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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蓝莓

发布于:2015-04-25 18:3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山里人

  时常坐在窗前,面朝楼外,发呆。摇曳的树,固定的房,流动的云,变幻的天……

  真的什么也没想,即使想什么也想不明白。思绪如草似烟,疯狂的长却又飘忽不定。妻常常感叹,电视里这么多选秀节目,为什么不比发呆,她估计冠军非我莫属;女儿萌萌的点评,槑,比呆还呆。

  很平常的一天,午饭后,遵循旧例,槑。倏忽间,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过,随手拿起,不知是多年故交还是摇来的朋友发来的微信。标题为“黑龙江的天然水果,你认识几样?”似乎有风在心中拂过,略有所动,顺手转发。没成想惹祸了,提示音狂轰乱炸,不绝于耳。点开,刷屏了,多人转发。五分钟后粗略统计,50多个赞,还有众多评论:哪天回去尝尝、怀念,甚是想念、带我们去、此果只应天上有……

  一幅幅图片点开,眼前仿佛有它们在飘。蓝莓(都柿)、蓝靛果(山茄子)、北国红豆、高粱果、山丁子、托莫、刺玫果、黑加仑、臭李子……不觉笑出了声,女儿过来凑趣,虽是飘过,但眼神里有了艳羡。

  “好吃吗?”

  “好吃。”

  嘴里打翻了五味瓶。似乎还记得,蓝莓和蓝靛果吃多了染嘴,倒牙。山丁子生吃发涩,最好用糖蒸着吃,涨肚;高粱果很远就能闻到香味,还有一种狗枣子据说狗熊拉出来的最好吃……

  “纯天然绿色食品耶!”

  “是。”

  “采过吗?”

  “采过,野采摘啊。”

  “好玩吗?”

  看着只到过农家乐采过蔬菜的女儿,我无语了。

  老家在小兴安岭北坡,被管辖于伊春市下属的林业局,是一个林场,现在已经消失不见。回不去的故乡,是好事,可我的童年却无处安放。房子、地、学校,儿时的伙伴、街坊邻居,你们都去哪儿了?那山、那树、那河、你们都好吧?

  今天的伊春,有“林都”,“红松的故乡”,“天然氧吧”之美誉,广告语:“伊春待客不用酒,捧出绿色就醉人”。不分季节,人来人往,旅游业发展的很快。还有很多外地人置产,去过的人都说好过江南,尤其冬天和夏天竟成了热点。物是人非,故乡变成了异乡。我很惊诧,它竟然还那么美。我常常反思怎么这么缺乏审美的能力,眼睛是干什么的?小时候又干什么了?我十多年的青春岁月在这里吗?

  深藏在头脑中的是一幅画,偶尔错乱时空,不经意的展现。一片绿色,有山,起起伏伏;有湖,天蓝水蓝;零星的松树默然守护山谷,树下密密的、斑驳的、颜色杂乱的草丛中,一簇簇小灌木铺展开来,带着果灰的蓝莓像小灯笼一样缀满其枝杈间,竟然熠熠发光,充溢着少妇般的诱惑。

  林场有六十四户人家,成年男性统一为林业工人,少数女性是服务人员,多数为家庭妇女,照看数量不等的自家孩子,印象中都是忙忙碌碌。蓝莓,我们俗称都柿,是我们孩提时的零食,每年秋天都有,个别人家还会在窖里用糖腌一些储存到冬天吃,不像逢年才能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冻梨和冻柿子,司空见惯。后来,我知道这叫得天独厚。很奇怪的是,家家有,但都不多储存,正因如此,孩子们才在每年秋天有了关于蓝莓的憧憬。我曾对母亲就漫山遍野的蓝莓表示过贪婪。母亲当头断喝:别糟蹋东西。采蓝莓是大人们的事,我们八九岁前只负责吃。想采,绝对不可以。母亲拍着我脑袋说:“老遭罪了,水又凉,会做下病的,大了再说。”

  跃跃欲试了好几年,终于11岁的秋天到了。隔壁的同龄人小军跑来说他闻到了都柿成熟的味道了,我更是迫不及待。由于惧怕母亲,不敢明说,趁她去邻里家参加婚礼,我们偷偷地、兴奋地拿着小盆出发了。没留意,弟弟也跑着跟来了。

  穿过一片小丛林,在独木桥上跨过小河,来到了离家最近的、母亲常提到的一个小山岗,望见了成片的蓝莓秧,我们兴奋异常。许是离家近的缘故,光顾的人多,这里的采摘条件好,但蓝莓的质量却差强人意。没有失望的感觉,弯下腰,挑大的,熟的开采,一粒粒紫色的蓝莓在盆里集聚。采着采着,小军提议比赛,先尝尝,挑口感好吃的采,颗粒饱满的采,不能带进叶子,不能碰掉果灰。同意。眼睛四处搜索最佳目标,嘴巴品味甘甜酸爽,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盆尽量不要晃动避免果粒碰撞。边采边玩,不知不觉盆满了,有些后悔容器带小了,无法弥补,只能收工。向家里人报捷去。

  战利品端到母亲面前,期许的奖赏和鼓励并没得到。母亲关心的事情让我瞬间石化,你照看的弟弟呢?是啊,弟弟呢?我望向后面的空荡,傻了。母亲手一划拉,冲出门外。我倒地的时候,盆洒了,一粒粒蓝莓掉到了地上,四处滚动。不敢拾捡,抓紧跟上母亲,也不敢吱声,风一样奔向山里。刚进入树林,就看到弟弟正坐在一个树墩子上在吃蓝莓,脸上挂着汗,冲着我们没心没肺地笑,紫色的嘴中呲着白牙。

  当树叶渐黄的时候,采蓝莓的日子真正来到了,母亲做足准备,挑了一个不下雨的日子,天还没亮,我们全副武装约上同伴走向山林。晨露很重,不一会儿衣服和鞋就湿了;林间的山道很滑,不时有人摔跟头,灌木的枝条也横拦竖挡;更讨厌的是有蚊子和小咬在身边嗡嗡盘旋,总能找到你没防护好的地方留下一串串大包。三四公里以外是蓝莓的地盘,我看到了一幅画,深深地留在了记忆中。开采前,母亲叮嘱,熟掉地上的不能捡,脚不能乱踏等等。我现在也奇怪母亲朴素的环保意识怎么来的,只能归结为大地的昭示。边挑边采,不时会撞到蜘蛛网糊眼,踩到蚂蚁窝身上爬满蚂蚁奇痒,脚陷到水里拔凉。但更多的是惊喜,发现了大的,更大的;熟的,熟透的;多的,更多的。孩子们吱哇乱叫,大人们也看着我们笑,声音在山谷久久回荡。

  最有印象的是有一次我刚采满一盆,没留意被草绊倒了,又悉数还给了大地。现在做梦还想往回拣呢。

  中午前,大大小小的家什全部装满了,我们凯旋。下午不采,据大人说,日头很毒,会把人晒晕的。

  回到家,最先不是品尝,而是换衣服,晒晒泡的发白的脚,还要从头至脚认真查找草爬子,尤其是头发,腋窝和腹股沟。如果发现,不能硬拽,它的身体断了,头依然能钻进身体,引发疾病。常用方法是用鞋底啪打,直到它自己遁出,或者用烟头烧烫。

  一切收拾完毕后,品味劳动成果,这是最幸福的事情。那种滋味至今让人回味无穷。吃多后又该想新创意了,今天我们常在超市看见蓝莓干、蓝莓饮料、蓝莓酒,这不稀奇,我们都实验过,还用糖腌过做罐头、加小苏打做过汽水、用锅把汁熬稠放到树叶上晒干做蓝莓糕。我满意的是快到冬天时采来直接冰冻,吃起来比冻梨更加酸甜,爽爆了,让人振奋。

  采蓝莓是件辛苦又快乐的事

  随着年龄增长,读书离家越来越远,采蓝莓的日子少多了,但没断过吃。1987年考完大学的暑假,等分和盼望录取的日子百无聊赖,忐忑不安。恰逢有饮料厂开始收购蓝莓,它的经济价值有了体现,父老乡亲们非常兴奋,原来这个蓝色的小野果竟然能够变成人们急需的钱。我随着大家开始了采摘,每天早出晚归,风雨无阻。一天跋涉几十公里,腿和脚经常被泡的发白,偶尔还会摔倒。饿了,啃点自备的干粮;渴了,随意找个小溪或水泡喝一口;累了,直起腰站一会儿;汗,顾不得擦;被蚊虫叮咬的包也没时间挠。时间真的是金钱啊。容器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路,越走越远;涉猎的范围也越来越广;人,更是渐渐增多;采摘的速度都在加快;欢声笑语荡漾在山谷山岗,收获的喜悦弥漫在整个林场。将近一个月吧,我采了很多蓝莓,最高纪录是一天六大盆,100多斤,一粒粒小小的轻轻的蓝莓能积攒到这么多,真是奇迹。采摘最困难的是往家运,大盆小桶采满后,一个个需要挪动,来来回回往返,费很多时间,常常在肩上和胳膊上留下印痕,长时间不退。到大学开学的时候,我竟然卖了一百七十多元钱,那可是八十年代啊,大学食堂的红烧排骨才八角钱一份。一角二分一斤收购,超过一吨,真的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太可怕了。这次疯狂的行为深深地留在了记忆中。

  现在,腿骨偶尔疼痛,让我常常想起那段日子,也许永远不会忘记吧。

  大学期间虽有假期,可来去匆匆,彻底告别了采蓝莓。品尝依然有,可感觉是一年不如一年,果粒带着绿,个头也没长够,味道有了丝丝苦涩。我渐渐地不喜欢吃蓝莓了。

  接下来的好多年,提到蓝莓,灌耳的是来自母亲的这些消息:小军采蓝莓挣了很多钱都买摩托了;老王家三个儿子为了多采蓝莓都住到山里了;还没熟透,漫山遍野就都是人了;很多地方都柿秧被折断了,踩坏了,都不结果了;有人占山头禁止别人采摘了;有人迷路找了好几天了;有人为此打架……

  声音里带着无奈,透着忧虑。

  参加工作后没多久,父母随我搬到了现在我生活的城市,一晃儿,二十多年过去了。杂事烦扰,老家只陪父母回去过两次,我的同学,朋友四散,我与故乡有了疏离。蓝莓距我越来越远,慢慢地变成了梦中的一片深紫

  不久前,通过微信联系上了小军,应该叫老军了吧,彻夜神聊,竟然提到了蓝莓。

  林业在九十年代开始产业转型,由伐木为主变成营林为主。林场兼并,工人转岗,顶替父亲工作的小军停薪留职,四处打工。居民集中于市区,我的老家撤销,划成保护区。地图上再也没有了那个标注。现在的蓝莓成了稀缺资源,馈赠佳品。长野生蓝莓的地方很多都承包给了个人,还有人专门从事人工栽培,靠此发家致富。

  又是秋天,小军托人捎来一罐蓝莓,包装精美,我称之为舌尖上的故乡。拈起一枚放到嘴里,既不甘甜也不酸爽,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人工栽培的,问之确然。妻和女儿大快朵颐,打趣我微皱的眉头,矫情。矫情,这是很时髦电视剧中的一句经典台词,好像前面还有什么吧?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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