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城北

　　她在城南，他在城北。两人曾是同班同学，关系有点简单又有点复杂。都在这个城里住，一个住南边，一个住北边。都是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她是班上的第一，他是倒数第一。都是班干部，一个是英语课代表，一个是电脑委员，八竿子打不着一块。两人最大的交集就是，绯闻对象。

　　再见面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他，而他依旧单身一人。她依旧在城南，他依旧在城北。两人的方向永远是向左和向右。

　　如果时光愿意倒流，那一次我不会逃跑。这句话在他的手机里存了很久很久，有时候删了又重新被编辑，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句，只是它从来未被发出过，一直在草稿箱。

　　“这么巧，你也一个人？”她的笑容还是这样美，只是这份美已不属于他，或者说，从来没有属于过他。

　　“刚好来这边买点东西。”他没有多余的话，目光不敢望向她的眼睛。

　　“喝一杯吧，走。”在这段故事里，永远都是她在主动。

　　两人都点了斋奶，习惯是一段时光的见证，记忆着当初的美好。那时候他们同桌，两个第一在一起倒也有点特色，平时并不太说话，只是全班点奶茶外卖的时候都会给对方点一杯斋奶。老师嘱咐她要好好辅导他的学习，他不乐意，却没有办法拒绝。每天放学，两人就在教室里复习。他并不配合，面对她的讲解，头也不抬。她也不恼，勾好要做的练习和重点笔记，像妈妈一样温柔地说，“记得做这些，明天我检查。”然后背起那硕大无比的书包，礼貌地对他说再见。

　　隔日一来，她就帮他批改作业。她习惯他的无言，到后来，发展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不用语言交流了。她在做题，突然翻笔筒，他就把涂改液递过去，上课的时候他又在睡觉，讲到重点的时候她会拍醒他，然后一起认真听课。就这样默契地走过了一个学期。期末的时候，在这种无言下，她依旧是第一，而他则成了第二，只差1分，他没有填数学试卷的最后一个空。

　　班上开始流言蜚语不断，两人偷偷恋爱、他进步是她帮他作弊之类的恶语传到了他们的耳朵了，但是这些话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一切照旧。包括每天放学后，一个往城南，一个往城北。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一次你会不会逃跑？”她的奶茶喝完了，百无聊赖地问了一句。

　　他瞪大了眼睛，奶茶噎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初三那年，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一种极高的境界，连老师都被他们的默契折服。城南堵车或者城北下雨，他们就会一起在校门口出现。

　　“我去接她了。”

　　“我给他送伞。”

　　每次考试，她都是第一，他则永远是第二。一次老师讲解试卷，疑惑不已，“你的数学试卷最后一题怎么永远不会？”他没回答，脸红了。

　　“算了，我不想听答案，反正答案我也已经知道了。”她冲他笑笑，没再说话。

　　初三那年天气极其的热，为了奋斗中考，他们连午休都留在课室，她把一本练习册给他，“我不会做，你教我吧。”他嘴角上扬，“你还有不会做的题？”翻开的时候，他发现这是一道无解题：我喜欢你，怎么办？，他的笑容变得僵硬，脸涨的通红。两人没有再说话，他起身去了厕所。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在那一句话下面，写着：我知道答案了，有点累，我去睡了。

　　从那天以后，中午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课室。他们依旧相安无事，只是她的笑已让他感到陌生。中考的时候，他成了第一，她却考得很差。没有任何意外和悬念，他上了重点，她留在了普通。这是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结果，拿到成绩的时候他第一个找的就是她。

　　“这是为什么？”他抓着她的手，颤抖着问。

　　“在我心里，你一直这么优秀。”她放开他的手，往城南走，再没回头。

　　倒数第一和靠她才有好成绩的背景让他一度自卑，尽管后来成绩已经变得很棒，那些话却从来没有停止伤害他。“我配不上你，尽管我那么喜欢你。”她偷偷看了他的日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习惯有他的存在，习惯和他一起喝斋奶，习惯一起做题，甚至为了他，不惜偷偷看他的隐私。于是她选择主动，遗憾的是他没有勇气。中考的时候，她故意失利，她用中考来换他的优秀。

　　那天回家，他没有走城北，走了城南，却发现怎么也回不到家，“地球不是圆的吗？为什么走不回去？”他哭了，蹲在路边哭了很久很久，他才发现，城北和城南永远是两个方向。她不知道的是，他在厕所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决定，当他回到课室的时候，勇气就随着她一起走了。她不知道的是，他不喜欢喝斋奶，是因为她习惯所以他喜欢。她不知道的是，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他不是不会做，而是在他心中，她永远是第一。她不知道是，中考完他去找她，是为了告诉她，他愿意放弃重点，因为没有她的第一没有意义，他也想要主动一次，这样才算扯平。

　　他许久没有说话，目光呆滞，像要渗出泪。

　　她起身，“我准备走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怎么了？”她想起了那一年，他也是如此。

　　没等他说话，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份请柬，“我要结婚了，希望你能来。”她羞涩地笑了笑，他终于放开了自己的手，“会的。祝你新婚快乐。”寒暄了一会，她就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离去，那些泪终于落下，他才猛然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她的微笑，他也永远无法从城南回到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