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锁住爱情

　　阿山和草儿都是萍踪浪迹的南漂一族，在沿海地区的同一个城市、同一家企业里做着蓝领工人，靠着简单的粗活儿细活儿来挣取单纯的劳务收入。阿山的故乡在内陆一个偏远山区，而草儿则来自北方的内蒙大草原。

　　阿山平时沉默而内向，初来乍到缤纷都市，很容易让人看出他眼睛里藏着的腼腆和胆怯。纯朴得犹如静静躺卧在山野林间的一墩岩石。厂子的所在地，是阿山离开家乡之后，所能亲临感受的第一幕繁华。伴着新鲜与好奇，阿山怯生生的体味着城市里这份陌生的热闹。

　　草儿性格随和、活泼中透着拘谨、大方而不乏矜持。像是一棵舒展在阳光里的含羞草，生活中只要不去触及她的敏感，她便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痛痒或忌讳。总是静静绽放着一脸简单的微笑，走起路来还带有几分孩童的雀跃，像是一只快乐而轻盈的燕子，能让人感受到关于春的讯息。

　　阿山是在进厂后的第三年和草儿好上的。之前因为父母催得挺紧，也陆陆续续处过几个对象，但都特别被动，只留下一些极其乏味而又短暂的片断。眼瞅着家乡的同龄青年都当上爹了，阿山也是直奔三十的年龄，于是心里想着：草儿是因为自己喜欢而主动追求的姑娘，一定得好好处，处出个结果来。

　　于是，在那个春光明媚季节，只要是工作的空档儿，阿山总是一脸的阳光，幸福地携着一位有着春花般笑靥的姑娘，逛大街走公园，心情和着蓝天下的风景一块儿灿烂，惬意得想飞。

　　那一茬光阴，阿山和草儿因为爱情而近似沉醉。平时淡然打发的日子，变成了一道专为他俩儿烹制的菜肴，怎么看怎么馋，怎么品怎么香。那些蜜一样甜透人心的喁喁情话，酒一般浓烈芬芳的花前月下，足够表达了相知相许的幸福和坚定。

　　有人说爱情是一种高贵而神圣的心灵碰撞，一种无法确定前提的随机幸福。可能邻近在咫尺，也可能遥远如天空，她能够永远保持令人神往的非凡魅力，却又让人很难找到追逐的方向。

　　不容置疑，阿山和草儿是幸运的，他们能在跨越千山万水的跋涉中找到共同的爱情，能漂在他乡一起渡过那么美的时光。有时心里想着：当初出门之际，并不是为爱情而来，而今再回乡之时，却能携带爱情而归，这何尝不是一单额外的收成！当心中为这份收成暗暗庆贺的时候，阿山和草儿怎么也止不住心中的幸福蔓延到脸上，随即转变成笑容绽开。

　　美好的时光都是神速，这似乎成了真理。

　　在阿山和草儿牵手之后的第二个夏季，草儿因病要住院手术。虽是大事儿，可草儿却坚持不要通知自己的家人。于是阿山在慌乱中请来了年过半百的母亲。做长辈的虽然从一开始就不乐意相隔太远的草儿做媳妇，但也无法抵制儿子的坚持。于是从山里赶过来，安心的侍候着住在医院的草儿。手术后十天半月，草儿病见好转，大家心头的阴云也渐缓消散。可事后母亲提起草儿这次生病的花销，阿山心里难免有些隐隐生痛：那一沓崭新的纸钞，可得足足干上一年的活儿！看来只能在操办婚事的开支中去省了，母亲这样宽慰道。只要人好就什么好了吧，阿山自个儿也在心里暗暗的盘算。

　　有时候，生活中的事儿还真无规则可寻。草儿大病初愈，阿山心情舒缓，想来该是告之双方家人，预备年底完婚的时候了。阿山和草儿可一直在憧憬着那一天的到来！

　　可否敢问青天？什么叫不测风云？

　　那是一个平常的傍晚，草儿突感头部不适，并伴有面部痉挛，阿山慌了，又一次急急的护送草儿进了医院。这回真的有些累了，于是商量着要草儿请示她远方的家人，草儿答应了，在病房里给自己的母亲打了电话。斟酌良久，泪珠子在叭哒叭哒的滚落，但还是没有禀报实情。阿山理解草儿的孝顺，为了那份爱，阿山想咬咬牙，一个人担下来。

　　那些天里，草儿一直在不同的医院做着多项检查，那些模棱两可的结论仿佛定了时的闹钟，在一次次地提醒着阿山：当面包和爱情成了不可兼得的鱼与熊掌，你如何选择？还有朋友家人善意的旁敲侧击，就像声音一次次跌入山坳的回响，在阿山的脑海里一遍遍往复盘旋，久久挥之不散。

　　聪明的草儿当然知道阿山的心事，只是自己也郁郁的，无辜得像个不小心做错事儿的孩子，心里清楚无论怎么辨白，也回避不了作为“主犯”的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脆弱到总想流泪的时候，草儿还是禁不住唤来了自己的母亲。这时候阿山才知道，草儿原来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她其实已经很坚强。看着草儿母亲忧心忡忡的那份憔悴、和因长途跋涉而无从掩饰的一脸倦容，阿山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叫做良知的东西在心里闹腾，近似于伤口创面的又疼又痒，但却找不到任何的有效途径来缓解和消除。愣是那样憋着、忍着，繁忙的工作之余，还变着法子让草儿母女高兴，可真算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阿山已无暇考虑太多，只为一心强调的良知和爱留下铮铮余音，这样或许还能为自己证明点什么。

　　草儿到底是女孩儿，敏感而细腻，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浪漫爱情，在一点儿一点儿的蜕变成万般无奈的感伤，心里的酸楚自然无可比拟。想着自己与阿山至真至纯的这场爱情，到头来还真成了无言的结局。究竟是什么在其中作祟？

　　关于主观而感性的爱情本身，或许从来就没有对错。阿山恨自己无能成为腰缠万贯的富豪，草儿怨老天为何不能善意友好的成全？这个时候，近乎只剩下物质的钱能说话，或许太多现实问题的答案都过于客观，让泥土般简单而真实的阿山和草儿无从分析与面对。

　　又到了如火般燃烧的夏季，城市里照样穿梭着纵情奔放的红男绿女，其中一定不乏阿山和草儿的影子。偌大的都市，什么在滋长，什么又在消亡？仿佛一切事物的表象与内在都已截然分离，那些举止状态宁静得宛若轻轻摇摆在风里的芦苇，可心里边暗藏的动机则像悄悄埋伏在芦苇里的士兵，谁都难以断言他下一步出击的目标和方向，更无法预测将要出现的结果。

　　或许我们真的该学会享受纯粹的过程，在经历过、面对过太多无言的结局之后，止不住千万次的问：这个严重失真、变幻无穷的年代，什么原则都是陈腐、什么规矩都是束缚。那么我们一直颂扬和追逐的永恒之美，究竟该用什么力量来让其永恒？完美的爱情、永恒的爱情，真的永远只能是小说和神话里的虚幻吗？

　　无言，无助，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