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忆严父

    我的父亲去世18年了。
 

    他因车祸突然离世，却是为了我。大学毕业后，我四处飘泊，前途茫然，父亲所在的学校正好缺一个代课教师，他便急急到省城寻我，在秦岭的大山深处，我的父亲于那年教师节的清晨，永远的走了。在人生最后的瞬间，他一定在想他的至亲至爱，我们一家人；他的无助，他的遗憾，还有让生命消失的难以承受的疼痛......
 

    泪雨成河。
 

    我赶回家时，父亲已入殓，我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我怕见到最后一面；我愧对父亲，他是为了我才走的，泣不成声的我只有长跪不起，那冥纸燃烧的袅袅烟雾中，我却有更大的“罪孽”要向父亲赎罪：自小到大，因父亲的严厉，我不敢叫他爸爸，久而久之，我越叫越少，越叫越小，父亲为此很生气，每每见到他渴望的眼神，我还是那一声怯怯的如蚊蝇般的“爸“，好象他是后爸似的。
 

    所幸，是他到西安户县我就职的一家工厂，突然来看我，风尘仆仆，我很激动，忙前忙后，给父亲打了一碗饭，递到他面前，爸！吃饭，竟少有的清亮！我还不停地向同事介绍，这是我爸！我看到了父亲那激动的眼神，我也心头一热，其实叫爸，一点都不难。
 

    谁知，这竟是我们的永别。
 

    父亲一生耿直，桃李满天下，为了工作，常常得罪人，常见他和别的老师争执。他是校长。我虽然不全欣赏父亲的这种为人处事，但有一点，深深影响了我们，那就是做人要正直。
 

    一年四季，父亲忙完学校忙家里，一有空闲，就到地里劳作，他挑过一担一担大粪，割过一茬一茬小麦，背过一篓一篓土豆......为给大哥装房省钱，父亲一个人砸了几车石子，家门前那颗大树下，我至今好象还见父亲一下一下在那抡着锤。
 

    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却为了我们这几个不争气的孩子忧急如焚：大哥高考补习多年未中，百无聊赖，闲在家里。二哥靠父亲转的商品粮关系，在一家私企工人。我四处漂泊。小弟在一家餐馆当学徒。
 

    父亲的颜面尽失。但父亲的去世，却是一个重大的转折。

    大哥在学校顶了父亲的班，当后勤人员，还兼课，通过自考，已成正式教师，很快又娶了一位教师为妻。二哥所在企业，渐渐如日中天，高工资一拿多年，后经营百货批发生意，现已成县利税大户，富甲一方。
 

    四弟在餐馆学成，在社会闯荡多年后，开一餐馆，每天顾客盈门，财源滚滚。
 

    我在老家代教一年书，陪了一年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是我们对父亲盈盈的思念。那一年，我教的学生，考了全县第一。   后来我又再去省城，在一家大报社广告公司任职，我曾经玩命地苦干，骑一辆破自行车，从城南到城北，四处寻找客户，我已经无依无靠，只有父亲在上苍的目光注视着我，鼓励着我。
 

    终于，我留了下来。现在，我也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母亲，也因父亲的英年早逝，有了养老金，还有我们孩子的孝顺，日子渐渐过得有滋有味。
 

    父亲，您是以这样这样惨烈的方式，让我们警醒吗？
 

    现在，你的孩子都已成人，唯有您，不曾享受一点点的我们今天的幸福。
 

    常常，夜里梦里，我想起父亲，不由泪流满面，我的父亲，真是太苦太苦了呀！
 

    我多想他还活着，我大大方方，声正腔圆地叫他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