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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村小

发布于:2017-12-11 19:41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芊莫


  我6岁才上幼儿班。

  那一天,母亲领着我夹着板凳,走出我们的生产队的小桥,跨过梓辛大桥,又过了扎北桥,绕过有前廊的村部,再走一段田间小路,来到了村小。

  看,这就是村小。母亲指着稻田中央两排红砖房告诉我。

  母亲没上过学,但是她总是对我说,只有好好念书,才会有出息,才会走出这个小村子。

  走出村子,是母亲的梦想,摇摇地也在我的心上开了花。

  于是,我的求学生涯开始了。

  村小一共四间教室,幼儿班、一年级、五年级、六年级,听说,二年级、三年级和四年级是在另一个村上课。在另一个村上课?周围岂不是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每每想到这里,我可欣喜,可期待了,吧啦吧啦地盼着长大。可是最终没有盼到那一天,因为,二年级我们就都转到镇上学校去了。

  在村小,我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幼儿班陈老师。她长长的脸,下巴很尖,额前的头发是卷曲的。她教了我们幼儿班课,还教了我们几天一年级的课。我们小孩子都怕她,她有一个小板子,不听话的小孩会被打手心,特别调皮的男孩子,还会被打屁股。

  陈老师有个手鼓,圆圆的,上面还有好看的花的图案。要上课了,她就站在教室门外,摇一摇手鼓“进教室了,我们要上课了。”那铁片碰撞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铃铃铃,好脆的。农村孩子,见过的玩具,无非是些碎钻头,零木料,这样可以摇着响的手鼓,将我们的心撩得可痒了。我们都很喜欢那个手鼓,想摇一摇。有一天,陈老师真的让我们玩了手鼓,等手鼓传到我手上时,我反而不敢用力了,怕弄坏了手鼓,只轻轻地摇了摇。

  我们上幼儿班的时候,常常跳舞,虽然从没在哪里表演过,但是被选到跳舞的队伍中,仍然是一件非常自豪的事情。跳《锄禾》的时候,我们每人拿着一个小棍子,当做锄头,跟在她后面唱“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还有一次,陈老师教我们跳《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不知什么原因,我请了一天假,那天傍晚的时候,莉莉兴奋地跑到我家:“今天我帮你跳舞了。”我至今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灿烂极了,红扑扑地直闪光。

  从幼儿班升入一年级,陈老师也跟着教了几天,后来来了一位很漂亮的大姐姐杨老师。听人说,陈老师生宝宝去了。我们自是不懂了,只是觉得现在的杨老师好漂亮,瘦瘦高高的身板,穿着素色的衬衫,乌黑的头发编成一条长辫子,有时在背后,有时搭在胸前。看惯了母亲们粗粗垮垮的样子,再看杨老师,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世界,我很渴望。杨老师也是我们村的,家里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妹妹,两个人长的特别相像。我和莉莉常常一起探讨,杨老师和她的妹妹是不是双胞胎,有那么一次,我们竟偷偷跟着杨老师后面,认真对比了她们姐妹了的相同之处和不同之处。我们的叽叽喳喳声,当然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她回头朝我们笑了笑,哇,那一刻,杨老师的美,深深地印在了我们两个7岁小女孩的心中。

  在村小,我们差不多的孩子,都是穿着噶口上学的。不管男孩女孩,噶口的款式都差不多,白色的布,肩部和下摆都有荷叶边,中间有个小口袋,口袋上方有的绣着“宝宝”,有的绣着小孩名字。不管里面穿的什么衣服,外面用噶口一罩,立马就变得又可爱,又漂亮了。我们女孩子懵懵懂懂地,也很爱美,头发稍长一点的,都喜欢扎红头绳,不管是编两条辫子,还是扎一个马尾,都用的红头绳,有时候,还会在红头绳上面用红绸扎个蝴蝶结,走起路来,蝴蝶结一晃一晃,哈,就是一只只红蝴蝶呢。逢到拍照了,老师还会在我们的额心点一个红点点,是用老师的口红点的,有的时候,老师还会给我们涂嘴唇,涂完后,操场上就看到一张张张开着的小嘴巴,大家都不敢抿嘴,怕弄花了红唇。

  村小的两排教室中间是一块空地,平日里小草点点,挺平坦,但是每逢寒暑假过后,都要锄一遍草,高年级的孩子,上学前的第一个功课便是锄草。这片草地,我们平时不大去,但是一到下雨天,就都聚过来了,因为这里变成了“河”。拿张纸折一只小船,蹲下来放在水面上,然后轻轻地往纸船旁边浇水,让它漂远一点。常常有调皮的小孩用力地往我们的纸船上泼水,看到小船翻了,他们哈哈大笑,然后逃跑,我们几个女孩子当然不放过,跟在后面追。偶然有一只小船漂到河中心,我们都会惊叹,站在那里看很久。

  村小没有什么玩具,但是我们很会玩。有人会带了“恐龙”来,几个小孩聚在一起打“恐龙”。我也不知道这一叠小小的纸牌为什么叫“恐龙”,但是男孩女孩都喜欢玩。把手指并紧了拢起来,然后在“恐龙”旁用力一拍,翻过来几张“恐龙”,就得胜几张。有的小孩特别厉害,一下子能把所有的“恐龙”都拍翻,我可没这个本领。我们还一起滚玉球,玉球那么透明,中间还有一个彩色的东西,我常拿着玉球对着太阳照一照,想弄清楚中间到底是个啥,可至今没弄懂。滚玉球男孩子是高手,明明隔很远,他一手指一弹,就能用他的玉球把你的玉球撞飞,于是,这个玉球属于他了。

  没有这些小东西的时候,我们就“斗鸡”,右腿架在左膝盖上,左手托着右脚,然后凭借左脚的力量跳啊跳,用右膝盖去顶对方。这个我可是高手,单脚跳很久都不会停下来。天冷的时候,我们常常玩这个,七八个小孩,分成两组,跳跳停停,女孩子嗓门大,笑的声音能传很远,男孩子呢,玩的皮,裤子上总是弄一身泥巴。

  我们上一年级的时候,幼儿班运来了一架滑梯。我们一年级的小孩羡慕得不得了,都涌过去看,一个个的直叹气,上一年级不好,一年级没有滑梯玩。陈老师当然知道我们的小小心思,滑梯到教室后,她让幼儿班的孩子都回到座位上去,把我们一年级的小孩叫过来,说让我们体验一下。按照老师说的,排好队,我们一个一个爬上去,滑下来,兴奋地直尖叫。这是我们在村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玩滑梯。

  在村小,我们还经历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集体中毒。一个有点笨笨的小孩,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好多糖,一板一板的,用橡皮筋捆在一起。他告诉我们这个糖很甜的,很好吃。他自己吃了几个,还很友好地给我们都分了分,有的小孩则直接上去抢。吃得多的小孩,吃了十几个,吃的少的也有三五个。这个糖,我也分了一板,咦,这个糖怎么跟母亲常吃的那个药有点像呢,可是每次母亲总是躲着我吃。是个什么呢?掰下一粒放嘴里嚼嚼,嘿,确实甜。这天我们班里所有小孩都沉浸在甜蜜中,有些小孩还直炫耀,她抢的糖多。在九十年代初的农村,能吃到糖太难的了嘛。只是这甜蜜持续的时间太短,没过多久,就有小孩子开始吐,接着一个个都在吐。老师闻讯赶来,几经盘问,才知道,我们都吃了一种药。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那是避孕药,母亲为这个愁了很久,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小孩,她才放下心来。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天在村小,老师们领着一个水桶,拿着大舀子,一个一个孩子追着喂水,有几个孩子吃太多,直接被送医院了。

  上一年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有课本,常常有同桌两个小孩共用课本。我就是和我的同桌共用课本的。我的同桌叫胜男,那时特别喜欢她的名字,明明是个女生,却不叫芳啊、玲啊、慧啊、美啊的,我总在想,她的父母一定很有水平。长大后才知道,无非是她的父母一点点小小的期待,期待女儿胜过男儿。那个时候我们常常商量着,今天谁把课本带回家做作业,谁去跟老师借书。即便这样,我们很少争呢,竟然每一天都平平安安地共享一本书,而且那时候,我还一直认为,这书是她的,她借给我用的。

  一年级暑假过后,我并不知道会转学。我还在期待着,再过一年,就可以去另一个村上三年级。可是母亲直接把我领到了镇上的小学,那一天,我看到了很多我们村小的同学,他们也都转学过来了。从此,我们再也没去过村小。

  后来听说村小停办了,成了养猪的地方,再后来,村小拆了,那条通往村小的路,也不见了。

  可是,我们一起上学的几个孩子,只要聚在一起,都会无意地谈起它。有一次,站在小姐妹艳家的楼房顶上,我们还谈起,有一次我们害怕抓小孩的人,一个个都逃学的事儿。

  而今,我也真的如母亲所想走出了村子,只是,现在的我,似乎比以前更喜欢我的小村庄了。

  我的村小,也一直在。我用想家的心,养着它。

责任编辑:古岩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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