　　在玉米走向成熟这段时间，我们几乎每天都要烧个吃吃。因为那时是没有零食这种东西的。在家里烧，在玉米田里烧，也会在树林里。玉米要挑起来放到火上，不能像山芋那样埋在火堆里。这就需要个工具。如果在家里，可以直接插到火剪上。树林里，起初我们用木棍，把一头削尖，插上玉米。问题是，一个玉米还没来得及熟，棍子却被烧断了。我们都觉得需要一个结实不怕火的棍子。

 

　　也就是在梁小二家，看到一些细铁棍，觉得这是个完美的材料，于是每人截上一段。一周里，每日放学归来，就是聚到一起，对自己的铁棍进行锻打，修直，把一头磨尖。还在手把处缠上漂亮的布带，防止导热。我们想要把它打造成一根最好的火钎。是上周六，我们带着各自的火钎，打算大干一场。钻进北面的玉米地，在里面争论是掰三个还是四个。还相互叫着名字问好了没有。玉米地里隔上几步就看不清对方了。正起劲呢，忽然间听到外面有大人在吆喝：“围住了，不能让他们跑了。”

 

　　我们掰的不是自家的玉米。听着哗哗的声音越来越近，意识到这是来抓我们的，立马四散开逃。我折起两只胳膊，用手和小臂挡在脸前，直起身体，几乎是闭着眼在玉米行间猛冲。玉米叶拉过胳膊，掠过耳朵，但是跑不了多远，觉察前面有人，赶忙换个方向，还是有人。我们就像落入网里的鱼，钻到一边遇到网，另一边又是网，慢慢被挤到一起。四周全有人，他们早早布下网，就等我们进套呢。只能束手就擒，一个个被捏着脖子从田里提出来。带到树林那几堆灰边上，看到我们放在那边的几口袋麦草，还有那几根火钎，他们决定惩罚我们。

 

　　绑起来送到大队部，把我们父母叫过来，报告给我们学校，先放到太阳底下晒晒……七嘴八舌，每个处罚都很吓人。我们很害怕。我瞬间想到那些被绑在汽车上游街示众的罪犯，要是那样就糗大了。结果他们只是语言恐吓，没收了火钎和稻草就让我们离开。

 

　　回来的路上，我们只是觉得，花那么多功夫做的工具，还没试试效果就被没收了，实在太可惜。不过我们也总结教训，决定收敛一段时间。结果这个梁二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老庞念出我们的名字，四个人依次站到前面，面向大家。他向全校师生挨个介绍我们。我脑袋一片空白，记不清边上是谁，眼睛紧盯着自己鞋子上的那个破洞。轮到我的时候，他说这个个子太小，后面的同学看不到我。于是从后面叉住我的咯吱窝，把我举过头顶。下面响起一片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