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出游

　　难得的好天气，又是周末，心里随性而至蹦出一个念头：叫上几个朋友骑车出游。愿意同行的有震哥、静姐、玉伟三人。随后，我们借车、打气、买零食和水，半小时准备，在九点五分出发。

　　出了校门，沿五四路往西，转到长城大街往北。我们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店铺、小摊和行人向后闪去；汽车从身旁驶过，扬起尘土和难闻的尾气。又走走停停，等待红绿灯，挤过占了大半人行道的三轮车，躲开岔路口突然驶出的车辆。在头顶，大片的阳光从高处倾落，白云闪耀，纯净、广阔的湛蓝铺伸在城市上空。道路往前延伸，车辆、行人渐少，两边路灯排列、柳树高举着轻盈的枝条，它们在远处靠拢，油亮的路面仿佛向天空抬升，在引我们攀升。

　　到了城郊，噪音远去（除了从身旁呼啸而过的汽车声响），空气一下子变得洁净，视野也开阔起来，天空在高处闪着迷人的纯蓝。向后回望，城市像一座岛屿，参差不齐地簇拥着岩石般的楼房。土地、村庄也出现了，两边是茂密、宽阔的麦地，道路笔直地犁向平原深处。我们禁不住欢呼，加速前进，耳畔风声呼响，在下坡时感到仿佛乘风飞翔。

　　一路朝北，我们马不停蹄地骑了近两个小时，腿脚早已疲软，加上炎阳炙烤，让人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到了漕河，我们看到有通向玉米地的路，就从公路下去，在河堤的树荫下停车歇息、喝水。这其实是一条干涸了的河，河堤下面，数十米宽敞的河床被种上了玉米。静姐说，小时候的记忆里，村边的河水里终年流淌着河水，如今，平原日益干旱、要钻一百多米才能取到水。河堤两侧各种了三排碗口粗的杨树，它们随蜿蜒的河堤安静地站立，向远处看去，和莫奈画中S形排列的杨树惊人地相似。清风梳动叶子，簌簌声阵阵传来，枝条晃动、叶片上闪着细碎的反光，极像打在波纹上的大片阳光，杨树的背后，深阔天空流溢着清澈的湛蓝。

　　我们继续骑车沿着河堤向前。车轮碾过一道道树影，两侧杨树的枝叶封闭视线，在我们上方留下一条狭长的天空。河堤两边，茂密的玉米地铺向远处，它们已开花、抽穗，沐浴在充足的阳光中，大片黄色的花束在风中轻轻摇晃，不时传来一股股沁人的芳香。玉米地之间偶尔还隔着一两块棉花地或花生地。我回想起小时候的情形：我们钻进高出人头的玉米地捉迷藏，沿着狭窄的垄沟，从一片穿梭到另一片，宛如置身于没有出口的迷宫。一个板棚屋子出现在前方，这应该是守庄稼的人搭的，突然冲出几条狗，冲我们不停地吠叫，主人出来呵斥，我们才放心从一旁过去。我们沿着河堤已经走了很远，公路上传来的汽车呼啸声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听说这条河道通往白洋淀，那里有大片的湖水、沼泽、芦苇和荷花。然而，我们往前看去，河堤向前方曲折延伸，钻在远处村庄和树木中，仿佛没有尽头。想到时间有限，我们没有继续前行，在一个宽敞处停了下来。

　　河堤将我们托举在两米多的高处，视线不受任何阻挡，辽阔的玉米地一览无余，几个在干活的蚂蚁般大小的农民，交叉的小路和高压电线，远处的村庄和树木，直至衔含天地间的地平线、和上面浮载着的梦幻般的云朵。和每次坐火车时看到的平原迥然不同——那是固定的窗框里闪过飞速后移的风景，平滑的绿色麦地向远处铺伸，地平线上树木、房屋起伏，中间是表情模糊的灰蒙天空。现在我置身于这平原的深处，这午后阳光照耀的宽阔玉米地。明亮空气静止，纹丝不动，时间似乎也沉入昏睡，巨大的寂静突显于我们习惯嘈杂的听觉，湮没我们纤弱飘动的谈笑声。

　　环顾大地，天空从四面八方升起，向着我们上方阳光充盈、高高隆起的穹顶攀升，横亘在辽阔平原的上方，它那静止的海水之蓝，震慑心魂，让人为之激动。真美啊，多想拥抱眼前的这一切！我们的日常远离土地、远离自然，感觉变得迟钝、心灵陷于枯竭，很多时候甚至遗忘了它们的存在。多羡慕生活在这平原上的农民！他们富足的日子每天和宽广的天空一道升起，与四季同在，恰如古人所说的那样，“以天为盖，以地为舆”，他们勤劳耕作，一生都诗意地栖居在这辽阔的天地之间。

　　下午四点多，在我们打算返回的时候，天空中的云彩开始变化色彩。东边的几片云由浅黄色加深，变成紫红色，后来转成了紫色。天空的颜色也在悄然地发生改变，蓝色慢慢加深，变成幽蓝。期间，有两架飞机先后飞过，带着白线缓缓滑过天空，像轮船犁开深蓝海水那样留下一道雪白航迹。夕阳已经接近稍远处河堤上的杨树顶部，它放射着扇形的金色光线，消融杨树的枝条，又把西边的一些零散的云片映照成酡红，而且还给它们镶上了迷人的金边，它们慢慢变暗，底部变成暗红色。北边天空的两朵云则保持素白，随后才由明亮的白色变成黯淡的灰色。我们都说这是自己见过最美的黄昏之一。这时静姐突然喊道：“大海！”我们其余几个先是迷茫，随后也跟着为眼前动人心魄的景象惊叫起来：那些零散的云霞从暗紫色转成黑色，形状、颜色跟海水中露出的礁石一模一样，它们周围的天空因为夕光辉映，昏黄如夕阳下的海面，这是黄昏的大海！我们仿佛听到了低低海浪声传来。现在，大海就在我们面前，在几公里外平原的边缘，更神奇的是，它从地面向上延伸、接连着上面的天空，它如此壮阔而奇幻，让人惊叹、为之屏息！

　　暮色也已降临，必须回去了，要在天黑以前赶到。我们一面沿着河堤返回，一面不舍地凝望前方天空上的云霞。回到车声呼啸的公路，夕阳已渐渐柔和，在右侧树梢和屋顶上方，紧随我们持续飞移，在柏油路面投射出耀眼的反光或大片的阴影。大海仍然在那里，在路边草丛和树林不远处的旱地边，那些零散的云块最后汇入一片长条状的暗黑色晚霞，延伸半边天空。比起之前，返回的路途显得更轻松，除了有一辆车跑气了，我们在路边询问了好店铺打上气。很快见到了城市的建筑，每日熟识的店铺、街道、路标和公车出现了。我们感到奇异——同样的路程，因确定、熟悉而显得较短，而出发时，每一里路似乎都包含着前方未知的遥远和无限。

　　回顾这一天的出游，让人感到内心激动，难以忘怀。我们仿佛跳出了生活之流，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去经历另一种生活；现在，我们又回到了原来的日常之中。这时，天空已渐渐熄灭，变成静谧的暗蓝色，周围的空气也在渐渐黯淡、在降温，凉意袭人。不觉间，两边的路灯突然全部亮起，把道路照亮，和车灯、橱窗灯的光芒交叠一起，广阔的城市之夜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