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大的蝉声

　　这校园真大，必须买辆自行车，否则想到去任何地方都那样遥远，刚要迈步就又忍不住却步，恐致沦为足不出户的“秀才”。遂果断买好，旋即骑行浙大紫金港。

　　走了两个多小时，由黄错而暮落，由暮落而夜色如临，于心中很记得的，是在现代建筑中隐现着的一片一片的田园风光。譬如菡萏开于莲池之中，并就着深深如酒样的浓暮，印象里似乎只在画中和电视上看过的，还有很多条“康河”，上面浮着红萍，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故乡捞田螺，下到水中，就经常荡开这种萍，从水中上来的时候，依然会带上几片，贴在皮肤上。

　　尤其是蝉子的聒噪，在柳树多的地方，驱车走过时候，好像就鸣叫在耳根边上，声音非一般的锐利，仰头又看不见它们，全让暮影遮住了。如果是无知的人听到，怕要以为他发现了一种会叫嚷的树。蝉之于南方人实在太熟悉了，但这样的蝉子叫，在南方人如我，却也并不常听。“很好，”他们仿佛说，并告诉我这世界不是我们的，而是他们的。

　　浙大人——暂时还不包括我——可能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只做着自己的事，踩草坪的踩草坪，钓鱼的钓鱼而且戴着草帽——而太阳早已落下去。

　　我呢？我是南方人，却在北方过了四年。暑假在家的时候，天气热得不能出门，而且又是完全的城市景观，没有田园，对于眼的一切，可就深觉得稀罕了。更加上现在还没有归属感养成，到了生僻地方，而且是这样天堂一般的地方，很像是正走一回从未往来过的富家亲戚。

　　我现在只觉得，还是南方好。北方当然也有蝉子叫的。比如山大政管院边上那片杨林里的蝉声，在八月间我去的时候，还叫得挺凶，但是杨树长得不好看，直直地上去太单调，不如柳树，而且山大没有河。在城里“火柴盒”样的楼房里住，偶也能听得蝉曲，但是，外面骄阳似火，洒照在钢筋水泥上面，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铁屋喻”，仿似瞬间温度加倍，这样的蝉子叫，就仅只是吵闹而已了。

　　蝉声跟自放的荷花与淌着的潭水搭配起来，才好听，才有意境。真的，那种感觉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人类不是强者而是弱者的世界，一个让你觉得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一种生物而已的世界。

　　庄子的讲说“齐物论”，我以为多半是在这样的地方，才可能想得到。因为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方会觉得一木一风，一水一树，以及像蝉作的天籁，都是万不可少的，而唯独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赏客罢了。只有当自然夺了人类的风头，压下去了人类的气焰，我们或许才会讲齐物吧。所以，真正的齐物，只有几千年前的古人才真想得出，做的到。
　　乙未六月之朔坐忘生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