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

　　路上，本乘着那辆外型时髦性能优良的自行车——至少在不懂车的人看来——驰骋在三环路的慢车道上，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

　　他大概无法理解人性是如何扭曲的，欲望与金钱之间的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在他看来突然如此庞大，他那微小的纯真在这茫茫黑暗中持续受到挤压，直到用肉眼无法细细辨别。本双眉紧蹙地望着天空，思忖着什么。

　　闹钟打破了清晨五点钟的静谧，睡眼惺忪的本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了新一天的备战——今天的考试。用凉水沐浴以确保睡意彻底清除，然后做了几个热身动作防止因秋日清晨的微微寒风直袭毫无防备的身体而导致关节的疼痛，在黑暗的笼罩下大步迈出，踏上期待已久的征途。

　　也许用风驰电掣可以更好的形容本骑车的速度。顷刻间，已经见他到达了考试的地点，一身清素的衣着打扮让人打眼看去便会觉得他是个并不富裕的大学生，粉嫩的脸上依然残留着稚气未脱的茫然。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只等待最后的考试。

　　那是漫长而无聊的等待，他迫切地想将考官手中名单里自己名字前的所有名字统统抹去，以便接下来第一时间叫到他。臆想占据他大脑的所有空间，这漫无止境的等待带给他的无疑是精神的惶恐和情绪的紧张。同行的几个朋友都纷纷凯旋而归，自己迎上前来求取过关秘籍。“太简单了，把‘东西’压到身份证下递给安全员，一路上不用听语音提示，他会告诉你怎么做！”听到了同伴们不屑一顾的口气，本手心冒出了冷汗。多年来混迹于各大考场的他，小到月考，大至高考，从来都临危不惧，今天却表现出这般怯懦，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也许，也许是因为经济情况实在无力负担如此巨大的开支，虽然刚毕业，却不愿开口向父母索要。“为人正直，不卑不亢”这几个字在他心头萦绕，最终坚定了本的脚步，然而他要走的这条路的尽头可能是一个魔鬼，巨大到任何与之抗衡的具体和抽象都将被吞噬，在痛苦中被同化、销蚀。

　　半晌，远处传来了他的名字。“到！”本铿锵有力地吼道，生怕考官那久经风霜的耳朵在这时突然不那么灵光。跟随考官来到起点处，按照规定的方法和注意事项正式开始了考试。被分配到了7号车的本在听到其他考生上这部车开动车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后不觉加速了心跳，随后做了一个深呼吸，检查车辆情况后坐上驾驶席。

　　现实与虚幻之间的差距在于，现实总在虚幻给予人无限美好后又无情地带走一切。

　　模拟灯光与道路驾驶完毕后，本被告知没有合格，原因是驾驶时两肩未平。这个结果深深的刺痛了本的心，这个理由更像是在责怪如此众多的萤火虫，却依然无法将这黑暗驱逐。萤火虫即使永不停歇的无偿的付出，怕也难以满足一个追求日光浴的奢望。本没有生气，轻轻地下车，静静地走向放包的地方。他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一笑，这极具讽刺的一笑，足以震颤整个考场的所以工作人员和考生乃至整个体系。随后释然的他背起那个久违的书包悄然离开。在这看似短暂的数分钟内，本所经历的是他迄今为止从未经历的现实，而这数十分钟教会了他的远比前四分之一世纪学到的更多。

　　出了考场后，和还未考试的朋友告别后走出考场。不期而遇的教练这时带着极其罕见（像数日觅食未果的豺狗见到猎物般）的笑容迎了上来。

　　“本，考试如何？”

　　“没过。”本叹息道。

　　“你一定没按照我说的去做，去那里给我买盒烟，明天来我好好带你练练。”随即露出无不惋惜的愁容。

　　“我……”本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陷入沉思了片刻，随后走到了店门口，掏出仅剩不多的用来维持接下来两天生活的30块钱——一张褶皱的二十元、一张五元和几张团在一起的一元——递给了那个老板，“一包芙蓉王！”本无力地说道。那个老板身穿粗布衬衫，上面绣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典型一副农村妇女的形象。收起本的钱后微微一笑，娴熟地将货品递给了他，生怕迟一点他会拿起钱离开。“给！”一口发黄的牙齿曝露无遗。而那种烟在一般便利店零售价为25元——当然这点他也知道。

　　在回家的路上，秋风瑟瑟，本想着刚才的事情，不觉身上微微的颤栗。很多画面想幻灯片一样闪过他的面前，又抵达他的大脑。这一天内所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像警钟一般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不断问自己，究竟人性的本质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是自己的观点与社会格格不入还是社会这艘大船无法因为这缚鸡之力而有丝毫动摇？

　　途径一座规模不大的公园，本停下脚步，距离一天完结的时间所剩无几，回去也只是打发光阴，就进入这个茶余饭后散步闲聊的理想场所。沿着首先淡入视野的一条石子水泥铺砌而成的小路往里走。两边几排树木迎宾似地矗立着，茂密的枝叶中星星点点的花朵和果实颇显耀眼。对植物从未深入研究，也叫不出几种植物的姓名，但出于欣赏的角度，本却真实地将自己的内心融入到这片纯真而自然的景致。似乎城市的繁华与喧嚣因存在这么一片世外桃源而显得格格不入。三三两两的石质桌椅井然有序地分隔在树木间隙的空地里，如此融洽而从容。

　　本找了一个远离嘈杂的地方坐下，细细品味这来之不易的静谧，尘世的纷扰仿佛被这树木形成的壁垒隔离在外，一切愤怒、悲伤、消极、邪恶都荡然无存。他欣赏着这里的每一处花草，聆听周遭一切自然的和谐之音。时间穿过他的指缝，流淌过这怡人的洞天。本直挺挺地坐着，直得有些僵硬，眼神中略带悲怆。呆坐了许久后，发觉夜色已席卷而来，一天的披荆斩棘令他困顿不已，赶走了心中的不舍后决定离开。

　　也许这个地方从来不存在，只是他心中的情感波澜再次泛滥，狂潮无休止地拍击他的思绪，一遍遍地反复冲刷他的价值观导向一个无底深渊。

　　走出这个不经常来的地方，本回头看了看这座他所赖以生存的城市和与之相形见绌的公园，黯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