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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发布于:2014-09-15 10:4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陈影
    有一种光亮,小小的,却能为人指引方向;有一种力量,微微的,却能让人变得坚强;有一种歌唱,轻轻地,却能使人打开心房;有一种爱啊,淡淡的,却给人无限希望,它温柔却有力量,可以使人乘风破浪,也可以使人顺利归航……
——引言
   
(一)
  我给母亲去电话时,母亲在电话的那端抱怨我,好长时间没给她打电话了。我有些内疚,每日忙着生意,照顾年幼的女儿,忽略了父母亲。

  母亲在电话那端听我说女儿淘气,我每日跟在女儿后面乱跑,操心女儿的安全。母亲便不再抱怨,而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看孩子。

  末了,母亲长叹一声说:“你爸生病了!”我心里一惊,又急忙问母亲缘由。

  母亲说:“你爸胃疼,去医院做检查,大夫说是胃出血,肺积血,开了些药,正吃呢。”

  听母亲如此说,我的心灵防线突然就坍塌了,害怕和恐惧袭击了我。我突然就想起了去世的爷爷、大伯、六伯,还有我的几个姑姑。我们家族人都有遗传性的胃病。听奶奶说,我的爷爷死于胃癌,那时候我的父母亲刚结婚不久,我们都还没出世。而我的大伯去世时,只有二十九岁。我的几个姑姑,更是未曾谋面,奶奶说她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几个姑娘刚年过四旬都相继离世了。

  这些我不曾亲历,也没有体会过那种逝去亲人的痛苦。我的六伯去世时,却在我的心里种下了不可抹灭的伤痛与恐惧,我亲眼看着六伯被胃癌夺去性命。

  当母亲提及父亲的病时,我的心开始纠结地痛,痛到我的心里,我的胃里。

  父亲刚过花甲之年,正是开始享福的时候,却被这闹人的病痛折磨。我给父亲去电话时,父亲正在放他的羊群,我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哽咽着道:“爸,你不是生病胃疼吗,怎么不在家休息,还出去放羊啊?”父亲却在电话那端轻描淡写地道:“就个胃疼,羊还能放。”

   那一刻,我的心彻底碎了。父亲一辈子守着他的土地和羊群,土地和羊群寄托了父亲一辈子的念想与希望,父亲一生跟土地和羊群打着交道,更多的却是为了我们这些不屑土地和羊群的儿女。
   
(二)
   清晨
   艳阳儿照
   白云儿跑
   赶羊的老汉草帽儿戴
   草鞋儿系
   腰里别把花镰刀
   帆布包包挎肩头
   塞一个窝窝头
   菜园子里拔根葱
   再摘两个嫩黄瓜
   斜挎个水壶响叮当
   手中鞭子像蛇儿飞
   响声传遍了九道十八湾
   羊儿跑
   猎狗儿叫
   放羊的老汉吆喝哟
   嘚咩咩嘚儿吆
   羊肠小路十八坡
   漫山遍野青草香
   放羊的老汉坐在山坳坳上
   抽一锅美滋滋的老旱烟
   吧嗒着嘴
   悠闲而自在地仰望蓝天白云
   一条老猎狗
   耷拉着脑袋冥思苦想
   
   夏日午后
   羊儿在树荫下纳着凉
   老猎狗伸长了脖子到处寻觅
   放羊的老汉拿着花镰刀
   阳光下挥汗如雨
   割一把狗尾巴草
   又拣一把蒲公英
   不一会
   便捆一背篓的青草
   纳凉够了的羊儿返回了草场
   放羊的老汉坐在树荫下
   啾着黄瓜啃着窝窝头
   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
   斜阳映着读书的老羊倌
   老猎狗静静地趴在脚边
   
   日落黄昏
   放羊的老汉背着背篓
   呦呵着走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
   屁股后面一群羊儿排队跟进
   老猎狗守在队尾虎视眈眈
   
  无数次,我都在记忆里搜索着父亲放牧时的身影,也无数次,想象着父亲一天放牧时的情景,无数次,我都想着提笔记录下父亲放牧时的生活,但都因心情的抵触而作罢。

  在岁月的沉淀里,在和父亲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在父亲渐渐年老时,多少次梦回父亲的身影里,父亲放牧羊群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渐渐形成了一首这样缺乏了诗情画意,唯美,显得苍白无力的诙谐诗章。

  父亲和他的羊群,在我的记忆中就是一道最美的风景,就连吆喝羊儿的调子都可以谱写成一首动人的乐章。

  年少时,我总不看好父亲和他的羊群,总觉得父亲每日里与羊为伍,收入可怜巴巴的,时常青黄不接,全靠母亲一个人一双巧手打点着家里的生计。母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总会想一些办法,把我们几姊妹的生活打理得妥妥贴贴。偶尔,我们看着父亲的大肥羊,时常馋得流口水,撺掇着父亲宰上一只羊以慰藉我们肚子里的馋虫,然而父亲总是对我们不予理睬,被我们缠得急了,父亲便会吼上我们几句:“你们几个馋嘴的猫崽子,嘴就那么馋啊,馋得不行了,我给你们抓几只蟟子(一种像毛毛虫样的小虫子)”。听父亲这样讲,我们就不敢再跟父亲提吃羊的事了。

  对父亲和他的羊群产生好感,是在奶奶半身不遂,患病躺在床上的那年。

  奶奶的病花去了父母几年来辛苦积攒下的积蓄,也使得我们那个本就贫困的家庭更加拮据,就连我们几姊妹上学都成了问题。

   依稀记得,那年秋天都已经开学三天了,同学们都报名交了学费,唯独我和哥哥们迟迟交不起学费,二哥已经有了退学的念头。大哥只是默不作声,但依旧每天早晨坚持去学校。只有我每天提心吊胆的,因为是女孩子的缘故,我会无缘无故地想起村子里古老的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我怕父亲第一个提出不让我上学,我甚至挖空了心思想对策,偷偷地数了自己暑假里挖药材赚的零花钱,在相差很多的情况下,我偷偷地去找我的伯父,跟伯父哭诉,伯父悄悄地背着婶娘给我拿了那一学期六十元的学费,我又和伯父达成了协议,我承诺伯父等学校放假,我一定去山里采药赚钱,然后亲自还给伯父,伯父摸着我的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我做好了这一切的准备后,第四天的清晨,大约五六点钟的样子,母亲刚起床,我还赖在床上不想起来的时候,突然家里来了两个客人。母亲喊着父亲起床说:“贩羊的人来啦!”我趴在窗台上,看着父亲在院子里和两个人讲着话,时不时地撩起衣襟,两双大手在衣襟下捏来捏去的,我知道那是父亲和他们在商议价钱,我伸长了脖子盯着看,笑容缓缓爬上了眉梢,我知道父亲要卖了他的羊,给我们筹备学费。在客人一声“成交”后,父亲喊着“进圈牵羊”!这时,耳边传来哥哥们欢快的笑声,他们奔跑着向羊圈冲去,我也从床上跑到了院子里,拽着父亲的衣襟道:“爸爸,我可以报名上学了吧?”

  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发,没有开腔,转身跟卖羊的人寒暄了起来:“今天你们可是捡着便宜了,你看,我这羊,又大又肥,刚上膘。要不是我急着用钱,娃们要上学,这价钱我绝不卖你们的。”

  贩羊的人赶着羊儿走了,我从父亲的手里接过学费,开心地笑了,同时,对父亲和他的羊群也生出了无限的感激。

  对父亲和他的羊群有了更加透彻地认识,是在大哥准备结婚成家的时候,我们那落后的山村里,还延续着那古老的风俗习惯和传统,男女成亲,女方必会要一笔丰厚的彩礼,大嫂的娘家还算开明厚道,就象征性地要了一万两千元,跟别人的动辄十几万相比算是个彩头吧。然而就这点彩头,对我们家来说,在当时也算是一笔相当不菲的数目。

  那时我刚从学校毕业回来,父母亲多年来的积蓄除了给瘫痪在床的奶奶看病吃药,全部都花在了我身上。大哥结婚零零总总地算起来要花四五万元,而当时家里根本拿不出这笔钱,为此,我感觉对大哥心生愧疚。

  然而,大哥亲事刚有些眉目,父亲便张罗着开始“处理”他的羊群了。父亲放话出去要卖羊,隔三差五地总有人上门来打听,父亲总是拿捏着,今儿卖上十来只,明儿再让人拉走十几只。闲暇时,父亲便往集市上赶,说是出去采采风,实际也就是去探探羊价,摸摸底。有一天,父亲从集市里乘坐着一辆带帐篷的大卡车回家,直接开进了羊圈里,父亲那些可爱的羊啊,全部装进了那辆带大篷带栏杆框的大卡车里,一只也没有留。

  夜里,父亲坐在炕头上一遍一遍数着那一叠叠的钞票,脸上笑开了花,父亲说,他放了快大半辈子的羊了,今天总算尝到了甜头,这些钱够娶儿媳妇了。父亲还说,明年他还放羊,放它三百只,明年冬天这些河南的羊贩子还来咱家买羊。父亲是这么说的,也这样做了,父亲第二年开春真的养了三百只小羊羔,父亲还私底下跟母亲讲这是给闺女准备的嫁妆。

  母亲将这话复述给我听的时候,我怎么都感觉,那不像是我父亲所说的话,也不是我所认识的父亲。还从心底里衍生出许多想法来,不禁自问,难道在父亲的心中女儿同样的宝贝?
   
(三)
  父亲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父亲很少有笑容,话语也很少。小时候要向父亲寻求一件事情,总是战战兢兢地讲完,然后在忐忑中等待,几乎要委屈地流下眼泪。转身离去时,父亲才会简单地说上一句“好”或者“不行”。在我看来,父亲的这一句就像圣旨一样,赦免了我的等待与煎熬。用母亲的话来说,父亲就是一个木头疙瘩,三锤子也敲不出一个响屁来。从这几句话里,就知道父亲是多么的少言寡语,这样的父亲看上去多少有些木讷,然而父亲一点都不木讷,是很智慧,很聪明的。

  父亲一生中最大的建树,除了伺候土地和羊群,抚育了我们三兄妹之外,他把大半生的时间都贡献给了村集体。

  从我有记忆开始,父亲已经做了村里的干部。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父亲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九零年冬天的时候,父亲带领着全村的男青年,经历两月之久,终于给我们那偏僻大山里的村落,拉上了电,让我们从此告别了与煤油灯为伴的岁月。

  记得父亲带着人开始架电线的时候,全村老少都出动了。那时候村子里还没有几件像样的运输工具,架电线杆子都是在荒山野岭,操作起来非常的困难,父亲便带着全村的青壮年,一根一根地往目的地抬,吆喝着号子,汗流浃背,却一个个都很兴奋,快乐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村里的妇女老人也没闲着,父亲带着人天不亮就出发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几乎家家的女人都提着一个大篮子,把热腾腾的饭菜送上,然后一大帮的大老爷们便开始争着抢着吃起大锅饭来,他家的菜盘子里搂一筷子,你家的汤盆了捞一勺子。女人们则三五成群地开始帮着拉电线,从那头扯到这一头,把那个电线辊子滚得欢溜欢溜的顺。

  当村里家家户户的电灯都照亮的那一刻,全村子的人都沸腾了。

  如果说父亲带领村民们给落后的乡村里带来了光明,成了人们至今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对于我们年轻一代的孩子来说,父亲为我们开启了教育之窗,也伸手把我们这一代推向了更加广阔的世界,是父亲在我们的心灵里筑起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我记得自己是九岁才开始上学,起初父亲不愿我上学的,在我骨子里认为父亲嫌弃我是女孩子,女儿家长大了嫁出去就是是泼出去的水,认不认识字没多大关系。直到九岁的那年秋天,我趁着父亲在田地里干活,自己偷偷地跑到离家只有三分钟时间的村小学里,我才知道自己渴盼的学校,就只有巴掌大的土窑洞,根本放不了几张桌子,更是容纳不下几个学生的。大概一间土窑洞里只能搁六七张桌子的样子,正窑洞的墙面上还斜放着一张木板做的黑板,靠门口边上还有一页牛毛毡大的土炕,土炕边上是老师办公批改作业的一张八仙桌,没有办公的板凳,老师就坐在炕栏边上,聚精会神地批改我们的作业,累了就在土炕上躺歇一会,学习条件和环境都极其艰苦。

  那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我只是很固执地跟在小哥的屁股后面,进了教室,然后跟小哥挤在一张桌子一张板凳上,开始认真地听老师讲课,并大声地跟着老师朗读。也是在课间尿急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这所谓的学校里并没有一个女学生,当然女厕所也是没有的,我只好撒着脚丫子往家里跑,上完厕所再往学校里赶。尽管这样,我还是坚持往学校里跑。

  我上学后的一日清晨,在我们朗朗的读书声里,校园里来了很多人,都是村子里的农民,扛着镢头拿着铁楸,拎一个木框的机模子,开始在院子里忙碌,父亲是第一个带头干活的,我不敢问父亲,我悄悄地拉着本家大堂哥的衣襟问,堂哥告诉我,要建新教室,而且是宽敞明亮的大教室,我就乐得跳了起来。

  那时候村子里贫穷,没有钱,当然买不起砖砌墙,父亲就跟大伙商量集资,整起了土砖结构的瓦房,集资的钱当然是不够用的,父亲就安排村子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打黄泥沙的土机子,然后在太阳底下晒一段时间,干透了就和着砖砌成土砖墙。盖房的木头也是父亲带着人,在海拨落差千米多深的山沟里,灌木林里一根一根砍下来,拿着绳子几个人一根一根抬回来的。跌倒爬起,摸爬滚打,起早贪黑,忙了三四个多月的时间,才建起了新教室。

  新教室建成也到了新的一学期开学了,新学期开学的那一天,学校来了很多的新学生,也来了许多和我一样的女孩子。当然,新教室建成以后也建了新的女厕所,对于女孩子来说也方便多了,更重要的是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女孩子都从这个学校飞出了大山。

  对于父亲这一生所做的事情,很多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我曾试图把这些跟爱联系起来,我觉得父亲新建学校是为了能给我提供一个好的学习环境,这是父亲爱我的表现。然而随着年龄和时间的推移,我把自己这多情的想法彻底地推翻了,爱,也许是有的。但我更觉得父亲会这么做,和他所读的书有着莫大的关联,以及离不开父亲的聪明与智慧。

(四)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楮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这首《三国演义》的主题曲,无数次在我的耳边索绕,也能随着那音乐的调子哼上个来回,细细琢磨,细细品味。偶尔会模仿着父亲的腔调,试着唱出父亲哼这首歌时的韵味。可惜,我是一个不怎么成调的人,怎么也唱不出个所以然来,当然也唱不出父亲的那种味道来。

  还是父亲唱得好,父亲能唱出跟杨洪基一样的气势和腔调,而且还有他自己的风格,不是谁人都能模仿得了。父亲并不是歌手,也不懂乐谱,父亲甚至不会唱歌,他唱其它的歌就像鸡打鸣,总是那么一个调子,但父亲的这首《三国演义》的主题曲确实是唱得好。父亲把这首歌唱得淋漓尽致,那是因为他曾用心地去学过。九十年代,当老版的《三国演义》风靡全国的时候,那时村子里刚通上照明的电,电视还是稀罕物件,父亲舍本钱,赶热潮买了一台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电视天线接上的时候,黑白电视的画面里正播放着此曲。从那天开始,我和父亲便开始迷上了电视剧《三国演义》。

  然而,我们会执着于电视剧,其实无非就一个目的,那就是电视剧里演的到底是不是和书里写的一样,为了这个目的,我和父亲乐此不彼。父亲读书的爱好,从我的记忆开始便有了的。当我上学后,开始接触书本以外的书籍时,便是和父亲一起开始读三国,父亲看完了上本,我便接着看。我和父亲看的《三国演义》已经不知道是哪版的了,只记得里面的字都是很老的繁体字,我便和父亲抱着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的查,父亲也没念过多少书,但父亲认识很多的繁体字,父亲看过后,总把那些很难认识的字给标注了拼音。

  父亲读书到了一定的境界后几乎成痴了,他只要一得空就会抱着他的书看。父亲看书从来不会顾及旁人,就连吃饭的同时也不放弃读书,为此,父亲常常被母亲念叨数落。待我读书后,这一现象更加地严重,父亲坐在炕上,书往炕栏杆上一放,一手端碗,一手执筷,吃上一口饭,眼睛便盯着书看上半天,一口饭在嘴巴里咀嚼再咀嚼。母亲说父亲吃饭就跟老黄牛反刍一样,只见一直在吧唧嘴巴,就不往下咽,让人看了就觉得没胃口。可是父亲并不在乎母亲地数落,他还是只管端着饭碗,继续埋头看他的书。

  让母亲更加不屑地是我也继承了父亲的这一坏毛病,如果说父亲是坐在炕上看书,那我肯定是搬一把椅子,爬在炕栏边上,一边吃饭一边看书。有时,母亲会因为我和父亲的行为而大动肝火,母亲只能把火都往我身上撒,可是我往往都会搬出父亲这个表率,父亲这时候总会拿着眼珠子瞪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但父亲也不会说我什么,而是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开始奚落母亲。母亲一生气就吼道:“谁最后吃完饭,谁洗锅,不洗锅,晚上都统统没饭吃。”往往我都是那个最倒霉的蛋,父亲呶呶嘴,再来一个严厉的眼神,我便只好乖乖地去洗锅碗筷。母亲把这招使得是恰到好处,时间一久,我也学聪明了,等母亲快发话的时候,我便扔下还没吃完的饭碗,滴溜就拿着书溜了。父亲就没我这么幸运啦,我放下饭碗滴溜跑了,母亲却还心疼我,会给我留着饭菜,等一会饿了便会去拣剩菜剩饭吃,父亲是不这样的,他宁愿被母亲骂得可怜兮兮的,也不会改这爱书成痴的毛病,我行我素,天马行空,在母亲的嗔怪声中,仍然是“涛声依旧。”

  父亲爱好读书,也自然地爱好收集书,就连我最喜欢的小人书,父亲也会认真地收藏着。父亲的书全部收集在一个木箱子里,一年四季都是铁将军把门,除了父亲没人打得开,即使我爱好读书,也是不行的,我要看上一本父亲的好书,父亲必定会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拿出来,在三令五申地要我保证保管好书,然后要按期完好无损地还给他。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爱好读书的农民,也是一个因读书而快乐着的农民!
   
(五)
  在村里,父亲算得上学识渊博,博览群书,然而他真的没读几天书。

  父亲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回了家,从学校回来后就到了生产队。父亲聪明好学,在生产队没混几天,就把生产队那台没人会操作的手扶拖拉机开着“突突”地到处跑。生产队的队长看父亲有本事,便把生产队的机器活,全交给父亲干,父亲也乐意,开着拖拉机进城下乡,跑南闯北,练就了一身胆气,也开阔了眼界,一身土气的他居然沾上了一点洋气。

  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经常出毛病,出了毛病也没钱修,起初坏了,父亲就把拖拉机往生产队一扔,就回家歇上个十来八天的,等生产队找人把机子修好了,父亲再“突突”着到处跑。一次,父亲去邻县的村子里送货,空车回来的半道上,正好在一家供销社门口歇息,供销社人进进出出的,搬着刚从外地运回来的盐巴,父亲好奇就打听了价钱,在心里合计了下,在我们那落后的村子里,盐比油还要金贵,当然也奇缺无比了。

  父亲坐在供销社门前的台阶上,盘算了许久,又把兜里生产队送货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父亲就跑到供销社找到办公的领导,说了不少的好话,最终满满装了一拖拉机的盐,一路狂奔把拖拉机直接开进了生产队队长的家,还没等队长反应过来,父亲就从拖拉机上跳下来,一把将队长拖进了屋子里关起门,把兜里剩下的货款一股脑儿地全塞在了队长的手里。然后局促忐忑地跟队长讲:“叔,我拉了一拖拉机的盐回来,批发价八毛五,一共三千斤,二千五百五十元,回来加一百六十元的油钱,总共二千七百一十元,比我们这里便宜八百多。”

  大队队长一听,一把推开父亲直接奔到院子里,看着拖拉机上一袋袋的盐巴,嘴巴张了几张,然后问父亲:“咱村供销社的盐卖多少钱一斤?”父亲比着手指头说:“一块二。”

    队长大手一拍:“好,通知村里的人来分盐,一斤按一块钱算,多出来的给你小子算工钱!”那次父亲一趟跑下来,赚了二百九十元,父亲从来没挣过那么多的钱,他拿着这笔意外得来的收入,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突突”着拖拉机到镇子上的修理厂把机子整个维修了下,花了九十块钱。剩下的两百块父亲悄悄地全部塞给了奶奶,奶奶拿着这笔钱慷慨了良久。村子里的人分到便宜实惠的稀罕盐,更是把父亲夸上了天,对父亲多赚的这点钱都没有话说,反而越来越多的人,趁父亲出车的机会捎着买些东西,父亲也不推辞,买回来的总比当地的要便宜许多,父亲也经常自己花钱带一些外地的稀罕物回来,在村子里炫耀,一来二去的父亲人气就旺了。

  外面的世界跑得多了,父亲越发觉得拖拉机的重要性及好处。所以机子出了啥毛病,父亲总是一个人摸索着修,也看别人修,父亲领悟力好,见别人修一次,自己就能摸索出许多的道道来。

  后来,父亲真的可以自己修车了。二十一世纪初的时候,我的舅舅从外地学修车回来,在镇子里开了一家修理厂,父亲竟然就凭着他年轻时学的那点修车技术,在舅舅的汽车修理厂里,干得是有模有样,挣了不少的钱。偶尔发现许多的车主,竟然是点名来找父亲修车的,这让我对父亲又有了一种新的认识。那一刻,我因为父亲而骄傲自豪,觉得父亲真的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父亲就是在生产队开手扶拖拉机的时候,凭借着自己的吃苦耐劳和人气,被村子里的人们选举推做了村官。这一做竟然就做了近二十个年头。这二十个年头里,父亲做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事情,我想父亲可能是要做一辈子的村官了,不料在父亲正直中年的时候,父亲却亲自辞了职,彻底地赋闲在家了。

  赋闲在家的父亲一段时间里,并不快乐,总是郁郁寡欢的,终日里除了侍弄他的羊群外,便是喝几口闷酒,每日里都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邋遢,萎靡不振,也没了什么精气神。有时候,我实在看不过去父亲糟蹋自己,我壮着胆子跟父亲顶上几句嘴,无非是不要父亲喝酒了。一次醉酒后,父亲不满我的顶撞,硬是拖着东倒西歪的身子,满院子地追着我打,还一边训斥着我的大逆不道。虽然那时我吓得战战兢兢地,但依旧不依不挠地跟父亲叫嚣,后来父亲追的实在是累了,犯了酒困,倒在院子里呼呼大睡了,我和母亲费了好大劲才搬回床上睡觉。

  之后母亲跟我讲,别跟父亲较劲,父亲这样是因为心里不痛快。我不明原因地追问母亲,母亲才悄悄地告诉我,父亲会辞去村官,是因为村子里的人闲言碎语地说父亲以权谋私,占了村子里人的好处。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父亲辞职的前两个年头里,父亲响应政府的号召,鼓动村子里的人开荒地育种了两千多亩的钻天杨。到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政府就花大价钱购买了树苗,分到其他村子里植树造林,各家各户都乘机发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是父亲为了帮助其他农户,在政府收购树苗的时候,父亲都先把机会让给了别人,到最后我家的两百亩的树苗,却没能售出去,滞留在了地里。母亲为此天天跟父亲抱怨,我和哥哥们也不理解父亲。

  那年冬天的时候,我们家的生活陷入水深火热中,母亲没完没了地唠叨,我和哥哥们时常成了母亲出气的炮灰,时间一久都开始有些抱怨起父亲来。我们也学着母亲的口气抱怨父亲:“冤大头,你就是个冤大头,还当村干部呢,人家都是有好处先往自己家里捞,你倒好,就只顾着别人,自个家地里的树苗一棵都没卖掉,让全家人跟着你忙活大半年,到头来好处都让别人捞去了,你让一家人跟着你喝西北风啊!”父亲在我们的抱怨声里,一直保持着沉默,每日里,都要到育苗的地里转上几个来回,在田间地头一坐就是大半晌午,老旱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要么就扛把锄头,在育苗的地里锄草松土,时常干得是汗流浃背。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后来也渐渐地看淡了,也不再抱怨父亲。

  冬天的时候,一场大雪彻底地封了山,树苗也被埋在了雪地里。父亲怕一场雪彻底冻死了树苗子,大雪天里,他从草场上一捆捆地背胡麻材,把树苗用胡麻材捆了起来,父亲忙着的时候母亲也骂骂咧咧地去帮了忙,父母亲忙了一上午,也没干多少活。吃了中午饭,父亲也没歇一口气,又直接去了地里。母亲收拾完厨房的活计,捞了一根绳子也下了地,走前跑到屋子里喊我和哥哥们一起去帮忙,我们都不愿去,跟母亲顶嘴,母亲瞪着眼睛横我们,并道:“你们不去帮忙,看着你爸一个人弄到什么时候?”

  我们全家人出动,在地里忙得满头大汗,有好事闲散在家的村里人,手揣在袖筒里,站在地埂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风凉话,大意是笑话父亲带着老婆孩子不回家坐热炕头,在这地里瞎忙活,这一场大雪,不把树苗子全捂死才怪,现在补救还有个鸟用,况且能不能出售出去还是问题。父亲的脸变了又变,最终还是一言没发,只低着头忙自己的活,倒是母亲没好气地对付了两句,“是啊,我们家这冤大头男人就会干这蠢事,好处都留给你们了,你们大把大把的钞票装到腰包里去了,财大气粗的,我们这穷的没办法,但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年,也不能眼看着白糟蹋了,说不定明年开春有人要了,多少也对付点家用,养家糊口啊!”那人听母亲这样说,脸上有些挂不住,怏怏地转身回了家。我们一家人披星戴月忙到大半夜才忙活完。

  好在,这一切付出,在第二年的春天迎来了不俗的收获。第二年刚开春,父亲就利用自己的关系到处打听,也托政府帮忙,最后在县政府的协调下,我家两百多亩的树苗全部销售了出去,而且价钱不低,比村子里卖的价钱高了许多。这时便有人风言风语的传了开来,说父亲以权谋私,好处全让我们一家捞了,可是说这话的人,都没想想我家恓惶的时候,那大雪天里披星戴月的惨景。

  父亲伤心地辞去村官一职,还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那时候各家各户每到秋收时,都要向国家交公购粮,到具体村子里,都是村长按人口土地细分到每家每户,那年,我考上学后,户口就迁了出去,按理是不用交公购粮的,但村子里好事的人就有开始闲言碎语,又说父亲不公平,徇私舞弊。这话传到父亲耳朵里,父亲一生气,再加上那时哥嫂成家,父亲总怕给儿媳妇留下不好的影响,就彻底辞了官职,在家里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六)
  父亲辞职并没有闲多久,大概就六七个年头吧,村子里的队长换了一波又一茬,换来换去。前些时,父亲又被推举上去做了村官。对于父亲再一次做村干部一事,我一直持反对的态度,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曾经的风言碎语还在耳畔回荡,吃一堑长一智,我心疼父亲一把年纪了,还要再次回到那不讨人喜欢的岗位上。

  然而,父亲这次对我们几姊妹的规劝都当耳旁风一样飘过。每日里都在为村子里的大小事情而忙碌,四处奔波。时间一久,我们姊妹几个也懒得劝了,只要父亲高兴就好。

  父亲重当村干部以后,真的快乐了不少,在跟我通话的语气里明显的有了变化,话语也多了,更加地幽默风趣,轻快而活泼。去年冬闲时,父亲竟然嚷嚷着要坐飞机去云南旅游了,原来是政府组织的旅游考察。我自觉得父亲出去转转也是好的,就提出父亲带着母亲一起出去走走,然而却被父亲一口拒绝了。父亲说,他是去考察,不是去旅游的。

    父亲从云南旅游考察回来后,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人更加精神了,话语也多了,甚至称得上健谈,父亲谈起去云南之旅的所见所闻,所感所得时,真的是眉飞色舞。让我一度怀疑,这还是自已那个沉默寡言、木讷、憨厚、老实巴交的父亲吗?

  事实证明父亲是真的变了,都说枯木逢春,晚年的父亲也犹如枯木逢春,精彩纷呈。如果说父亲的上半生是辉煌与落魄相伴,下半生则是精彩飞扬的,用父亲的话说是晚年得志。

  父亲的得志体现在他热爱的村集体事业上,父亲从云南旅游考察回来后,竭尽所能,把自已所有的人脉关系网都启动了起来,甚至把他的手直接伸进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人脉关系网兜里。一次,父亲给我打电话来说,闺女啊,今年的药材价格怎么样啊?我和你妈今年又种了三十来亩的细辛草,还有二十来亩的甘草。面对这样的父亲,明知道我不懂这一行,但还是逼迫着你去干,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你有这方面的朋友,我只好硬着头皮找朋友帮忙,好在药材市场前景好,朋友便一口答应,有多少他要多少。我把这话转述给父亲的时候,父亲在电话那端高兴地叫好,末了又加一句,闺女啊,既然你朋友答应了,顺便你大姑家四十来亩的细辛草,你三大爷家六十来亩的甘草,你大表哥家一百亩来的当归,你四叔家八十亩的地黄,你二伯家六十亩的山药也一起给订了吧!最好签份订购合同回来。

  对于父亲提供的信息量,我还没来得及消化,父亲便挂了电话。再去电话时,准备声讨父亲的得寸进尺,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父亲便一句话:“闺女,那药材合同你能不能搞定,不行,你就把你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联系。”堵得我是一句话硬憋了回去,只好将朋友的电话告诉了父亲。

  过了一些时日,朋友登门拜访,拿了一份厚厚的合同给我,并署名签字盖了章,吩咐我将合同寄给父亲,让父亲和众药材种植户联名签字后再返寄给他。朋友当面对父亲是赞誉有加,让我十分的汗颜。父亲的这一举动,再一次让我瞠目结舌,不得不对父亲刮目相看。
   
(七)
   去年农历七月份是父亲六十大寿的日子,我携爱女与爱人一起回老家探亲,为父亲祝寿。回去时,恰逢一场暴雨,使得故乡的交通受阻,泥泞不堪,我们只好在县城的哥嫂以及亲戚家逗留数日。天刚放睛,父亲便电话追了过来,吩咐我们从那一条路回家,我总是担心路途遇阻,父亲却在电话那端信誓旦旦地道:“放心吧,你们往回走,我找装载机一边维修路,一边安安全全地把你们迎接到家。”

  所幸真如父亲所言一路畅通无阻,路还是记忆中原来的路线,只是新修建的,变得开阔平坦了,两辆大卡车并行也不成问题,再也不是记忆中那狭窄的乡间拖拉机道了,即使有点泥泞,但铺了厚厚的石子,不会令车子深陷泥泞中。我一路担心着家附近的那道十里坡,那是一条只能容纳一辆农用三轮机通行的坡道,只有三轮机碾轧的三条轱辘印像长蛇一样蜿蜒盘旋,从山脚底下横穿过荒山野岭,田间地头,绕过森林,悬崖峭壁,慢慢延伸到山中部。

  然而令我惊叹地是那道十里狭长的坡,早已不复踪迹,一条宽阔的石子路豁然出现在视野里,虽然还是依山而建,却是比较平坦的。偶尔见路上有刚新添的泥土,路的不远处,望见一台推土机在父亲的指挥下作业。我的心彻底地被一种力量震撼了!当车子稳稳地停在家院子里的时候,父亲跟我们打了一声招呼,来不及跟我们寒暄上几句,就又指挥着推土机继续工作。我抱着一颗好奇的心也跟着父亲往推土的道上去看,推土机刚好推到我的三伯家院墙外,院墙外有一个被水冲的大坑,父亲指挥推土机铲土垫平。

  靠墙边上推土机操作不了,父亲便喊着让三伯家人工修修,三伯嘴巴里叼着一根烟,悠闲地道:“垫它谝里,不垫!”

  父亲便把手往腰里一插,厉言道:“不垫,你看你女儿女婿们回来这门前车还能过不?”

  三伯一听,嚅嗫着:“那些没良心的,三五月也不来一趟。”

  父亲没好气地道:“而今年轻人出门都是以车代步,你这车都到不了,人家当然懒得来了。”三婶这时从屋里出来,笑着骂三伯:“叫你垫你就垫呗,刚小丫头打电话来说,他们后天带外孙一起回来。”然后我笑看着,三伯扔掉手中的香烟,乐呵呵地拿起铁锹垫坑里。

  我百思不得其解,父亲都一把年龄了,为什么还要如此的辛苦呢?那一刻,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似乎陷入云里雾里了。在父亲带我参观他兴办的养殖厂时,我终究没沉住气,还是试探地问了父亲。

  父亲笑看着他养殖场里的羊群,无限憧憬地道:“我就希望着,能在这片土地上创造出幸福,开工厂创事业,让更多外出务工的青年回到家园里来,有一份安逸的工作,有一份收入,让我们这些留守的老人,儿童都有所依靠。”

  那一刻,我明了父亲厚重的心思和希冀,不仅热泪盈眶。看着父亲佝偻的身躯,两鬓苍白的头发,一身宽大笼统的衣服包裹着父亲瘦弱的身体,看上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也显得人苍老了许多。我心里既难过,又忍不住嗔怪起父亲来。说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这样操劳。衣服是我按习惯给父亲准备的生日礼物,不料想父亲早没了以前的健壮身体,父亲穿在身上却舍不得再换下来。父亲说:“不换,我女儿买的衣服穿着舒服,大点就将就地穿着,等闲时自己又发福了穿着就合适了。”

  然而,我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会闲下来,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会再发福,我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父亲让人心疼得厉害。
   
(八)
  父亲啊,当我接到母亲的电话,说你病了,我既担心,又心痛,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我的父亲啊,一个像山一样的父亲!女儿愿你青山不倒。父亲啊,你别认为胃痛不是病,歇歇吧,你也该歇歇了。一听说你病了,女儿的思想就长出了惊恐的翅膀。你感觉到了吗?女儿就在你的身边,你一伸手就会触摸到女儿惊恐的翅膀。

  父亲啊,你不知道,女儿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害怕与恐惧。当得知你生病的消息时,我坚持多年来对您的抵触情绪,以及抱怨,埋怨,在刹那间都消失云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父女之间便有了一道隔阂。大概是从我远嫁的那刻起;也或者更早时,您为了让我嫁给邻村的少年,迫使女儿远走他乡;或许在我童年时,您那狠狠的一巴掌落在我稚嫩的心灵里;也或许还有更多,很多很多的事情,让我们父女之间架起了一座沟壑。使得我们少了许多父女之间的亲密与和谐。

  也只有这一刻,面对与病魔斗争的父亲,感触良多。而当自己为人母后,才渐渐懂得了,父亲的用心良苦,父亲的用情至深。

  如果时间可以轮回,请允许我对父亲说一声:“对不起!”

  此时此刻,我只想对父亲说:请你为了女儿保重自己的身体。接下来的岁月里,让女儿守在你的身旁行孝,享受我们的父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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