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眼泪

　　看着窗外下着的雨，我想起了娘的眼泪。在我记忆中，娘的生活是在眼泪中度过的，是贫穷的眼泪，是恨铁不成钢的眼泪，是爱的涓流。

　　儿时是苦难的年代，记忆中的雨比现在大得多。下课铃响了，我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看着娘用百布凑成的书包，看着娘辛辛苦苦攒下的看病钱为我们买的书，看着娘用旧布糊成、一针一线纳成的千层底儿布鞋……怕娘等急了，我二话没说，卷起裤腿，把布鞋一脱，往腰里一褊，把书包往怀里一抱，撒开精脚片儿跑进了雨中。

　　回到家中，浑身上下比雨水浇湿透了，头上的雨水流到脸上，和着往脖子里灌。娘一看，拖着病身子就是一个耳挂“你真不懂事！”我哭了，委屈地哭了，“书包没湿，鞋也没湿。”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一起，哗哗哗地往下流。“衣裳脱了！你就不知道等雨小了再回来？”说着娘的眼泪如洪水般决堤，冲出了病怏怏的眼眶。抖着虚弱的双手，扒下我湿漉漉的衣裳，边烧锅做饭，边烘烤我的衣裳，把我精溜溜的身子搂在怀里，温暖着……

　　雨在下着，娘的眼泪也在流着。

　　大锅饭刚刚推翻的年代，我读高中，学了点儿知识，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下了晚自习，大队干部正在收承包责任田的粮食，对着社员大呼小叫“中央下了一号文件，不交粮食，看一号文件咋收拾你们！”

　　“你们知道一号文件的具体内容吗？”我的一句反问，在场的向村干部每一个能准确地回答上来。我又生气地说了一句“一号文件是介绍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谁叫你们像张镜儿一样逼债了？”在政治气氛还很干燥的当时，用阶级斗争戏剧中的反面人物类比乡村干部，不判你一个反革命，吃枪子，挨棒子，也会让你够罪受的。真正是闯祸了，闯大祸了，村里的群众吓得四处躲散。

　　娘急了，急得满眼是泪水，拿起扫帚狠狠地打我，希望求得乡村干部的谅解，可就是没人理会，并说“要抓人”。娘真的急死了，扑通跪了下来，“我娃不懂事，你别和吃屎娃一般较量。”看见娘可怜，我哭了，跪在娘面前说：“妈，你这是干啥吗？你起来，我没错，啥事有我顶着。”

　　“你？！”娘连气带急昏晕过去了。

　　乡村干部还是把我送进了公社“学习”去了，后来听说是为了拾回面子。

　　娘在病中流着泪，娘在泪中埋怨着我，娘在埋怨中无摸着我的头说：“如今活两天人不容易，你啥时才能长大，叫我不操你的闲心呢。”雨下个不停，娘的泪水流个不停。

　　过了这么多年，我经了许多许多，才明白娘经常教导我“要混一碗饭吃，就得操一百条心”的道理。

　　娘的眼泪，永远滋润我成长中干涸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