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你在那里

　　没有六年级，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双休日。1989年，我们上学了！

　　大别山深处，金寨丁家埠小学一间临时搭建的教室里，我们正式成为“学前班”学生。我比你大10天，是你堂姐，我们俩同桌，也是好朋友。上课一起写作业，下课一起疯，在这个建在半山坡的小学里，到处留下我们的欢声笑语。

　　你有双漂亮的眼睛，你皮筋跳得好，功课也好，老师常拿我们做比较。我属于那种笨笨的学生，在一次数学测验中，得到42分的全班最低分，在老师的责备羞辱下，我伤心羞愧。一下课，我再也忍不住，趴在破烂的课桌上哭得稀里哗啦。同学们围着我叽叽喳喳，还有个别男生起哄。你什么话也没说，翻出口袋里皱巴巴的卫生纸给我擦眼泪，紧紧地搂住我。我暗下决心，要好好学习，至少要配做你的姐姐。

　　虽然成绩不如你，但我这个七岁的小姐姐还是挺护着你的。

　　有一次，一个男同学说你是没人要的小孩，你生气了，追着那男生满操场跑。我也急了，从另一头堵住男同学，揪着他的衣领，狠狠地在他身上擂了几拳。中午午睡时，轮到我看同学睡觉。我借机用小竹棍敲了那个男生，算是为你报仇。而我的公报私仇最终以老师的严厉批评和罚站一节课做为结束。

　　也就在那天晚上，我从大人口中得知你的身世。你是大妈捡回来的。那时在老家，没生儿子遭人奚落，有儿子没女儿也算是“半户人家“。那时，丢弃小女孩的情况也较为常见。于是，大妈在连生三个儿子之后，从距家100多里路一个叫吴店的地方把你捡了回来。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从那以后，这也成为我心中的秘密。我不允许别的同学议论此事，至少当着我的面。后来，你上小学三年级时，有一次大妈打你，你一赌气离家出走。我慌了，跟着大人一起追你，在朝吴店那个方向的路边找到又累又饿的你。我死死拽着你，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感谢那张42分的数学试卷，努力没有白费，我的成绩稳步上升。到学前班下学期期，我的成绩进入班级前几名。

　　那时，山区经济很不发达，教育也落后，山路边的大石头上、农民家的土墙上到处都贴着各类标语：“少生孩子多栽树“、”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子”……

　　我们班小小的教室里塞了四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有的同学都快十岁了才上学前班。此时，学校为分担教学压力，决定从学前班中抽一些成绩较好的同学跳级，直接进入二年级学习。因为成绩好，我也很幸运地跟随那些大龄同学跳级，不再和你是同桌了。

　　尽管不是同班，我们还是会在星期天逛遍整个村庄，我们一起打猪草，一起偷老王家的葡萄。我们一起捉鱼摸虾，一起在大片大片的沙滩上玩过家家游戏。你长得美，常常是你扮小姐我扮丫鬟。我们拉过钩，一起读大学，一起结婚……

　　后来，你一直低我一个年级。再后来我去了外地读书，你初三没毕业就外出打工了。我们各自开始自己新的生活，相互的联系渐渐少了。

　　我们长大了。毕业后，我恋爱结婚生子。忙碌的工作与生活，也只有在每年春节时回一趟老家。前几年听别人说你在外赚了大钱，也有人说你在外面做了不好的事，还有人说你被有钱人包养。我不相信这些。直到春节回家，竟真的碰上了你！

　　你一个人开着轿车回老家的。你过来看我，坐在老家的火炉边，化着精致的妆，很少言语。你娴熟地抽着香烟，从那缭绕的香烟中，那年轻而又沧桑的眼睛，突然刺痛了我。

　　那双清澈晶亮的眼睛，永远地留在记忆中。1989，我们的1989，再也回不来了。

　　时光匆匆，岁月无情地改变着我们。我没有资格对你的生活方式加以指责或妄加评论，无论你在哪里做些什么，我希望你一直都好。我们不再亲密，我们渐行渐远，而1989，记忆和你，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