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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梳一光阴

发布于:2014-10-16 13:2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芊莫
  奶奶老了,真的老了,一折一折的光阴在她皮肤的褶皱里深埋,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至布满全身,于是,孩子们叫她太太。
 
  太太,唇齿间嗲的可以,这是孩子们的礼物。一个女人,年轻时自己嗲过,而到了这个年纪,只有别人为你嗲了,没有悲伤,没有感慨,因为她已经89岁了,还能这样被人嗲嗲地呼唤,不可不说是有福了。
 
  此刻,她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等待晚餐,姿势一如八十几年前那个大家闺秀,静而庄。许是太老了,她有点后知后觉,你不可以想到那个医学名词,什么症,与她无关,她就是老了,不优雅,却也美着。刚洗完澡,她的头发还未干,湿漉漉地,贴在头上,有些凌乱。曾经,她也是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对镜理云鬓,慢慢描着眉,抹着霞,怎允许自己有一丝的凌乱。只是现在,她太老了,顾不得这些。
 
  客厅里,只有两个人,她和爷爷。爷爷小她五岁,也有了龙钟之态,看不出和他年龄的区别,是的,越是到老了,越是忽略年龄的差距。见她从浴室出来,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爷爷自沙发上起了身。他走到她的身边,静默地看了一眼,他笑,轻轻的,这个女人,他的老妻,让他想到了什么?爷爷不语。他静静地又走开了,回到了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把木梳,和他们光阴一般颜色的木梳。他要为她梳头。
 
  夫和妻间最美的事,莫过于张敞画眉,那个人是你的夫,你轻轻地扬起脸,任他一笔一笔地将峨眉画成远山。这景是红色的,艳得恣肆,美的绝伦。只是,在亮丽的色彩,在光阴的岁岁斑驳中,终将一点一点的淡去,那只手,再也无力紧握一只眉笔,静静地画。此时,不若梳头,刚刚好。
 
  手是颤抖的,但是不要紧,你可以慢慢梳,轻轻地梳,只要你还能握得住这把梳子,你就能将妻子的发梳好了。
 
  爷爷的动作是极轻的,一下,一下,一如当年他患病,她喂饭给他吃,一口,一口,一口。相依相伴的的两个人,她是大家庭出身的大小姐,他亦是大家庭出身的四公子,年少时相互扶持,将彼此放在生活之上,一起过日子,年老了,不再需要为生活奔波,他们便只剩下相伴了。幸好,此时,他还能为她梳头。木梳似乖巧的女儿,随着爷爷的手,从奶奶额前抚过,及至后脑勺,一梳便是一段柔顺,宛若光阴,恁是如何的明媚灿烂,在他们眼里,都找不出刺眼的光,他们自身有一种魔力,能将时间拉长,日子变软。
 
  爷爷梳头的时候,奶奶很安静,一动未动,脸上无悲无喜,这个时候,这个年纪,或许,她已经不需要用表情来告知自己的内心了,喜、怒、哀、乐,不过是人生调味,老了,口味淡了,时光也淡了。淡于流露,淡于表达,安静便是最好的姿势。
 
  于是,我看见,时光静谧,有晚霞的光打进屋子,将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责任编辑:袁海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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