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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是故乡浓

发布于:2020-02-09 11:57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谢鹏斌

  过年,就如同一道永恒不变的风景,驻守在中华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飘散在每一个炎黄子孙的心中。它恰如一副经过千年笔墨浸润的中国书法,虽风尘仆仆,但依然气象万千。

  每当岁月的脚步走近腊月的门槛,年便迈着熟悉的脚步,穿过千年的时空,从远古的风俗中向我们走来。而年味也便在周围开始渐渐变得浓烈起来,街头巷尾,外地牌号的车辆渐次增多,逢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琳琅满目的商品,就是年味十足的一种体现。而故乡的年味,除了各种其他的风味,最独特的就是到处被墨香熏染的姹红,这种红,是中国红,是中国天然独有的品型;一个个大小不一,款式迥异,红腾腾的灯笼被高高挂起;一幅幅墨香四溢,充满千年文化的红对联被贴了起来;再加上秦琼、敬德两兄弟永远手执利器,忠心耿耿的门神贴画,就足以让一年四季质朴无华的古老村庄,在不断捶打的锣鼓声中,喜庆得翻起了新年的泡沫,几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空中飘舞的硝烟味,老家村庄的年味便开始在街头巷尾的空气中弥漫散开来。这种年味,是热气腾腾的,是有人情味的,让人一生都会对它有所期待;是有温度的,是有亲情的,让人永远在内心深处对这种年味,充满了人间四月天般的暖。

  曾经,过年对我而言,是一种向往。早年间一进入腊月甚至更早,在故乡的每个村子到处都能听到此起彼伏尖锐的猪叫声。粗壮的杀猪把式利索地一把逮住膘肥的年猪,傍边帮忙的男人们一声吆喝齐力把猪抬上门板,用细绳系拴住猪的嘴巴,抓前腿压后腿,杀猪匠用力抱住猪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放完血的年猪不再哆嗦,它“咕咚”地一声滚下门板来。馋嘴的小孩们想着即将吃到嘴的猪肉和猪血肠,欢呼雀跃:“杀猪喽!”声音从巷头传到巷尾,一位杀猪匠一天只杀一头猪,仔仔细细的把猪肉打洗干净,拔掉每一根毛发;傍晚时分,杀猪菜的香味飘过整个院子,也不知道何时潜移默化形成的规律,村里一家杀猪,完了要给隔壁邻居和本家亲房端一碗杀猪菜,后天邻居杀猪,也会反过来给周围的几家邻居端一碗杀猪菜,那时候每年的腊月天,隔三差五就有香喷喷热气腾腾的杀猪菜吃,村里每家每户都把杀猪当成一年中的一件大事情去准备,而如今的腊月天,村里几乎听不到杀猪的尖叫声了。幼时的年味,除了杀猪菜,还有猪尿泡,我们男孩子轮流憋着腮帮子把猪尿泡吹鼓,尿道口打个结,当做足球,然后一群人从这个巷口踢到那个巷尾,油腻的猪尿泡,粘上土,故意踢到谁身上,就在谁身上留下一个油腻的斑点;有时候大脚开球,猪尿泡刚好被踢到别家院子,又刚好遇见院子里晒的洋芋淀粉,主家大骂着提着猪尿泡从门里赶出来,我们一群人怪叫着四散奔逃,那个刺激的劲头,现在想起来浑身都感觉激动的哆嗦。

  除了杀年猪,各家还要用自家的豆子做豆腐,挑选上好的黄豆在桶里泡上一天,然后抬着去外村一家专门做豆腐的人家去做豆腐,低矮破烂的旧房子,一个大灶头上架起一口大铁锅,热气腾腾,一屋子豆腐味,我们跑去蹭一碗豆腐花;一路小跑用罐子提回家,倒上一点辣椒油,吃的那叫一个香。还要在村里油坊榨过年用的清油,当天晚上就可以缠着大人用新油炸油饼子吃。腊月间还要扫房,全家集上阵,搬东西,晒被子,用长笤帚仔细打扫屋子各个角落,扫掉往年的晦气,晒出来年的幸福。腊月的逢集,分三六九单日去赶集,一把韭菜,几串鞭炮,一斤瓜子,半斤糖,再买几副对联几张年画,东西不多,添几分喜气带几份祝福回家;虽然日子都过得紧巴简单,但是过年的程序一步都不能少了;腊月二十六日蒸馍馍,二十七日煮猪肉,二十八日炸油饼,二十九日贴对联,三十日准备好家伙事儿接先人,一切准备就绪,年也就来了。如今,全村几乎没人养猪,猪肉拿钱买,油饼天天都有的吃,有钱,这一切都不是事,谁还在乎过年呢,过年已经失去了曾经拥有的那份期待。我们曾经灰头土脸狂奔用来当足球踢的猪尿泡,以后的小孩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曾经,贴在门上的春联,是一份留在心里,透着温暖的情怀。在腊月二十九这天,买上两张红纸,请村里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会写毛笔字的人,写上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等一系列春联,郑重地用浆糊贴在牲口草料房、猪圈门楣上,有的甚至贴在牲口的食槽上。如今,农村的年集上有色泽更加艳丽、纸质更加优良的各种印刷的春联,村里买红纸写春联的人几乎没了;至于贴对联,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早已成为传说,村里家家户户牛马都不养了,改成拖拉机耕地了,六畜兴旺的对联往哪里贴呢?那份刷浆糊贴春联的情怀成了遥远的过去。

  腊月三十日接先人,各家在大门口路畔边,由家里长辈领着,手里端着香盘,盘里放着香蜡,表纸和祭奠用的一杯清茶或者酒,小辈们则拿着一挂鞭炮,全家神色庄重在先人们回家必经的路口,便全部双膝跪地,放下香盘,地在地上画个圈圈,然后在这个圈里点蜡、化纸、用木棍缓缓的拨开烧纸,以便燃烧干净,好让阴间的先人们能收到寄给他们的冥币;然后奠茶、烧香叩头,旁边的小辈们则把鞭炮放得噼啪作响,迎接他见过或没见过的历代先人们回家团聚过年。整个过程虽然简单,但却充满着久远的肃穆和不可言说的神圣,小时候,跟着爷爷接先人时,看着爷爷全程一丝不苟的神情,我似乎真的觉得阴间的先人们的魂魄会随着那点点纸火来到家里过年团聚,在过年的三天里,完成了生者与逝者的又一次的人世间的交流,起身,端着香盘转身回家,此时,整个村庄接纸的人们,鞭炮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点点的香火、鞭炮硝烟的气味,弥漫了整个村庄的夜空,各各路口燃烧的纸火,星星点点的香头,忽明忽暗的烛光,在这个大年三十的晚上,恰似一个个带有人间温情的路标一年,指引着阴间先人回家的路,也再一次温暖了那些个在冰凉世界里孤独了一年的灵魂。腊月三十的晚上,我的故乡只用一个简单的仪式,在拉近了家族成员之间亲情的同时,也在精神上慰问着我们的灵魂。也许,这就是为何许多终年忙碌的人们,一定要在腊月三十之前归乡回家,和亲人团聚,体验血脉相连的亲情就是过年的最大愿望,这也是故乡的年味。

  先人接到家里,在灵位前摆上献饭,烧香叩头,接纸的仪式就算全部完成了,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团坐一起,聆听长辈讲叙古老的故事或观看精彩的春晚,其乐融融,通宵达旦,即为守岁;而如今,除夕晚上一家人一起守岁看春晚的这道精神大餐,早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在这个人人手机普及的数字化时代,刷抖音视频,快手直播,那个不比春晚的选择性更强,春晚这道曾经全国亿万人民渴望的聚会,目前似乎只剩下文化象征这点意义了。春晚在不断的麻将声中成为了除夕守岁的陪衬和可有可无的摆设。

  如今过年,腊月三十,不会像以前那样的充满仪式感,一家人花半天时间在家里打纸印冥币,而是随便在商店买上几叠冥币,点蜡烧香磕头,也程序从简,匆匆几分钟的事情,对待的阵势与隆重程度大不如前,鞭炮声中,跪着接先人的人匆匆磕下头去,在他们面前,一些没有燃尽的纸灰带着火星,飘飘扬扬地飞上了屋顶,接纸的仪式也只是做给活人看的形式了。

  初三日送先人,先人前脚走,后脚村里的锣鼓家伙什就立马响起来,秧歌社火就迫不及待地燃烧起来了,阵阵爆竹声和锣鼓声让整个村庄都沸腾了起来,村民们披红挂彩,率性而为,既然不是阳春白雪,那就想咋耍,就咋耍,村里的秧歌。一家一家得转,一户一户得耍,寂静了一个四季的村庄,用独具特色的秧歌社火拉开了故乡过年的又一个序幕;在故乡,年的魅力不仅在于大年除夕夜震耳欲聋的鞭炮中,更在于春节社火表演时的全民参与中;曾经,在故乡,社火就像一块吸铁石一样吸引着人们,从年初翘首到了年末。如今,我记得村里已经有十来年没有秧歌表演了,连那些道具都不知道被放到哪里去了。大年初三,天气晴朗的下午,在路口晒太阳聊天的也都是老人;而年青一代,早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初三日年一完,就已经开始奔波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对他们而言,故乡的年就在他们不断奔波的脚下与期待中,奔波的他们敬畏茫茫未知的前路,故乡的年味,在他们的路上。而曾经在那些锣鼓喧天的氛围里,被长辈们举过头顶,在人流拥挤中看热闹的秧歌社火,是我儿时记忆里的年。

  如今的年,没有了曾经美食的诱惑,没有了以前的那份神秘,没有了以往纯洁的童心,更就没有了过年的乐趣,但这年还是得继续过下去,只为让我们的生命充满仪式感,只为了一年又一年的固守我们的民族符号,向下一代传承我们千年的文化精神与传统美德,生生不息,年年有味过年,它记录着我们曾经的成长岁月,寄托着我们对未来的期待;曾几何时,故乡的年味,总是给人温暖,令人思念,然而,如今随着农村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切都成了回忆,这种淳朴的、亲切的、纯粹的、激动的让人颤抖的年味,和那些留在记忆里馨香的画面一起,成为了脑海中一幅幅绝版的年画,永远的刻在了记忆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永恒地生辉,永恒地飘动,飘着,飘着……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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