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向晚，她依旧

　　昨日经过景区门口，居然看见了开得正艳的一丛月季花，粉的白的，在深秋的夕阳里妖娆地跳跃着，犹似盛装的戏子，蛊惑着路人的心。

　　忽的想起了在二中时，我房间的门前，就有那么一丛妖冶多姿的月季。每年五月花开时节，它们总是一丛一丛地在我眼前摇晃着，那小而密的花瓣，整整齐齐，互相簇拥，朝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哧哧”偷笑。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是月季花，因为它的形状跟玫瑰差不多，只是花朵比玫瑰小，所以，我自以为是地叫它野玫瑰。

　　而我的大部分的青春岁月，就是在观赏这一丛丛的月季花中消磨殆尽的。现在想来，那段岁月，一经沉淀，好似没有多少可以记得的东西了。记得的，只是一些零星琐屑的片段，细小到比如：有个人，教会我如何炒蛋炒饭；以及，在煮干饭放水的时候，把食指放到锅里，水深的位置刚好是两节手指头的长度。这种绝好的方法，在我以后炒蛋炒饭和煮饭时，固执地让我铭记在心。

　　而那些那时自以为惊天动地的，倒全都忘记了，此时才明白，原来，金石裂帛的声音，不是艳声娇语和山河动荡，而是烟火里菜花在油锅里炒开的声音。而有多少日子，是有色金属，需要珍藏至今。

　　还记得，那时每晚下自习后回家，必经之路是那幽深幽深的菜市场，极其害怕那鬼魂的传说，每次骑着自行车经过，我都会快马加鞭，可死掉的细胞依旧无数。曾经有段日子，有个人，会准时地在校门口等我回家。有时，炎热的天气，他会半笑半认真地说：“请你吃一根裸体冰棍，如何？”于是捧腹大笑。

　　时隔多年，曾经以为，那样一段惨绿的岁月，会很快地让我给忘记。以为，只要努力地遮掩，把它们都踩到尘埃里去，我的生活照样是鲜衣怒马，无忧无惧。岁月就这样被时光封禅，了无牵挂。可是，很突然地，在多年后的某一个凌晨时分，硬生生地，便梦见了那一丛一丛的月季花，开在青葱的五月里，开在我的梦里，白的粉的，妖娆多姿，正躲在绿叶里朝我掩嘴“哧哧”地笑。原来，好多日子只是一块旧铁，慢慢地生了锈，只有那些终究不能忘记的，如一块金子，日子越久，反倒亮了起来——比如说那丛月季花，比如说你！也许，生命中的某些人和事，我们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只是刻意地隐藏，努力地遮掩，把它们全都埋葬在了心灵的尘埃里，以为，从此可以各走天涯，天马行空，无牵无挂。可是，那些被尘封太久的东西，一定会有再度被挖掘的危险。比如说你，一丛花，抑或一个梦，就会让你惊觉，让你沮丧，让你无处躲藏。于是，这些尘封的记忆，再度被挖掘、清洗、翻晒，再度鲜活，变成一把利刃，一刀毙命！

　　是的，我什么都不曾忘记，可是，我不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人生是如此的短暂，所有的山河岁月，我们能留住的东西太少，想留住的，一定留不住。记忆犹如那掌上的明珠，再珍贵，也一定要散落。而散落的那些珍贵的，慢慢地，会再度被尘埃包裹，尘封，直至，被我们带进了坟墓。我缩在沙发的阴影里，听着属于那个年代的经典老歌，听着笑着，笑着听着，把眼泪都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