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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姐

发布于:2023-10-13 10:46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文字女人
  乌海市建在大西北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这里的气候炎热,特别到了酷暑,人像被放到了蒸笼里面蒸。这样的天气,对于我们东北人来说真的是个煎熬。弟弟每年这个时候,去桑拿馆的次数最多。他从来不一个人去,总是带着妻子、女儿欣然,父母一起去。每次他都开车把我们三口人一并接了去。我们会在桑拿馆玩一天,所有的消费都是他买单。
 
  我的性格爱静,虽然馆里,书厅、棋牌室、台球场等娱乐场所一应俱全。可我还是喜欢和父母一起去大厅看电影。大厅很宽敞,那种能立能放倒的沙发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每两个沙发中间的茶几上都有一台电脑。弟弟找到电影频道,放一个喜剧片就离开,做他该做的事情。
 
  我和父母看着电影,聊着家长里短。我看到父母舒服的躺在床上,看丹丹和欣然在地上跑来跑去,心里总是涌出极大的幸福感。特别感谢弟弟,能把父母从那个偏远闭塞的小山村接到大城市,过上了这种从来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拿着托盘,在自助餐桌上,挑选着我爱吃的食物。这个桑拿馆特别大,饭厅也大。此时吃饭的人很多,大多是一家人,都是来避暑的。正当我把叉子放到那个诱人的玉米面窝头上,想把它夹起时,感觉有人走到我的身后,用双手蒙上了我的眼睛。一边的爱人说:“德红,你猜猜是谁?”我说了好多人的名字,爱人都说不是。正当我在记忆中搜寻那些熟悉的人名时,女儿丹丹说,妈妈,是高姨。
 
  高姐?我难以置信,忙把她的双手用力掰开一看,站在面前的真的是高姐,正满脸是笑的看着我。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穿着馆里发的统一服装有些瘦,紧紧的箍在她身上,更衬托出她特有的绰约风姿。高姐是我曾经的老板,我一直认为她是我生活中的贵人……
 
  高姐在市里贷款办上班,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有个装修公司。我是随爱人去的,他在工程队干活,给我找了个看工地的活。后来,高姐的保管员有事走了,我就干了保管员的工作。她本事很大,承包了电业局的内外装修,工程涉及的资金达200多万吧。高姐的爱人在司法局上班,还是乌海有名的画家。高姐人长得好美,第一次去我家时,家里人都说她像影视明星蔡明,而我感觉她的性格也像……
 
  电业局是市里最高的楼,有14层。那时候我31岁,初来城里,喜欢上了坐电梯。如果有事需要找楼顶上的工人,我总是抢着去通知。有一回从楼上下来,看到我的那张单人床上,坐高姐的和她爱人,她爱人搂着她问中午吃什么?她说吃猪耳朵。他说家里没有,她说有,两个哦。说着就轻轻地咬住了爱人的耳朵。我这个时候,正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很尴尬,想退出去,慌乱中踩到了门口堆放的钢管,脚底一打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爱人闻声回过头来,忙推开高姐说,看看你没正形,把小沈给吓着了。她看我那个狼狈的样子大笑不止,口里说,至于吗?
 
  那个时候,我从山沟里,初次进城打工,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感觉每天都过得特别有意思。当保管员很清闲,就是一本账,有领东西的开个单就好。电业局的院子很大,在几棵树底下有一个带斗的摩托车,我特别爱坐在那乘凉。看大门的吴大爷说,摩托车的主人是啥官,会训斥我。我才不管,就坐在座位上打毛衣,把双脚伸在树边的小水管旁,细细的水流流过脚面,特别舒服。高姐把她的裙子、裤子,鞋送了我好多,我去商城买了十几个漂亮的头卡子,换着样戴在头上。引得好多院里上班的姑娘小媳妇打问,在哪买的,她们说戴在头上好看。高姐也要去一对戴上了,她梳得烫发,高姐的爱人说我戴着像个清纯的大学生,她像过去的姨太太,她就娇嗔的问我,小沈,我好看吗?我忙说好看,好看!她爱人就在她身后使劲笑。
 
  我们的装修工程,整整干了三个月。那个时候我的工资每个月才三百元,而一个男劳力一天25元,女劳力一天20元。搞装修,我接触到了好多类型的工人,架子工、水暖工、贴铝塑板的工人、电焊工人、电工等等。我当初并不知道我权利有多大,也不知道当保管员有好多油水可捞。只是天生的老实厚道让我工作认真,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礼,我的人缘特别好。我的账面清楚,没有出过差错。也是这个性格,高姐连用了我三年,直到我回到辽宁老家,她还多次打电话叫我回去跟着她干。
 
  其实,每个人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有她不如意的一面。那个时候,高姐就已经有了一辆北京现代牌轿车,是纯白色的。高姐的家,我经常去。她有十几间房子,她住正房,其他的都是用来放每次装修剩余的材料。有一大间是党老师的画室,有很多画,有几张是高姐年轻时的画像,很美,很诱人。
 
  和高姐熟悉了,也渐渐知道搞工程很难,大多是自己先垫付钱,等到交工时,才能拿到全款。有很多工头不信,总去工地打架,那种钢管乱抡,砖头满天飞打群架场面,我屡见不鲜。有一个电工包工头,大年初一在高姐家的沙发上度过,直到她把钱凑齐给人家,人家才把门摔上走了,她给我说的时候,眼泪顺着她长长的睫毛流下,我感觉那一刻,她就像个可怜巴巴的孩子,我默默无语的递给她餐巾纸,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说句老实话,我住在只有一户的山沟,知道的事情很少,特别是那会,在东北还不流行打工。而南方因为地不多,打工是早就有的事情了。高姐雇的工程队是江苏的,大约有三十多人。每次那个包工头开车来都会顺手给我一些小食品。比如五香瓜子、大红枣、还有好多见也没见过的。初见他时,高姐喊我出去和他认识下,他伸出手来,我忙把手背到后面,他很尴尬。高姐说,她就那样,山沟里才出来,慢慢锻炼吧。
 
  记得八月十五包工头送给我一盒月饼,包装特别精美。我懂得他无非是叫我对他的工人们好点罢了。再后来,高姐去银川进货时,河北的一些电工因为在电闸上接电的事,和他们起了争执,双方工人大打出手,包工头的头被打坏了,住了院,后来再也没见过他。他的工人们住在电业局的外面,在公路旁搭建的工棚。那个做饭的大师傅和我年纪相仿,他每天下午给工人煮绿豆水,因为下午1点30分就上班,怕工人们中暑。他每次都放到我窗台上一瓶,但从未说过话,我向他道谢,他只是笑笑就算了,我能感觉这个南方人的善良。
 
  他们一直跟我们合作两年,很多人都成了熟人。我那个时候会骑自行车,但来到市里,车多不敢骑,只能步行上下班。有一次走着走着,感觉一辆轿车停在我身边,一看是他们带班的小王,他说去我家那边办事,带我一段,我还是留了心眼了,提前一个路口下车了。因为人们对他们有很多议论,说他们都离家太久,会打女人的主意,所以我总是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我上班时,中午不回家,去附近饭馆吃饭,时常遇见电业局上班的人,他们总喜欢把饭给我买一份,所以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工地里面的事就很复杂,工人们每天下班后,也会收拾干干净净的出去,我很纳闷,后来一个工人来领东西说,他们昨天去火车站了。我说,你们去那买票?不是活没干完吗?他们走后,高姐说,小沈,我都不知道你怎么长这么大的,他们去找小姐了,你呀,真是没见过世面,和古董一样。高姐给我讲了好多工地上的事情,什么大老板包小三呀,那些工人春天出来,春节回去,有点本事的都是城里一个家,老家一个家,听得我惊愕万分。我也总是看不惯那些事情,大家闲聊时,我会表明我的观点。
 
  时间长了,工人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古董”哈哈,就是老封建的意思。可我就是看不惯工人们的所做所为,爱叫啥叫啥。记得架子工的头是辽宁黑山人,他对我一直很热情,总是老乡老乡的叫着。我有时候没事时,就看他们干活,感觉他们好伟大,像个猴子在钢管上左右攀缘,而我有恐高症,看着都头晕。有一天,电业局监督工程的吴部长找到了我,叫我去看看,说有个工人没戴安全帽,没系安全带就上架子上去了!要注意安全。
 
  我到工地一看,楼底下有一个中年妇女拿着把菜刀,疯狂的砍着钢管,口里边哭边骂。她也是东北人,我渐渐听明白了,她是从老家赶过来看老公,把一个女孩子和他抓住了现行,想起自己一个人辛苦伺候公婆、孩子、种地,他在外面还有女人,就气疯了,一路撵着要杀他。架子工头,站在几层楼高的架子上一言不发。我想起头几天,他领来个挺漂亮的女孩,说是他侄女,叫她和我在库房呆着。他下班后,两人一起走了。我明白了,对那个哭闹的女人充满了同情。不顾一切的拉着那个女人,几个架子工抢走了她的菜刀,我把她拉到库房,给她拿了瓶矿泉水,她渐渐安静下来。就那样呆呆的看着外面的灰蒙蒙的天空,泪水无声无息地洒落着。做保管员的几年里,我看到的最多就是女人的眼泪,感觉打工者的家庭,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她们心里很苦,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搭理那个所谓的老乡。高姐知道后对他说,再那样有工程就不给他了,他才有所收敛。
 
  说实在的,装修是很苦的差事。特别楼层高,更不用说多难了。比如说玻璃,都要抬着往上运,我负责领路,就是看着玻璃不要撞到墙上,那样就前功尽弃了。承包这个活的有八个人,四男四女。有一个和丹丹一般大的女孩总是随着她们来,在库房和丹丹玩耍。从她那我知道了一个特别让我震撼的故事,感觉打工者的生活不但艰难还充满了血腥味道!
 
  这四男四女是四对夫妻,这个小女孩是老五的女孩儿。有一天,天气特别暖和,丹丹星期天不上课,我带她去洗澡,电业局的澡堂我随便进入,几乎三天一去。回到仓库,我给丹丹梳头,攃粉底。不停地亲吻丹丹的小脸蛋,痒得她老格格地笑,那个小女孩一直看着我们,她蹲在门口,门口的杂草里有几朵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儿,她摘下一朵自言自语:我要是长得和丹丹一样好看,我妈妈就会要我了,我要是和这朵花儿一样,我妈妈也会要我……
 
  我一听有故事,就从包里拿出了好多好吃的送给她吃,从小女孩不太清楚的讲述中,我才知道,她的父亲被判了死刑,妈妈又嫁人了,没领她走。她在四个大爷家住,每家住一个月,难怪小小年纪竟有不合乎她的感慨。后来我去问了高姐,她的故事得到了完整的章节。这哥五个是河南人,在青山市场独揽了装卸的业务。当时有一伙河北的人,总是和他们抢生意,老五说,这样下去咱们都得喝西北风,牺牲我一个人打死他们一个,看他们还敢抢咱们的生意吧?当时,大家以为他喝酒喝高了说醉话,没加理会。谁曾想第二天,那伙人在市场卸货时,老五拿着掖在腰上的一把斧头,爬上卡车,一顿乱砍,一死三伤,他进了监狱吃了子弹。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和他们抢生意了,生活有了保障,可他们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这个小女孩没有了父母,就算四家人把爱都给了她,相信小女孩也不会感觉幸福的,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再发生了!也正因为这哥几个不容易,高姐才把装卸的活都给了他们,我对高姐肃然起敬。
 
  在我认识高姐的第三年,高姐又承包了青山市场,五层楼的内外装修工程。因为非典,迟迟没有开工,一直到秋天才开工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敢在市里骑自行车了,上班特别轻巧。每次回家时,能带点引火的柴火,还能送丹丹上学。这个楼区还是属于电业局的范畴,是市里交电费的地方。那个时候的我,已经不是那个初来的农村妇女,也爱打扮了,头发长得特别长,被我染成了玫瑰红色,总是爱和工人们开个玩笑啥的。高姐的保管员也回来了,他是高姐的表弟,比我小一岁,在某单位上班,空闲时帮助打理一下工地上的事情。三年时间,我成了高姐的得力助手。她嘱咐我说,对外人就说我是她的亲表妹,不然的话,怕有人欺负我,因为工人来自全国各地,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每次工程完了,高姐都会去饭店庆祝。我不喝酒,但特别喜欢那种聚会,这是胜利后的幸福分享。高姐散场后开车送我回家,她说在电业局给我找到活了,搞工程是季节活,多份工作多份收入,她想叫我生活的好点,就是去吴部长办公室那打扫卫生。可老公知道后,不但没叫我去,还把我和女儿强制回东北老家了。也许他感到了我的精明强干对他造成了某种威胁,女儿还在初一上着学,他就把火车票买好了,我从妈妈家回来,炉子都被他卖了废料,红红的火苗还在地上眨着眼……
 
  女儿初中毕业后,那年辽宁大旱,我们再次去了乌海,没想到会在此巧遇高姐,我那欣喜若狂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表达。高姐是陪着她公婆一起来避暑的,我们倆找到一张靠窗口的桌子,聊了好久好久。她已经买了楼房,换了轿车,也不干工程了。她说她可以给我们一家人安排她们小区打扫卫生,就是一家人住在门卫室,管小区的卫生,可以有房子住,水电、煤都免费。这个活,没有人是捞不到的,她要去了我的电话号码。
 
  老公不同意我去那打工,他特别反对我和高姐来往,高姐打过几次电话询问此事,最后再也没来过电话,她新家的地址我一直保留着,老公也不叫我去看高姐,他说我们相差甚远,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也许他说的对,可在我心里,高姐是我认识的唯一的一个有钱、有权,而且有善良心肠的好女人。虽然我们不来往了,可在我的心中,永远都会有她一个重要的位置。
 
  后来,老公承包了老家的荒山,我再一次离开乌海回到了东北,也再没有打过工。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在不经意间,回想起那些年打工的日子,想起高姐,依然新鲜如昨。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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