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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相隔久远的往事

发布于:2015-05-03 21:4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星期四
  一、初降人世
 
  我的家乡位于湖南最北端,而且刚好处在与湖北省交界的位置。那儿是一片典型的丘陵地带,有起伏的小山,也有宽阔的田野。远远望去,但见高高低低的旱地和水田纵横密布、错落有致,呈现出普通农村常有的景象和生机。
 
  从前的我,就在那儿的一个小山村出生并长大,并且最初的记忆开始在七十年代末期。
 
  众所周知,那会儿正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社会动荡刚刚结束的时候。于是,我有幸与那场“灾难”擦身而过,没有赶上亲身经历的年头。所以,对于“文化大革命”这几个字,我只有通过历史资料和上一辈的讲述,才模模糊糊的知晓了它的含义。而且时至现在,如果要说到关于“文革”的解释,我脑子里最清晰、最真实的印象,便是“打倒资本主义”、“要斗私批修”之类的字样。因为年少时候,这些字样常常出现在山坡、沟渠、墙壁,或者日常用的毛巾、碗碟、杯子,不但长年残存,并且十分醒目和清晰。
 
  记得那段年月,除了与“文革”有关的背景或话题,还常常听祖辈与父辈谈及“大跃进”的概念。当然,于我本人而言,“大跃进”的年代显然更为遥远,所以不曾留下与之相关的任何记忆。接下来,好象有一个叫做“知青”的名词闯进脑海,也不知道那会儿自己多大,只记得家里入住了好几个陌生人,并且看起来与周围的村民有点不同。他们自己拿了行李被褥,就睡在屋里的土地板上,有时候出去干活,有时候聚在一起说话,还有时候会和我一起玩。依稀记得有一位戴军帽的大个子叔叔,总喜欢将我高高的举起来,然后放在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上……
 
  说起那个时代的大气候,除了上面所提到的,关于“文革”,关于“知青”的模糊记忆,我真正接触过,并且留下深刻印象的,恐怕要数“大锅饭”的故事。虽然因为年龄的限制,自己并不曾参与正式的“集体工”,但却亲眼目睹了大人们“出工”的统一行动。即每天清早起来,只要一听到生产队长的吆喝,或者几声清脆的哨响,那些会干很多农活的大人们便即刻带上农具,急匆匆地走出家门,到指定地点参加集体劳动。当然,这种劳动是有回报的,回报方式就是按计划分配“工分”。“工分”是衡量劳动强度或劳动量的重要指标,也是当时最敏感的概念。其多少直接关系到家庭的总收入和生活水平。所以,凡是男子较多、有强壮劳动力的家庭,每年的“工分”也会挣得较多,生活也因此而更加好过。于是,在那个时候,我最理解父亲对男孩子的羡慕和渴望,如果他也和与之年龄相仿的叔叔伯伯一样,生养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不会在年底计算“工分”的时候,老是对着我和几个姐姐唉声叹气。况且就因为“工分”少的原因,我们家几乎年年“超支”,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落后分子。对此父亲有一些抱怨和情绪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只是我们姐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来为他抚平那道不平。
 
  一提到父亲,我便止不住要多说几句。父亲这个人单纯诚实,似乎只知道田里地里的农活,从不做点别的来调节一下,更不懂得与人倾诉心事。所以,在村里多数人眼中,他是出了名的憨厚、老实,甚至冥顽不灵。为此,曾经出现过一些关于父亲的小笑话,也就是大伙儿一起干活的时候,总有顽劣的好事者“欺负”父亲老实,从而制造一些善意的恶作剧。比如有一次田间休息时,一位“热心”的小伙儿找来少许棉花和烟丝,替父亲精心制作了一支烟卷,然后笑盈盈的递到父亲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道:
 
  “大伯,抽烟,我刚卷好的。”
 
  “哦?看样子不错啊。”父亲毫不设防,伸手接了过来,并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柴。
 
  不用说,刚点燃抽了两口,烟丝没了,只剩下棉花烧焦的味道。于是,父亲十分不解的看了看烟头,周围却传来一片恣意的哄笑。
 
  如果说类似于此的玩笑确实能给大伙儿带来快乐,那么父亲无疑是最大的牺牲者。当然,那一阵哄笑或许谁都不曾在意,包括父亲自己。但作为“当事人”年幼的子女,我的心里却着实有些忿忿不平,甚至还想过如何还击,只是一看到父亲若无其事的样子,便也不得不就此作罢了。
 
  另外,就因为父亲的憨厚老实,在干活的过程中也是常常吃亏的。比如说,队里布置了种树的任务,要求先挖好一立方米大小的土坑,然后填入适量有机肥,然后栽树、培土、淋水。“工分”按照所种树苗的棵数来计。于是父亲卯足了干劲,连中饭都没顾得上,一整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的,可结果却是队里“工分”最少的一个。究其原因,败就败在父亲干活过于仔细、过于扎实,一立方米的土坑,或许只有父亲一人挖得最为标准。拿隔壁大伯的话来说:
 
  “他老人家,象在给树苗砌房子,直角方正的,恨不得在里面绣出几朵花来,不慢下来才怪呢。”
 
  确实!父亲一直那样,干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准绳。不管得失利弊、不管为公为私。而且无论周围有多少人在提示,他仍然丝毫不改那一份固执与顽愚。
 
  还是回到“集体工”的话题。就单纯的时间概念而言,那时候的日日“出工”的农民,还真有点类似于早八晚五的上班族。只是背顶青天、面朝黄土的农事,究竟不同于车间或办公室的活计。不仅仅只是弓背弯腰的辛苦,更有风吹日晒的疲惫。那种劳累的感觉我在后面的日子里有过切身体会。不过,在与“集体工”有关的记忆中,那种很多人一块儿干活、很多人一块儿吃饭的热闹场面,似乎也会觉得非常愉快、非常有趣。以至于现在偶尔想起的时候,还能记得某某人的玩笑最多,某某人的声音最大,某某人在吃饭时找不到碗筷,便拿了竹枝和水瓢代替……那是一段多么纯朴、多么真实的过去。真实得仿佛就在眼前,能让人忘却现在,穿越时空,看到活跃在田间地头的乡亲,在夕阳中渐渐变成一幕幕的剪影;听到整齐的劳动号子划破长空、彰显出气壮山河的威力;嗅到相当于半担米的“大锅饭”,正散发着香喷喷的热气……
 
  再接下来,也就是八十年代初期,中国农村普遍推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于是生产队的“大锅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分田到户的“单干”,即每一个家庭都有了可以独立操作的田地。
 
  七口人,十来亩水田,两三亩旱地,这是我们家当时的状况,也是我记忆中最持久、最稳固的家的定义。较之以前的“集体工”而言,“单干”显然多了一分公平与自由,并能更准确的反映出每家每户的劳动潜力。比如说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而且干同一份活的男子和女子,在出“集体工”的时候,往往不论劳动量的多少,男子每日计十分,女子八分。但分田到户之后,再也没有了“工分”制,家家户户都是“单干”,只注重劳动成果,不关心做事过程。于是男子女子的待遇就没那么悬殊了。更何况事实上,有不少女子干起农活来,确实是把好手,丝毫不比男子逊色。
 
  实行了联产承包之后的年月,我已渐渐长大。脑子里开始储备关于农村、关于农民、关于农业劳动的丰富记忆。那是一段搁浅在田野乡间的苦乐年华,更是一部记录个人成长的农家生活点滴。
 
  二、贫瘠的土地
 
  印象中,我们家一直都挺穷的,分析其原因大致有三:一是贫农出生,无基业、底子薄;二是父母没文化,而且性格忠厚本分;三是我们姊妹五个,一男四女,显然比不上别人家的基础劳动力。
 
  但贫穷不是过错,即使有时候心里委屈,也不会影响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繁忙农事,累了烦了发一顿牢骚,日子照样要过下去。
 
  就家里的七口人,脾气最大的当然是父亲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老人家过了三十才成婚,而且接替了母亲所带来的一儿一女之后,自己仅生下很不起眼的三个女儿。这让他每次面对那些要挑要扛的重活时,不能不心生埋怨,对我们姐妹与生俱来的柔弱充满鄙视。当然,埋怨归埋怨,父亲的爱心往往隐藏在骂骂咧咧的粗话背后,他呵护女儿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加倍劳动,永远成为第一个出门、最后一个回家的人。对此,母亲的感受应该是最深刻的,因为每逢吃饭的时候,她总是会用两只大碗,为父亲留下最充足的一份菜。相形之下,我们这些后辈不能不感到惭愧,因为在那个时候,头脑简单到只剩下吃饭干活,很难用心去体会深深隐藏的父爱。所以,对于他老人家的辛苦,有田里的庄稼说话,无需刻意强调沟边地垅的一幕幕见证。但是于我而言,最难忘的是,很多次收工回家的时候,自己常常轻轻松松的空着手,赤足挽袖。而父亲却挑着担子,或扛着农具,小心翼翼的走在田塍上,后背全湿透……
 
  那时候,父亲吃力的步子,弯曲的脊梁,是我心头沉甸甸的愁。
 
  但是,纵然笑容有多么勉强,心里有多么疲惫,所有的一切依然如昨。偶有田间休憩时,仿佛于灼热的阳光中,看到乡村的日子和没完没了的农事连成一串,浸泡在咸咸的汗水里,迂回、延伸,没有尽头……
 
  这不,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双抢”时节,这可是全村上下最忙最累的时候。无论家中人多人少,只要是田里种了十亩八亩水稻,便不得不集中时间和劳力,开始紧锣密鼓的“抢种抢收”。于是,在那一小段日子,每天都得早早起来,甚至来不及梳头洗脸,便相互催促着,直接奔向熟悉的稻田。或手持镰刀,弯下腰来收割金灿灿的稻子;或高高地挽起裤腿,将双脚伸入田间淤泥,亲密接触那一片绿油油的禾苗。直到汗水淋漓、日头老高,看见屋顶的炊烟渐渐散去,才意识到该是回家吃早饭的时候。但也有舍不得走的,想趁着上午的阳光没那么猛烈,一头扎进田里多做点事。这时候,家里人等不及了,便对着空旷的田野放开嗓子:
 
  “吃饭了,回来吧……”当然,前面还得加上名字。而且在这一声淳朴的召唤过后,会有长长的余音跌落在山坳里,飘荡、回旋,久久不息。
 
  诚然,简单质朴的乡村生活,总少不了辛勤的汗水。那些与庄稼为友,与泥土相随的日日夜夜,除了饱尝田间劳作的苦头,也蕴含了最动人的喜悦和乐趣。
 
  若与城市相比较,乡村的四季总是格外分明的。对此,且不说大自然的气候差异,就单纯的农事活动而言,方可见得冬天最闲,春夏最忙碌,秋天则最丰富。所以相形之下,我对家乡的秋天总是有着最难忘的印象。
 
  热火朝天的“双抢”过后,人们会稍作歇息,一边守望新移栽的禾苗扎根成长,一边盘算着能不能装满家里的粮仓。另外,虽然暂时忙完了田间的活计,但家里却铺开了一大摊子:打谷、碾米、收稻草、交公粮……这都是“双抢”的后续之事。等彻底忙完这一茬,过不了多久也就交秋了。于是准备进入到第二阶段的繁忙,要耕耘、要播种、要收割、要储留。好在这些事情可以分出轻重缓急,不象春夏赶季节的时候,那么紧张,那么劳累。
 
  最记得农历的八月九月,早稻已经收完归仓,晚稻却正是长势茂盛的时候。于是田间的活明显少了,人们大都集到山坳上的棉花地里,打技、摘芽、锄草、捉虫,三人一群两人一伙,松松散散、说说笑笑。这就是地里干活的好处,不但干净利索,没有淤泥,而且时间不赶急。所以,要真觉得累了的话,全然不必过分的委屈自己,早早收工,慢慢走在小山坡上,扛着锄头、哼着小曲,同时放眼广阔的田野,饱览那片无边无际的青绿,也是十分惬意的事。
 
  另外,在这个时节,除了伺候旱地作物,也可以选择在乡间的田埂上忙活。别小看了那些长长短短、曲曲直直的田埂,在锄头铁锹的精心雕琢之下,是同样可以大做文章的。比如说,路面稍宽一点儿的,沿边种上一行两行黄豆绿豆,待到成熟之后,豆子可以拿到集市上卖钱,也可以留在家里做糕点。剩下的豆秸晒干了,扎起来放进灶门,就能烧水煮饭。另外我还知道,就那些干瘪的大豆荚,羊是很爱吃的,是一种特别好的粗饲料。当然,较窄一些的田埂就种不了作物了,任其长草,等到最茂盛的时候连根一块儿蓐去,然后铺在路上晒干,烧火土肥的时候用得着。
 
  相对棉花地里的活儿,我其实更喜欢在田埂上的做事。因为与高高低低的山头比起来,一片广阔而空旷的田野,往往更能让人领略到乡村所独有的美丽。所以,每逢过了热火朝天的农忙季节,待到天高云淡、秋风送爽的时候,我总喜欢挎一个竹篮,或扛一把锄头,赤足走在再熟悉不过的乡间田塍。并于不紧不慢的劳动间歇中,看微风拂过青青禾苗,听天空传来清脆的鸟鸣……那种头顶茫茫苍穹、脚踏碧色原野的自由与广阔,是乡村生活中最难忘、也最清新的一瞬。
 
  而且,时至现在,那些与田园有关的、绿油油的梦幻,依然保留着一如既往的深邃和幽远,任凭时间河流的反复荡涤,永无改变。
 
  三、回首年关
 
  诚然,农家生活的苦与乐,也有与田间劳作并不相关的时候。只是若真要说起村民们离开田地的日子,便不能不提到闲散的冬季。
 
  又是年底了,和往常一样,每家每户都会习惯性的忙碌起来:或买布买衣,或杀猪宰羊,亦或添置几样新的家当。总之,不论家庭人口的多寡,也不论家底薄弱还是丰厚,年关的忙碌总是不能免去。所以,在农历的冬月和腊月那一段时间,田野日渐萧索,很难看到人们的匆忙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新淡然、宁静祥和的乡村气息,弥漫在山坡瓦屋、天井草垛。
 
  而且更值得一提的是:在离大年除夕愈来愈近的日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开起了食品加工的小作坊。什么红薯包谷、高粱大米、花生芝麻、黄豆绿豆……只要是从自家田地里收获的粮食,几乎可以全都搬出来。接着便是筛选、洗净、晒干等初步工序。然后,再来一番热热闹闹的煎、炒、煮、蒸,或揉成团、或碾成粉……再然后,自制的特色糕点差不多就可以新鲜出炉了。于是,屋子里的老老小小笑着嚷着,忙成一团。与此同时,室外的天气可能是红日当空,也可能正纷飞着洁白的雪片,但不论怎样,乡亲们的心里大都是暖融融的,房舍的上空终日冒着白烟……
 
  总之,那份年关的忙碌,那种简单的快乐,总是散发着山村里一年一度的浓浓喜气,仿佛一本珍藏多年的画册,在每一次轻轻开启的时候,心头都会漾起一种久违的沉醉,让人于一瞬间的恍惚中跌入温润的记忆,并眷恋无比。而且,每每想起那些远去的旧时光,总会有几件特别难忘的小事,搁浅在心灵的河里,荡来荡去。比如在草垛旁看漫画,比如在雪地里逮麻雀,比如到小镇上买气球,比如去河塘里看捕鱼……有时候嬉笑打闹,也有时候生气不语。但不管是酸是甜、是咸是苦,里面都透着欢快的气息,就象一只系着铃铛的马驹,奔跑在无忧的风里……
 
  四、最难忘的点滴
 
  收花生
 
  记忆中是在一个晴朗的上午。吃过早饭之后,太阳已经老高了,我和姐姐不紧不慢地扛了两把锄头,带上竹篓,来到房屋后边的一小块坡地。
 
  坡地里种植的是花生。入秋了,花生的植株开始枯黄,埋在土里的果实正一天比一天成熟,该是收获的时候了。我和姐姐的任务就是将它们连根拔起,并一颗一颗的摘下来,用竹篓装好了往家里运送。
 
  生在乡村,长在农家,就田间地头的那些事情,我已然是非常熟悉了,更不用说从小就特别能干的姐姐。但是,因为两个人很多方面的不同,导致那天在花生地里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争执。只不过那种争执与矛盾和仇怨无关,甚至还带了些童真童趣,所以我一直储存在脑海,很不愿意忘记。
 
  事情原本是这样的:姐姐一向风风火火,做什么事情都目标明确,并讲究高效率;而我则不然,总是一幅漫不经心的态度,尤其对待田里地里那些纯体力的农事,好似浮光掠影看风景一般,很难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一起。所以,每次和她搭挡干活时,难免会出现一些不太协调的情形。甚至有时走在路上也会一前一后落得老远,我看身边的青草、头顶的白云。而她却一往无前,行色匆匆的样子。
 
  于此,那天在花生地里的争执,亦和两个人与生俱来的不同有些联系。比如,她一脚踏进地里,扔下锄头就开始忙活,而我却悠悠然的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秋天的阳光投射在前面的树林里;比如,她告诉我说摘花生的动作要快一点,不必在乎那些泥土和根须;而我却全然没有听见,依旧慢慢吞吞的、将每一颗花生都搓得特别干净;还比如,她总是嘱咐我说,较大的花生别急着吃掉,要拣出来留作种子,而我却一边捡起一边剥开,并且毫无意识的放进了嘴里……
 
  终于,她停止了一遍遍的告诫,脸上的耐心也被一种叫做愤怒的表情所代替,并且摆出一副要下最后通谍的样子。但我却无动于衷,对她的态度全然没有在意。如此僵持数十秒之后,她真的恼了,这才抡起手里的锄头,同时骂一句“贪吃不干活的懒鬼”,将我赶出了那片生长花生的黄土地。这样一来,我落得一个不好听的定语,但却换取了置身事外的轻松和随意。因为姐姐见不得我做事的模样,宁愿一个人大刀阔斧、没遮没挡,将那些花生连根带叶的全部收回去。
 
  这就是事情的大致过程,窥一斑见全豹,我看到自己身上最原始的惰性,似乎来源于亲人们最善良的责备。那些带着怨怼和愤怒的宠爱,让我养成了一种很会为自己找台阶的、“聪明”的逃避。比如常在一起干活的时候,我会麻利的接过他们随时可能扔过来的、“懒”和“笨”的帽子,并顺势带上之后,趁早溜之大吉。不过,自己心里也知道,就那种近似于赖皮的、逃避劳动的行为,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关于收花生的情节总算翻过一页了,但还有收稻子、收菜籽的农事,作为家里的一份子,我总不能一直贴着懒和笨的标签,让自己忘了什么叫辛苦、什么叫劳累。更何况,敷衍总是不能长久的,就算从此远离农事、远离乡村,我也无法用苦和累的借口,来回避生命中另外的疼痛与艰辛。
 
  所以,无论时光怎样流逝,有些记忆总是清晰的,即使事情本身被逐步淡忘,但其留下的印痕却刻在了心底,怎么也抹不去。
 
  走亲戚
 
  记不清是年底还是年初了,只知道是在一个穿着冬衣的日子,并且天空中挂着非常暖和的太阳。
 
  一大早起来,我仔仔细细的梳了好几遍头发,并在两条高高扬起的辫子上,各系了一根艳丽的红绸。然后小心翼翼地套上一身镶了花边的、我最喜欢的衣裳,便跟着哥哥姐姐去走亲戚了。虽说十多里山路难行,但有一份雀跃的心情陪伴,脚下就好似装了弹簧一般,想不跳起来都难。
 
  但简单的开心总是很短暂的,我那份小鸟一样的快乐,很快被一句特别随意的问话给打断:
 
  “小丫头,收拾得挺漂亮,这是要去哪儿啊?”发问的是对面走来的赵大叔,他拎着两条鱼去集市,在一段山路上与我们遇见。
 
  “去厚明哥哥家。”
 
  “啪……”我话音未落,但见一记响亮的耳光从旁边甩过来。捂着脸抬头一看,是哥哥那张忿忿的脸。他眼睛里藏着令人胆怯厌恶和藐视,并冲我吼了一句:
 
  “哥是你叫的吗?那是厚明舅舅!没前没后的,一点儿都不懂事!”
 
  我茫然不知所措,瞪大眼睛望着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感觉有一股热热的泪水从眼窝里爬出来,围着眼球打转。
 
  哥哥训完我之后,若无其事的走在一边去了。我心里嘀咕起来:妈妈不是一直说去厚明哥家里吗,怎么就错了?真是委屈!现在想起来,已然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可我还真不知道当时究竟有没有弄明白。
 
  小孩儿脸,六月天,说变就变。到了那位厚明舅舅家之后,才知道是那里正办喜事,来了一大堆的亲戚六眷。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只是我再也不敢随便称呼那些复杂的大人了,乖乖的守着这份热闹傻笑。而且没过多时,有几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亲戚朝我走来,并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开口说道:
 
  “你是刘姨家最小的妹子吧,生得挺标致,而且还穿得体面,象城里的小女孩。”
 
  “嘻嘻……”我可经不住夸,就他们随便说的这两句,让我心里都乐开花了。“城里的小女孩”,在当时看来可是很高的赞誉,我简直都可以骄傲一回了。感谢那一身镶了花边的童装,还有头上的几根艳丽红绸,为那段远去的时光增添了不少光芒。
 
  看电视
 
  关于电视,最记得是在除夕的晚上,我和姐姐各拄了一根木棍,一步一探的走在静卧在茫茫白雪之下的、乡间的小路上。注意,这不为别的事,而是去看电视。
 
  过年这个词,对于一个普通的乡下孩子而言,永远是生活中最热烈的盛典。可是在那个时候,除了少许的鞭炮和一顿团圆饭,真正可以持续很久的快乐,莫过于守着一台热热闹闹的电视机了。但就八十年代初期的普通农民,舍得花上几百元钱买台电视机的并不多见,更何况象我们家那样的贫困户了。
 
  所以,每逢空闲的时候,但见有人自带板凳,走山坡、窜田埂,就象赶一场露天电影一样,跑到老远的地方去看一会儿电视。对此,最记得是在某一年的夏天,正逢《上海滩》《京华烟云》《八仙过海》《血疑》等热门电视剧首播的时候,姐姐总带着我,和村里所有的电视迷一样,于同一个时间迅速赶到同一个地方。那心情、那态势、那场面,绝不亚于节日宴会之类的庆典。
 
  再回到过年时候,回到除夕晚上,我和姐姐对电视的痴迷就更加显而易见了。而且好在春节晚会最流行之时,我们邻居家就有了电视机。于是,团年饭一过,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姐姐便开始蠢蠢欲动,试着说服我和她一起往外跑了。哪管大雪纷纷,哪管妈妈的叮咛,我们小心走在完全漆黑的夜里,披一身雪花来到邻居家的电视机旁。无限满足中,细数屏幕上的每一道风景,并牢牢记住了毛阿敏演唱《思念》的模样……
责任编辑:黄婧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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