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怔少年

　　徐教练瞪着大眼珠子，扬起了手，把刘涛吓得直眨眼，不过徐教练的手并没有扇下去。

　　徐教练运了运气，忽然“噗嗤”又笑了，抬起右腿，轻轻踢了刘涛屁股一下说：“小王八羔子，整个球场就你一个人啊？又不是叫你花样表演，懂吗！”

　　刘涛忽闪着眼，装作貌似明白，点了点头。看着刘涛发愣，徐教练上前一拍刘涛屁股，大声吼道：“愣什么神，罚你跑十圈！”刘涛不情愿地围着球场跑了起来。

　　刘涛打小喜欢足球，没有场地，找个僻静些的马路，两边用砖头摆出球门，“石头、剪子、布”地分出两拨人，随后便不管不顾地就踢了起来。

　　两边都呼天唤地地呼叫着，“给我球！”“你瞎啊！快传！”“我来啦！”“看我的！”来往的自行车、行人都纷纷躲避着这些“小亡命之徒”，踢起球来不管不顾，在刘涛们的眼里，这就是他们的“鸟巢”。

　　刘涛迎着飞过来的球凌空抽射，不偏不倚，正踢在一个中年妇女的屁股上，女人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穿透力极强的叫骂起来：“哪来的野种啊，找你们家大人去！”。刘涛们吓得一眨眼工夫没了踪影。

　　叫骂声引来路人观看。有人说，这些孩子都住前面小区里。结果，女人站在小区里开骂起来。

　　刘涛的爸爸恰好回来，意识到是刘涛们惹了祸，连连向女人道歉：“大姐实在不好意思，一会儿我给您出气，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不像话！不像话！”

　　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搞得刘涛的父母头疼不已。

　　儿子心目中的英雄，就是那些大名鼎鼎的世界级球星，屋里墙壁四周贴满了罗纳尔多、齐达内、马拉多纳、C罗的图片。床头柜上摆着一个足球造型闹表，墙上挂着两身他崇拜的“皇家马德里队”队服，世界著名球队标志贴得到处都是，几乎将组合柜面板贴满。

　　晚上，做完作业，刘涛仿佛一根钉子就钉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常常听到刘涛一惊一乍的声音，一会儿拍茶几“嘭嘭”山响：“笨蛋！笨蛋！快点啊！”一会儿他又跳下沙发，一蹦老高，举着双臂大叫：“漂亮！漂亮！”整得楼下邻居找来好多次，时间长了，邻居也没了脾气。

　　偶然一次，刘涛看了阿根廷球星梅西颠球的视频，足球被梅西一脚踢到了18米高度，又很轻松接住继续颠起来，那动作太帅了！于是，刘涛每天早早起床，在楼下小区里练颠球。

　　刘涛练了不到一年，竟然有模有样。从开始十几分钟到后来一个多小时没有失误，他还模仿球星耍球的动作，不时来几个高难动作，足球在他身上各个部位都能停留。一会儿让球跑到头顶，一会儿又停在了胸部，在球即将触地的一刹那，他又用脚勾起球，然后跑到双腿上，一上一下地颠了起来。

　　学校组织班级足球比赛，总能看到刘涛满场飞的身影。盘带、过人、冲刺、射门，常常是一气呵成，令对手防不胜防。难怪老师和同学们都喊他“控球王”。

　　刘涛的专注让他爸爸妈妈狠了心，豁出血本也得培养自己的儿子。

　　刘涛的爸爸妈妈找到刘涛的洪叔，洪叔很喜欢自己这个侄子，问刘涛：“真想去市里球队啊？”刘涛眨眨眼，低着头说：“想。”洪叔拍了拍侄子的肩头说：“傻小子，那可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那里可都是全市的尖子，训练很正规，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受得了吗？”

　　刘涛满脸不服气地说：“怕什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哈哈！”洪叔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教练是洪叔的老同学，当洪叔领着刘涛来见徐教练时，徐教练眼前一亮。

　　刘涛1米6几的个头，眼里闪着狡诘的目光，滴溜溜地四周梭巡着什么。徐教练直觉感到小伙子不错。

　　徐教练对洪叔说“年龄挺好，但，也得测骨龄，回头我和校长说说，回去你们听我电话。”

　　刘涛的爸爸妈妈差借来2万块钱，又买了两条好烟，让洪叔无论如何给孩子办进少年预备队。

　　洪叔说：“徐教练跟我是同学，用不着。”刘涛的爸爸说：“那不成，现在办事，哪有不花钱的，你先拿着，如果不够我们再想辙。”

　　两天后，洪叔接到同学徐教练电话，让他带着孩子去学校一趟。去之前，又到徐教练安排的医院测了骨龄，又面试一回，几天后终于办理了转学手续。

　　到了球队，刘涛如鱼得水，几次对抗赛下来，刘涛竟然踢进了6个球，即便如此抢眼表现，徐教练却极少表扬刘涛。

　　无论体能训练还是两队对抗赛，徐教练似乎总在找茬呵斥刘涛。

　　刘涛跟爸爸诉苦：“我不喜欢这个教练，天天和我吼，不行我就不去了！”刘涛爸爸心里一惊，那哪行啊，费劲巴拉办进了足校，一句话就不去了？哪有那么轻巧的事情！打电话和洪叔讲了，洪叔说：“礼拜一我去一趟，问问老徐怎么个事？”

　　礼拜一，洪叔领着刘涛到了学校，徐教练笑着说:“哪阵风把你给刮来了?”

　　洪叔“嘿嘿”笑着回答：“咱侄子让我来的。”说着，将两条烟递给徐教练。

　　徐教练眉头一皱，阴着脸说:“这个好像没有吧?”

　　洪叔又将报纸包着的2万块钱往徐教练怀里塞，徐教练生气了，脸色很不好看，几近喊道：“老弟，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别说你这点钱，有人送卡10万、20万的，我能收吗？孩子是那块料咱就培养，不是那块料，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说罢，徐教练将烟和钱推回到洪叔怀里。

　　洪叔将徐教练拽到一旁，悄声说：“以后咱别总黑着脸好吗，孩子和我诉苦呢!”徐教练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呀，小王八羔子，学会告状了。你还不了解我脾气？你看我吼过谁？值得我吼我才吼，不值得的，我费那劲干嘛呢！”

　　洪叔明白，老同学不是没事找侄子的麻烦，这样看来，对刘涛还另眼相待呢。

　　可是，一场比赛后，刘涛虽然又进球了，徐教练还是没有高兴起来，训练的时候，刘涛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照旧）挨了批。

　　再训练，心情原因，刘涛总是提不起精神来，徐教练更是不满意，搞得刘涛不知所措。

　　又一个周五回家后，刘涛死活也不想回学校了。

　　刘涛的爸爸妈妈慌了神，又喊来洪叔。洪叔则哈哈大笑起来问：“刘涛，你是男子汉吗?你看，徐教练什么时侯吼过别的孩子?不是可塑之才，他才不吼你了！”

　　洪叔说完，又把刘涛拉到跟前，在刘涛耳边嘀咕半天，刘涛终于笑了。

　　回到球队，刘涛变得活泼了许多，训练中常和同学们相互交流，对抗赛后，刘涛还和几位同学在沙盘那指指点点，相互交流比赛中的情况。

　　刘涛跟着教练的要求训练，按照教练要求，在分组对抗时常常托后，时而跑到前卫的位置，时而盘旋在中场，令徐教练满意的是，刘涛已然成为一个自由人了，把对抗赛的另一组忙得不亦乐乎，一场比赛下来，连刘涛组的后卫都有球进账。

　　虽然刘涛很少进球，却得到徐教练的多次表扬。

　　为了迎接全国少年足球预备队联赛，球队下了血本，集体到海南三亚封闭训练一个月。

　　刘涛生来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得一宿没睡踏实，几个人叽叽喳喳多半夜，转天天快亮了才都迷迷糊糊睡着。

　　“嘭嘭嘭！”刘涛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徐教练在楼道里喊了起来：“一帮懒鬼，快起床！”“呼啦”一帮秃小子奔向了洗漱间。

　　飞机上，几个善谈的队员，相互比起了歇后语，什么飞机上吊暖瓶——（水平高）；什么坐飞机伸小手——（胡撸天）；什么坐飞机放屁——（响得高）想得高等等。刘涛不言不语突然冒出一句:“飞机上踢足球——（高难度）”，有人喊道：“嗬，刘涛还煎饼果子——（有一套）”。

　　海南三亚，不愧为热带海岛风景，处处葱绿，处处繁花似锦，潮湿的海风吹拂在身上，令人心旷神怡，到了中午时分，日头还晒得人冒汗呢。不像此刻北方冰天雪地，西北风刮在人脸上划得生疼。

　　队员们在绿茵如毯的球场上翻滚玩耍，好不惬意。

　　训练两个小时后，休息了一下，教练安排一场对抗赛。

　　徐教练一声哨音，对抗的两队拼杀起来。刘涛忽而在前锋的位置，忽而又回到了中场，凭借着他的速度，将对方4、5个队员吸引过来。当然，最后比赛结果，刘涛队以三球完胜赢得了对抗赛。

　　两年后，国家U17选拔队员来到刘涛的学校，U17教练一眼盯上了宛如脱缰小野马的刘涛。

　　为了考察队员，U17教练组组织了一场友谊赛，刘涛一旦走上草坪赛场，似乎注入了兴奋剂，不知疲倦地奔跑，当对方队员阻截时，只见刘涛左右晃动身体，假动作将对方队员一下子抛到了身后，如箭般的速度，令对手场面混乱不堪。

　　U17的教练和领队交换了一下眼色，都露出了微笑，难得发现如此一个抢眼的小伙子，这个人要定了！

　　又是测骨龄，测骨龄的大夫对教练说：“这个孩子骨龄太年轻，比好些队员差2——3年呢！吃得消吗？”

　　教练沉吟一下说：“没关系，只要不超龄就行，年岁小好啊，有挖掘潜力！”

　　刘涛虽然接近1.7的个头，骨龄小，身单力薄，在激烈的比赛中，肯定吃亏，与身高马大的那些队员对抗，常常被撞得翻滚在地，只能依靠灵活的脚法和机灵的躲闪周旋在球场上。

　　参加国际大赛前，U17青少年队请来了一个成年人的甲级联赛队，组织了一次友谊比赛。

　　对方也是有备而来，刘涛一上场就感觉不同寻常，他跑到哪，都有两到三个人盯防，只要球到了刘涛的脚下，铲断、合理冲撞频频向刘涛袭来，刘涛有时被撞得满地打滚。好一个刘涛，似乎驾驭起风火轮，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倒退勾球，时而让球穿裆而过，看上去令人眼花缭乱。

　　按照教练的意图，刘涛给自己球队创造了很多机会，一场球下来，竟然灌进对方三个球，不可思议，不能低估的是，对方可是一个成年人组成的甲级队啊！

　　俗话讲，枪打出头鸟。在一次对抗训练中，恼羞成怒的一个高大的球员双腿出击，将刘涛放倒了。刘涛痛苦地在草坪上翻滚着，冷汗从额头“突突”冒了出来。队医简单看了一下，没有犹豫喊来了一辆车：“去医院！”

　　刘涛的脚踝骨被踢成了粉碎性骨折。

　　刘涛是在电视前观看了自己球队比赛，看到队友即将进球，刘涛高声喊了起来：“射门！射门！”

　　看到只是慢了零点几秒，只是稍纵即逝的一个犹豫，将大好机会拱手相让，急得刘涛扔掉了拐杖站了起来。刘涛扬起拐杖向电视扔了过去，“嘭”地一声，电视机冒出了白烟。

　　比赛回国后，教练带着几个队员来家里看刘涛，教练把一个奖牌挂在了刘涛的脖子上。刘涛拄着拐，满眼含着泪，又将奖牌摘了下来，说：“教练，这个奖牌我不要，我要金牌！”教练激动地拍着刘涛的肩膀说：“好小子，有种，慢慢养伤，后面的日子长着呢，机会会有的！”

　　三年后，世界杯外围赛的赛场上，有个身影奔跑在绿茵场上，那娴熟过人的动作，轻灵飞翔的身姿，还有宛如“一级方程式”般的启动奔驰，掀起了球迷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呐喊。突然，疾如闪电般的“世界波”，一粒足球，犹如重磅炸弹，直奔对方球门挂网，镜头定格在刘涛和对方球门之间。

　　顿时，960万平方公里沸腾了，刘涛家乡沸腾了。

　　鞭炮声不绝于耳，炸响了整座城市。

　　电视机前，徐教练和足校校长，狠狠对撞了一下酒杯，将满满的两杯“老白干”一饮而尽，老泪从他们沧桑的脸颊上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