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面

　　常在想，爱情是什么?是举案齐眉的白头偕老?还是传为佳话的化蝶般的千古绝唱?或是偶尔翻开记忆闸门的那屡青涩的情窦…..也许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流连过一段最纯美的情愫，又或者“此恨不关风与月”。一段美好在我心里储藏了二十几年，与其说是段情之往事，莫不如说是自己的角落里一段“五面”的忧苦情丝。

 

　　故事还得从二十几年前说起，一九八九年的夏天，对我来说是个终生难忘的日子，那一年，我考入了县里的省重点高中，这是一个让我们县里每个学生梦寐以求的地方。在我们村里据说三十年来都是空白，实际上一个乡镇每年考入这所学校的也不过是凤毛麟角。大家都清楚，考入这所学校，意味着半只脚已经踏进大学的殿堂。接到通知书那一刻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希冀。全家人欣喜之余，老父更是抑制不住喜悦。离开学报到还有三天，他坚持一定要先到学校去看看，说是先熟悉一下环境，以免报到时出现什么差错。那天一大早我和老父坐了最早的班车，行程两个多小时来到了县城，满脑子设想新学校的神秘，一路打听，终于到了那个神往已久的地方。正值夏末，校园比想象中的还美，绿树红墙，交相映衬，园中雕像更显肃穆。我们转了一圈，也许老父也被这里的庄严所吸引，他建议再去办公楼里看看。我们刚踏上主楼二楼的楼梯，从正对着楼梯口的房间里走出来三个人，看样子不难判断是一个老师和两个学生，两个学生是一男一女，女同学与众不同的气质一下子吸引了我，只见她一头短发，记忆中好像是穿一件紫红色的上衣，一件小花裙，声音甜美，脸上那纯洁无暇的灿烂笑容让我终生难忘，似乎《孔雀东南飞》里描写刘兰芝端庄秀美的句子都适合她。心想，这重点学校的学生精神面貌果然不同凡响，旁边的男生也是整洁帅气十足，从他们谈话中好像在讨论广播稿之类的话题。与她的第一面也永远深深地定格在了那个夏天。

 

　　紧张而又愉快的高中生活终于在期待中开始了，现在回想起来也会对这所学校赞叹不已，学校不但教学质量高，校园风气也很好，每个人都在认真读书，而且这座百年名校不但重视文化教育，各项课外活动的开展也是远近闻名。开学后知道了那位师姐是校广播站的学生播音员，高我一届。每天中午我都期待着广播里，那甜美的声音，这总是让我感觉振奋。出于爱好，我参加了学校的乐队，老师是一位早期毕业于东京音乐学院的老音乐教师，音乐室很专业，东西方乐器应有尽有。小时候我有吹竹笛的兴趣，所以选了学习长笛，在一次自由训练课上，忽然注意到一个人仿佛在大家都沉寂在音乐的美妙中悄悄地飘然而至。这不是她吗！我眼前一亮，这个人正是那位师姐，看她进来，老师给大家做了介绍，原来她也是音乐爱好者，而且当时是我们音乐室的首席小提琴手。这第二面，让我似乎心里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或许是一个美女加才女第一次走进我当时还腼腆的农村小男孩的世界。她和我们一起练琴，首席果然名不虚传，琴声婉转悠扬，指法熟练让大家不时投去赞许羡慕的目光。当时怯懦的我没敢正眼看过这个女孩，女孩似乎也没有丝毫感觉到我的存在。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大家一如既往的练琴，这个师姐不是经常来，而每次的到来我都期待那久违的天籁之音和那朵盛开的桃花。

 

　　高一的下学期，学校恢复了多年前的文学社，又开办了社刊，颇有些写作功底的我很快成了社刊的主编，而且办得有声有色。不但提高了大家写作水平，而且也成了一块丰富校园文化生活的园地，获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好评。自然那位师姐也是位文学爱好者，文章写得非常精致，在社刊上经常发表些短章。我们也逐渐熟悉，但毕竟不在同一个年段，所以与这位师姐也是偶尔见面点头问候之缘。然而师姐在我心中的那层美好也在渐渐地滋长。当时我们主要精力还是考大学，所以渐渐地，社刊由原来的月刊也变成了不定期的出刊，我在文学社投放的精力随着学习的压力也减少了很多。一个周末的全校大扫除，刚巧在校园里碰到了师姐，她说晚自习有事要找我，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什么事。当时只觉得那个自习课到来得很慢，那天太阳西落得很懒。晚自习很静，忽然门口有人喊了我的名字，我知道是她如期而至，我快速出来，走廊里看见她和另一个女孩，原来她是了解文学社和社刊的事情，问我文学社的活动怎么感觉越来越少，同学们都呼唤多些频次。我也说明是学习压力的缘故，好像我们也随便聊了几句和未来的理想之类的，只记得当时心里砰砰地跳，就像是刚认识的情侣看电影，而电影的内容我实在忘记了。但这第三面是我第一次和她最近的距离面对面说话。返回教室后，心中无限澎湃，那是十八岁的我第一次体会了心动的感觉，但看看周围同学们认真读书的场景，我抬头望着窗外，沉思着自己那个一定要探索山外面的誓言，这种懵懂的感觉渐渐冷却下来。

 

　　高二的紧张学习不亚于高考前的冲刺，因为这是未来大学走向的关键阶段，和它无关的一切思想似乎都必须被淹没和忽略，当时我们唯一的抬头时间就是看黑板和听讲，唯一的走路时间就是上食堂和上厕所，这样形容当时紧张的学习气氛一点都不为过。不知不觉，又一个夏天悄悄地来临，这时才发觉，上一届的学生已经高考完毕业，当我鼓起勇气想送上鹏程万里的祝愿的时候，师姐已经不知所踪。那几天，我把我的日子胡乱丢弃，就像丢掉随手可摘的小小花朵，倍感时间庸倦无声，云朵飘过毫无含义。在一天夜里，还弄了瓶白酒，一个人宿舍里偷偷地饮尽，也不知道说了哪些胡言乱语。后来多方打听，师姐考入了省城的师范大学。

 

　　高三的学习更是忙碌，但在那一年里我喜欢上了徐志摩的诗，在我的日记本里写下了“除去巫山不是云”的句子。时间过得很快，下一个夏天也提示着到了我们各奔前程的时候，在志愿栏里我只填写了省城那所师范大学。大学报到那天，心想不会这么巧吧，这个概率应该在百万分之一，竟然也是在楼梯上巧遇到了她，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理解世上的巧事不纯粹是文学作品里，而是活生生地出现在生活中。她虽然已经是一头长发，但她定格在我心中的样子不会看错，那个时刻我真想扑过去来个迟来的拥抱，但马上提醒自己，师姐对我的熟悉完全没到那个程度，我们只是热情地打个招呼，她说晚上到宿舍来看我。晚上的见面没有想象的那样悸动，一年的时光变化很多，确切说一直的时光都只是我感觉的那样动人。忽然间，感觉我们差异很大，师姐是个已经成熟的大学生，交流中她对大学和未来的思考我都无言以对，自己更像是个信息不对等的小弟弟，我想这第四面师姐只是礼节性的探望。当时也说不清楚，心存的那份美好，那份埋藏了许久的东西，那些七彩的美丽，仿佛都在这第四面一个个破灭，上下届的区隔，一下子觉得已经变成了两个世界的差异。师姐那种成熟的完美，只能让我敬仰而不可触及！当她毕业的时候，我同样找不到勇气，也错过了再一次送上问候。

 

　　时间是个残忍的家伙，还没等仔细浏览身边的美丽，青春的马蹄就匆匆走到了中年，此事已过去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里，我成了家，有了儿子。一路拼搏，客居他乡，认识很多人，朋友们也都在各自的领域有了各自的感动。感谢青春，也感谢朋友鼓励了我的青葱岁月，让我在一生中存下了最美好的东西。由于离家乡很远，很多朋友近些年渐渐没了消息。那天闲来无事在网易通讯录里翻阅着，希望寻找些流失了的足迹，不会又是这么巧吧，这不是前世的什么几百次回眸，而是连续几次中了彩票巨奖，她竟然又一次奇迹般地出现在那里，那些往事又如期而至，只是岁月把它加工的更让人留恋。我留了言，不多日，我们有了联络，毕竟二十年过去了，虽然每个点滴我都记忆犹新，但在再三提示后，师姐对我还是有些模糊，这让我知道了，原来这只是自己一个人心中的一段美好，与她无关。也许正是那个没有任何表白和承诺的年代，课本束缚了我们的情感，但却成就了那段美好。在网络上我们时常联络，她也许渐渐对我恢复了些印象，大家偶尔交流各自的生活和近况。她在北京一所中学做老师，能感觉她很充实，也更多些岁月的成熟。关山难越，在未来的日子，无论见与不见，第五面已然在我梦里！用接下来几十年弥补她错过的祝福，愿她一切安好，据说北京常有雾霾。我祈祷她此生都是晴天，朝无寒雨晚无风！

 

　　抽屉里，有许多发黄的小诗，一首《暗恋》是这样写道：

 

　　我曾痴望对面模糊的山景

 

　　一种永恒的神秘

 

　　引诱我遥远的渴望之情

 

　　然而

 

　　我却没有划响身边的舟楫

 

　　我怕那片空旷之海

 

　　会夺走我这片宁静之岸

 

　　我的恋情如一张蛛网

 

　　无论它编织的多么完美

 

　　也只能寄居角落

 

　　朋友说

 

　　恋情是一种幸福

 

　　不是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