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亲戚”（慈善）

　　是的，我一直以为，他是父亲的亲戚。

　　第一次对他有印象，是在一个午后。父亲把他领回家的时候，立刻就有一股十分难闻的恶臭味往四处弥漫开来。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呀，头发长得盖住了整整半张脸，那张脸黑乎乎的，如同他的指甲、头发，还有身上的那件破棉袄一样。只见父亲交代母亲：“去给他找一件像样的衣服来，我先带他去洗个澡。”母亲点点头，往楼上去了，不一会儿，手里多了几件父亲的衣服。待他洗完澡换完衣服后，父亲带他离开了。不久，他们又回来了。这次，他换新模样了——头发理短了，胡子也剃干净了，还有，恶臭味不见了。

　　那天，他和我们一起吃的饭。父亲不停地给他夹菜，一个劲地要他多吃点。他也不说话，只管大口大口吃饭。饭毕，母亲递给了他一个包裹，里面是几件衣服还有一些吃的，父亲掏出了些钱，塞给了他。这个时候，才见他有点反应，说了句“谢谢”。

　　我问父亲：“他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呀？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呀？”这一连串的疑问在我心里盘旋了许久，我仰头望父亲，等待着答案。父亲只说了一句:“他是爸爸的一个亲戚，很可怜。”我便以为他真的是父亲的亲戚了。

　　后来的那些年里，我经常在小镇上看见他。每次见他，他都如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那样的邋遢。于是，我会匆匆跑回家告诉父亲：“你亲戚在路边呢。”之后好几回，他又出现在我们家了，父亲像第一次对待他那样，带他洗澡、剃头，给他一些东西和钱。

　　后来，随着年龄的渐长，我慢慢从母亲口中知道，其实，他不是父亲的亲戚。他的亲人就住在我们镇上，他曾经去找过他们，可他们一个个都将他拒之门外。要说是亲戚，父亲和他充其量只是一个地方上的人，这点也是那天父亲在路上发现他的时候从他口中知道的。那时候，他脑子还是清楚的，能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可这些年来，神志也慢慢不清楚了，有时候父亲帮他，他不但不领情，还会反咬一口，说父亲想偷他东西。我便不解了：“那他亲人都不理他，爸爸为什么还要帮他啊，他又不是我们亲人。”母亲笑笑：“你还太小，还不懂。”

　　是的，我确实不懂。

　　记得那天很冷，父亲匆匆进门跟母亲说，他要去买药。母亲问，你生病了？父亲说：“不是的，他发烧了，我说带他去医院，他不肯，只能去药店给他买点药了。”我的心颤了一下，跟着父亲跑下了楼，也便再一次见到了他——他比以前更苍老、更邋遢了，更重要的是，他的神志越来越不清楚了。周边的邻居围着他，议论着他的病情，都说这么冷的天，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死了的，但却没有一个人去管他。当父亲买完药回来的时候，他们如是劝道：“别给他吃，他傻的，反正都要死的，你给他吃药，到时候赖你身上的。”父亲只淡淡说了句：“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不能不管。”

　　“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不能不管。”这些年来，父亲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于此，我曾经有过的那些疑问，还有母亲的那个让我似懂非懂的答案，都在这句简单的话语中得到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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