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在他城

　　还有八分钟，火车开动，K8130。

　　我叫茹初，十八岁，马上我将奔赴武汉。两个月前，我历经了高考。

　　此刻，我还是忐忑不安的，因为我是个乡下妞，也许会有人傲慢地喊我叫“村姑”。上车前我买了面包，7小时的路程，早上没吃任何东西。爸爸在跟邻座亲切地交谈，略显拘谨，他说着家乡话可是又怕别人笑话，就努力夹杂着别人的方言。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口音已出卖了他。

　　胃里翻腾着，车厢里拥挤的人群被大包小包的行李纠缠着。灼热的空气，哄哄的电扇声让我十分不舒服。身上的棉布裙早已汗透粘在我的皮肤上，极其难受。我想喝水可是它遗落在包的最底层，昨晚收拾行李的时候忘记考虑这个问题。我看看手机，还有一分钟，列车总是晚点，或许它还得一会儿才走。

　　爸爸黝黑的脸上汗珠不停地滑落，挂在眉毛上。晶莹，美好。他的蓝白衬衣此刻似在水中过了一遍，黏在背上，显出那突起的脊梁。“咋还不开，热死了。”爸爸不停地和旁边的人嘀咕着。

　　“十堰至武汉次K8130号列车正从起点处启动，请列车员注意。旅客们，希望您的旅途愉快……”动听的女播音员声，让所有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一颗心终于又回到它该有的位置。“轰隆隆”的启动声让我突然产生一丝不舍感。生活18年的地方，从未踏出一步的地方，今天，我将离开。

　　我嚼着干扁的面包怎么也咽不下去，我已经很久没喝一口水了。可是从拥挤的走廊上从座位下拿出行李，可能性为零。我只能机械地咀嚼着，激起仅存的唾液。站在我座位旁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这汗如雨下的空间，他丝毫没有离开怀里紧搂着背包，似乎那是他的生命，一松手便没了。我猜想他肯定是回家，带着鄂西北群山里开垦出来的血汗钱。也许是他的孩子生病了或者家里的老母亲奄奄一息？算了，不要诅咒人家，让这世上再多些美好的憧憬吧！

　　“让一让啊，让一让啊，有卖矿泉水的有卖方便面面包的，让一让啊……”餐车在人群中旋起了一场浪潮，此起彼伏，那些坐在地上的，仿佛斗败的公鸡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让开。极喧闹的车厢，顿时变得杂乱无章。抱怨声，叫卖声让人焦躁。我还是极口渴，但是我没伸出手，因为它比外面足足高出一倍的价钱，我只是望望而已。

　　爸爸还在寒暄。原来也是送孩子上学的，不过人家比我有出息多了，华中师范，一类大学。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也许我们真的是初中同学，不过她的爸爸是老师而已，还记得教的是数学，我最头疼的科目。我听那老师说：“二本的也行么，只要自己努力将来还不一定比我们孩子差。“爸爸忙点头说是。我不想再讨论这些。

　　正午的太阳从玻璃窗折射在我脸上，灼烧地发烫。还有四个小时才能到站。

　　襄阳站。爸爸已昏昏欲睡，干扁的面包阻止不了他的饥饿感，索性睡觉。虽然我也想睡，可是衣服上的汗珠以及座位上的粘稠感，我还是不想倒下来。这时的车厢安静极了，似乎都要睡着。老师的妻子在抱怨，“看我这脚都坐肿了。“她从鞋子里掏出她的脚，肉色的丝袜，还好，没有脚臭味传来。

　　车厢里混合味道已是极不好闻的。

　　43分钟，襄阳已过。这期间火车换了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出发。我想我离武汉越来越近了吧！离我的世界越来越远了吧！

　　我又想睡了，想靠在爸爸的肩上。他似乎极度不喜欢，动了三两下。又摇摇我，“这么热，别倒我身上，难受……“我听话地抬起头，又倒在了座位的椅靠上。

　　热，热的烦躁。窗外偶尔的风带来一丝凉爽。我想起我的妈妈。想起我的高中同学，想起那个不算美丽的学校。我还是留念它的，至少它给了我三年无忧的学生时光，给了我一段美好的记忆。现在，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再想了。沉默是最无声的等待，看吧，武汉离我越来越近了！

　　火车速度慢了下来，此刻仿佛苏醒的春天。一个个兴奋地叫嚷“快到了，快到了，大夏天的坐火车真他妈难受。”然后半会儿安静的车厢又开始了它新一轮的喧闹。此刻无疑是高兴的。

　　“故城开往武昌的K8130次列车已到站，请列车员注意……”终于，到了。这里已是夕阳西下了，头顶已然是另一片天空。我似热锅上的蚂蚁焦燥地寻找着校车，结果无功而返。这一天已经拉上了黑幕，同学打来电话，他已坐上最后一班校车，前往学校。我们还是错过了。为了不流落街头，为了这已经筋疲力尽的身体。我们找了火车站附近一个破旧的旅馆，也不再计较这狭小的地方值不值付出的金额。尽管这炎热的火气没有丝毫的消退，我们还是安顿下来了。

　　不管怎样，我还是来到了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