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第一口鲜

 

 

　　晌午，大姑姐饿着肚子从南郊挖回一篮黑不溜秋青灰色的小菜芽儿，沾满枯草的尘灰色小小锯齿叶，营养不良恹恹的样子，让人怜惜，无法与春天鲜嫩馋人的荠菜联系一起。

 

　　“能吃嘛”，正当我们质疑时，婆婆说话了，“这可是扛过一冬霜打雨淋的荠菜，别看稞小，味才足呢”。“为了这口鲜，我跑了十几里路，在南郊挖了一上午。”虽嘴上说辛苦，姐的眼睛却亮闪闪，好像刚赴一场春天约会，故友重逢，畅谈而归。

 

　　立春以后，退休的大姑姐便为春天的第一口鲜做起了准备。这短暂而宝贵的春时，沂河淌里野芦蒿，淮河滩边的七七芽，西郊公园的荠菜们都是她心心念念惦记的老朋友，春风几度，一年一重逢，错过春时，便错过了她们最鲜嫩的青春。

 

　　从小赤脚乡间，她熟识四季农家各类野味，提起野菜，如数家珍，什么季节应季什么野菜，清明的“七七芽”榨豆汁降三高，立夏的槐花瓦片烤干碾粉治口腔溃疡，端午的艾草晾干薰灸去湿邪，夏至的竹片菜煮水除脚气……但春天野味的第一口鲜，当之无愧，还是荠菜。

 

　　土灰色小菜芽儿，经过婆婆老花镜下“一字一板”的细磨，择枯去根，洗净晾干，滚水一烫，翠绿欲滴，碧玉妆成，新鲜的小模样让人好不喜欢。

 

　　“别小看这不起眼的小家伙，在过去闹饥荒的年月，那可是做为三餐主食，保住了多少庄户人的命。青黄不接的早春，野菜刚露头，欠收饿过一冬的庄户人便村头渠边遍寻野菜，洗净和着黑豆高粱等杂粮，熬粥充饥。荠菜是最好吃的野菜，荠菜挖完，那些带有苦涩味的蒲公英、大车耳、苦苔菜什么的，也都可以挖来充饥度日。”春日的阳光里，婆婆边择菜边娓娓道来，细述着光阴，知足感恩地摩挲着每一片经霜的叶子，仿佛时光倒流。

 

　　听得其中意，想起多年前读过的《菜根谭》一书，“世间皆乐，苦自心生，世人为荣利缠缚，动曰苦海。不知云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鸟笑，谷答樵讴，世亦不尘，海亦不苦，彼自尘苦其心尔。”

 

　　艰苦岁月，吃着野菜苦根充饥，心却安实快乐，精神饱满又充实。白云青山，山海行川，花开鸟笑，樵夫歌唱，自得其乐。而今，盛世繁华，物质无忧，世人却总觉空虚落落，尝百味而麻木无味。可见，唯有嚼过菜根苦，方知食中味，知足，心方不苦。

 

　　“咬得菜根香，寻出孔颜乐。”“咬得菜根，百事可做"。来，尝一碗春天第一口鲜，碧叶如波，拌着流年的味道，细品，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