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来到忽然花开! 登录注册忘记密码

折不断的豆腐情

发布于:2013-11-21 10:35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四季不缺冬

  我家有个习俗,每当出嫁的姑姑们来家里做客时,爷爷奶奶都会在当天或第二天磨黄豆做豆腐。这是他们最引以为豪的菜肴。在如今的菜市场里,是吃不到这么原汁原味的豆腐,可能也正是如此,姑姑们每次都吃的很满足,每次都说越吃越想吃。

  于是,爷爷奶奶把做豆腐当成了家里的习俗。特别是过年,五个姑姑和五个姑丈,再带上表弟表妹,家里一下子聚满了人,在那天,人人都可以随心吃豆腐,想吃多少有多少。而作为掌管大厨的我,就得不断的煎豆腐,焖豆腐……

  生活在五六十年代的爷爷奶奶,很钟情于过去的生活,每次爷爷奶奶都会说:“以前穷的时候,什么都吃,哪像现在天天有肉,天天吃肉你们还不喜欢,以前想吃都没,以前最拿得出手招待亲朋好友的就是自己做的豆腐……”爷爷奶奶的以前一说起来,就非常非常长,似乎想从以前讲到现在。

  奶奶会在凌晨三四点左右起床去到三楼量好黄豆,再回到一楼厨房把黄豆放进水缸内泡到天亮。吃完早餐后,量好石膏粉用水泡着,就提着黄豆去到村尾。

  村尾有一座石磨,每节假日,村里总有几户人到那磨东西,磨黄豆做豆腐的,磨大米做米糕的,磨绿豆做饼的……石磨前聚满了人,排起了队伍等待磨东西,一边等一边聊聊村里的八卦事情,还不忘我帮你推一把,你帮我推一把,气氛其乐融融。

  待黄豆磨好后,奶奶就用豆腐布缝制成的袋子将磨出的浆液装好,捏紧袋口,用力将豆浆挤压出来,还不时的抖抖,再挤挤,在一旁帮不上忙却又好奇的我们就呵呵的笑着说:“奶奶像是在挤牛奶一样,哈哈。”那时奶奶的双手,灵活的就像多啦A梦的百宝袋一样,什么都能做出来。而厨房里的爷爷也不空闲,早已把家里的大锅洗干净,放上几勺水开始烧火。

  奶奶把爷爷烧好的水放进挤出来的豆渣袋里重复挤一边,然后把榨出的生浆倒入锅内煮沸,边煮边撇去面上的泡沫。奶奶说,火要大,但不能太猛,防止豆浆烧沸后溢出,一溢出的话,可就没豆腐吃了,在一旁烧火的我听了以后,突然很专心、很小心翼翼的烧火,生怕豆腐全没了。奶奶很有经验,总在最及时的时间把豆浆舀进桶里,然后把泡好的石膏浆用手捏均匀,冲入刚从锅内舀出的豆浆里,用勺子轻轻搅匀,几分钟后,豆浆便凝结成了豆腐花。

  豆浆舀进桶后的锅留有部分豆浆及稍微烧焦的豆皮,爷爷可宝贝了,还说这是好东西,总会下点油盐再盛起来吃。而把挤出豆浆剩下的豆渣也是好东西,可以放回锅里煮,下点韭菜,便又是一道好吃的小菜。爷爷给这道菜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万箭射绵羊。还可以把豆渣加点豆浆煮粥,美味润滑的豆浆粥,吃了第一碗就会想吃第二碗,直到吃得撑撑的。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就是把桶里凝结的豆腐花舀到豆腐架里压成状型豆腐的时候了。这也是我们最期待的时候,到了这时,我们就可以拿着碗去桶里舀豆腐花,热热的豆腐花,再加上甜甜的白糖,我和弟弟的最爱,奶奶的最爱,爷爷的最爱。

  当第一次看到自己有份做出的豆腐时,我就感叹:哇,原来豆腐是这样弄出来的。而且,会很自豪我家会做豆腐。傍晚,豆腐制作完成了,就到我表演的时候了。煎出来的第一盘豆腐,总是最受欢迎的,你尝尝,我尝尝,就没了。

  爷爷喜欢弄点辣椒汁点豆腐,当我弄好辣椒汁时,会叫爷爷尝尝,看看有多辣,我就会认真的盯着他尝,然后问:“辣不辣?”爷爷一本正经的说:“一点也不辣,香。”我半信半疑的说:“真的假的,我尝尝看。”便拿起一块沾点辣椒汁,放进嘴里一吃,又辣又刺鼻,爷爷便一笑,哈哈的说:“哈哈,骗鬼吃豆腐了。”看着开心得像个小孩一样的爷爷,我哭笑不得。

  爷爷有一段时间不在家,家里就奶奶一个人在家,只有到了周末,我们都放学回来了,家里才热闹些。每次一踏进门,就听到楼梯角传来的“谈话”:慢点慢点,别抢,再抢就统统不准吃了。随即,便听到一声“喔喔喔”的鸡叫声。原来,是奶奶在鸡笼前和那群小鸡在“聊天”。

  朴实的奶奶除了干家务活、种点菜比较拿手外,对于一切关于买东西她都不太懂,爷爷不在家的那段时间,每个周末的菜除了猪肉还是猪肉。弟弟不禁埋怨:个个星期都吃猪肉!奶奶像个小孩一样不敢出声,因为在她心里,我们已不再是那个缠着她的小孩子了,我们的想法她给不了建议,也不懂,更无法让我们听她的。

  自从弟弟埋怨过后,奶奶学会了到村头买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奶奶的手就不再灵活了。她开始像个小孩一样,吃饭的时候,她的右手总是拿不稳筷子,举不动筷子,说手好像抽筋一样,麻麻的。而那颗颗饭粒便调皮的掉在地上。那时的我不以为然,匆匆的扒饭,匆匆的收拾东西回学校,还匆匆的说:你用左手拿着汤匙吃一下,吃完你自己去看一下医生,过几天就没事了。于是,匆匆的赶上车。

  几天后,便传来奶奶住院的消息:脑梗塞。

  医院里,奶奶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若不是一旁的姑姑在忙碌整理住院用品,放佛这房间没人存在一样。我小声的叫了奶奶一声,奶奶闻声看了一眼,便又聚精望着天花板。

  奶奶的手彻底没感觉了,硬硬的曲卷着,瘦的像鸡爪一样,似乎剩下的全是筋骨一样,就连穿衣服也任人摆弄。走路一拐一拐的,仿佛下一刻就会跌倒。

  一周后,奶奶出院回到了家。出院并不代表痊愈,而是没有特效的医疗设备与药物能治愈脑梗塞,一直住院也无济于事,便出院回家休养,尽量不让病情恶化。

  回到家的奶奶天天以泪洗眼,也不再出门和村里的公公婆婆们聊天,她没有勇气以那样的样子见任何人。每次回到家,我总会微笑着喊:奶奶,我回来了。我总希望我能带给奶奶一点点快乐与希望,我总是和奶奶说:“你要坚强,开心点,这样有利于病情的,看开点,会好起来的,很多为人都用微笑战胜了病魔,你也可以的。”可每一次,奶奶听了以后,都像知道这病永远不会好了一样,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吓得我又心疼又生气。

  我忘了,朴实的奶奶什么都不懂。

  小时候我总是问:“奶奶,你怎么不去逛街?你为什么不会看钟?你为什么……”奶奶总是笑而不答。长大后才知道,奶奶没读过书,什么都不会。

  她什么都不会,连坚强也不会。

  脑梗塞的病因很复杂,稍不注意就会使病情加重。奶奶的脚慢慢变得笨拙,在我们都忙活着的时候,走路稍微倾斜的她很容易跌倒,就因为这样的跌倒,奶奶的脚也僵硬了。

  当我再一次去到医院时,奶奶躺在病床上,眼神还是那么无助,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理我,只是那双眼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流。医生说,血块压迫了神经,丧失了语言组织,身体也半边瘫痪。

  从此,奶奶的世界充满了沉默。从此,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到处走走。从此,她不懂我们,我们也不懂她。

  那么沉默的奶奶,不,应该说是绝望的奶奶,让我的心很疼很疼。那么难过的爷爷,也让我的心很疼很疼

  奶奶彻底变成了一个小孩,一个永远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只会哭的小孩。

  小时候,奶奶帮我洗澡。长大后,我给奶奶洗澡。病后的奶奶,穿衣吃饭洗澡等都要我们帮她,这一切的重担,都落在我和爷爷的身上,这成了我和爷爷共同的工作。

  有时她默默地哭,有时很心疼的看着我。我知道,其实这一切的事实她都接受了,她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不懂坚强的奶奶,没能陪我渡过第十八个冬天。

  奶奶去世后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再也没做过豆腐,收割的黄豆被遗忘在楼顶,原封不动。也就是在这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家里的气氛总是带点忧伤的气氛,谁也不习惯生活中永远少了一个人。小表妹来到家里玩,天真的问我:“表姐,外婆是不是去美国再也不回来了?”在小孩的眼里,美国是那么那么的遥远,那时真的倒是希望,奶奶只是真的去了美国旅游。后来想想,或许,对奶奶来说那是一种解脱。

  爷爷是想念奶奶的,于是,爷爷做回了豆腐,每隔两个星期就做一次豆腐。没做一次就够家里吃两天。爷爷倒是没奶奶那么有经验,但做出来的豆腐,一样那么好吃。

  嫩嫩滑滑的豆腐,还有那“万箭射绵羊”、豆腐粥,每样独特的吃法与回忆都深深的埋藏在我的心里。

  我很怀念我的奶奶,我想用手中的笔赞扬她的伟大,可提起笔的那一刻,才发现,我的奶奶很普通,普通的她却用着最平凡的爱去爱护着她最爱的我们。

  四季的冬天,从不缺你。

责任编辑:admin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