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茶绿茶都是爱

　　记事起，我家低矮暗淡的灶屋砖墙上，总挂着一个破旧的皮包，里面装的是茶叶或茶子。那是母亲从自家地岸边她亲手种下的几棵茶树上采来的。春夏时节，母亲采下已经完全舒展开来的新叶甚至老叶，细细烘制成名副其实的粗茶；并非母亲不懂茶，只为了制出来茶叶更多些，喝的时间更久些罢了，贫寒人家哪喝得起“细茶”哟。

　　到了秋天,树上结满圆嘟嘟紫葡萄串似的茶子，母亲又采来晒干以补茶叶的不足。水烧开了，母亲就顺手从破皮包里抓一把深褐色的茶叶或茶子丢进锅里，水就变魔术似的顷刻变了橙红的茶，喝起来有股淡淡的甜味，特别解渴。尤其在夏天，这是我们家一刻也缺不得的饮品。出工到地头要带上一壶，一身汗回到家里，要痛痛快快喝上一气。农家主要的劳作与收获在夏秋，而夏秋是泡在湿漉漉的汗水里的，我家的夏秋就是靠母亲粗砺而甘美的红茶滋养着才依旧温润而鲜美的。

　　母亲的红茶滋养灌溉着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自从母亲故去后，我再也没有喝过那样特别的红茶了。我知道茶叶店的茶应有尽有，但母亲那粗砺而甘美的红茶从此注定只能在记忆中芬芳了。

　　还是母亲的那几棵茶树，清明前后，茶树返青，灰黑的枝上绽出针针嫩芽。不等嫩芽完全舒展，父亲就挽着篮子，伛偻着腰身，用他那只惯于扶犁挥锄粗糙的大手，笨拙地采撷那一针针嫩叶。母亲在时，父亲哪会做这样细致费工夫的事呢？他只时刻记挂田里地里总也忙不完的粗活。母亲已在不远处的山脚永远地歇息了，不想父亲竟自动地接替了采茶的事。我不知道父亲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采摘一遍，采完了拿回家在锅里细细地烘烤、揉制，然后才有了一大包墨绿细长散发着清香的茶叶。等我放假回家，父亲就颇自豪地拿出来给我，要我泡上试试，说是不比村旁茶厂几百元一斤的差。我不大相信，泡上一杯，那茶竟现了青碧的原形，茶汤鲜绿，芬芳四溢。父亲要我带些到学校去，让办公室的同事也尝尝。当父亲得知同事们喝了都说好，都夸赞他的手艺时高兴得什么似的。

　　此后，父亲每年都要给我一包他亲手采制的明前茶或谷雨茶，我一个夏秋也就免去了讲台上口干舌燥之苦。当我在办公室细品着父亲的绿茶时，同事们戏称我喝的是“父亲茶”，说是茶里添加了浓浓的父爱，难怪喝起来那么香甜醇厚。他们说的很对，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从“父亲茶”中还品出了久违的“母亲茶”的味道。

　　父亲的茶哟，母亲的茶哟，有多少爱的芬芳在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