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古文不毕业

　　我在广州市老年干部大学古文欣赏班就读四年多了，还在继续读，无毕业一说。

 

　　回顾这几年的学习，可谓收获多矣。

 

　　在此之前，我的古文知识以及连带的历史知识少得可怜：不知道“春秋”“战国”究竟指什么，挂在嘴边的之乎者也各有哪些用法不甚了了。更不消说“倾间居”“烦执事”“已矣乎”这类古汉语了。记得第一次看《古文观止》中的《齐桓下拜受胙》一文时，从标题到全文，竟然不知所云。

 

　　萌发学习古文的念头，缘于《百家讲坛》的诱惑。

 

　　数年前，该栏目开播的《于丹〈论语〉心得》、易中天《品三国》、王立群《秦始皇》等特别吸引我，萌生了想学的心思，于是买了本《古文观止》，对照文后的注解和译文，翻过来复过去的慢慢看，不但费时费力，且只能弄个一知半解，甚至半解都没有，又于是打听何处可学。经验告诉我，听老师讲课与之自学相比，要轻松得多、效果好得多，哪怕老师讲的和注解、译文完全一样。有幸市老干大学提供了这个机会。与此同时，《百家讲坛》连续播放着不同的历史题材，从西周至清末，各个朝代都有老师讲解，我基本上一期不落，这些对于学习古文无疑是莫大的帮助。

 

　　老干大古文班当时的授课老师是华师大的退休教师魏达纯教授。针对老人记忆差的特点，他自编教材，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地为我们开启学习古文的大门。从民国文讲到先秦诗，架轻就熟，侃侃而谈。两年之后，魏老师受学校返聘，由省委党校退休老师李荣强教授接任，以《古文观止》为主要教材。李老师不会电脑，每堂课都备有几大页讲稿，重要之处即时板书，字、词、相关的历史、典故，尾尾道来。

 

　　又是一个两年，也就是这个学期，李老师赴美探亲，教学告一段落。因此，应老学员请求，他特地于上学期末选讲了屈原的《离骚》和《诗经》中的《豳风·七月》。这些古诗对于我们，如果不听讲解、不看注释，完全不懂。李老师尽管是古汉语的老教授，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把它们讲完，累得不行。更为感人的是他为了讲好这些课，竟然私自跑回母校中山大学旁听年轻一代如何讲解，中途有人发现，任凭百般解释，不予许可，被礼貌地“赶”了出来。他给我们讲这故事时，轻描淡写，说不偷不抢，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

 

　　魏、李二位老师为我们讲授古文，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大大提高了我们的古文阅读水平，让我们受益终身，老学生们至今念念不忘。

 

　　在这四年中，我从古文盲起步，慢慢积攒，进步不小。从中获得了许多乐趣，自感越学越有味，越学兴趣越浓。

 

　　两位老师所教的好些篇课文，例如韩愈《祭鳄鱼文》、柳宗元《种树郭橐驼传》、刘基《卖柑者言》，十分有趣。细读起来让人感到文里所描写的就是眼前的人、眼前的事、眼前的自己，别有滋味。

 

　　这里我不由得要将初看《梓人传》时的感觉突变写出来。前面部分不过是认真看而已，并无特别。但到“其床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他工’”时，不禁哑然失笑：这人是个骗子！否则哪有木工自己的床腿没了，胡乱地垫着，等找别的木工来修？接下“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没想到作者也如此感觉和怀疑。

 

　　巧妙的是文章从这里来了个大转折，越看越惊讶，越看越觉得这都料匠非常地了不起，我们错怪他了。随之，他的形象立即高大起来，用现在的称乎应该是集建筑设计、施工、监理等多部门为一身的总工程师、现场总指挥，难得的全才！难怪当朝重臣、大文豪柳宗元先生不惜笔墨为其作传，并在文后发表这样的感言：“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故书而藏之。”将此引申到“类于相”的高度。

 

　　我曾经以稍带责备的口吻问一位嗜酒如命的晚辈，那酒什么好味值得一醉方休？他这样回答：“没法用文字或语言来形容，只能比喻为如同您学古文，就那味道。”我学古文的味道啥样？不知道以上可不可以作为解释。

 

　　四年中，二位老师还为我们讲授了班固《苏武传》、司马迁《报任安书》等大手笔文章，只是学这类长篇的心情就完全不同了。

 

　　前篇为魏老师所讲。《苏武放羊》的故事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但不知其所以然。魏老师讲解的当时，感觉明白了。过了些时候，我再次阅读，试图理清苏武在匈奴十九年中的生活轨迹、各人物之间的关系。读过几篇之后，主要情节基本理顺，遗憾的是其中几句总是弄不懂：“南越杀汉使者，屠为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奴未耳。”心有不甘。怎么办呢？最简单、最直接的途径就是问魏老师。尽管这时他已回华师大，我还是在某天晚上八点，直接打电话向他求教。魏老师十分详细地为我讲解这几句话的含义、典故，说完我才知道他还没吃晚饭，十分感激。

 

　　李老师讲《报任安书》。他是用对司马迁的无限敬意、满怀深情地为我们解读这篇书信的。课堂上，他多次提到这篇文章曾经如何感动他，希望老同志们好好地读一读，从更深层面理解文章的精髓，从字里行间了解司马迁。过后，我遵照老师的建议，认真地读了好几遍，感概良多。我想，自己虽然一介平民，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从司马迁身上或多或少都可以、也应该学到点什么，比如受得起委曲。

 

　　人生一世不如意事七八九，做错事、被冤枉、上当受骗、无助、无奈，凡此种种，在所难免。不要耿耿于怀，扰得自己不开心，权当这些都是人生阅历，宝贵的精神财富。

 

　　这个学期由叶老师接讲。主讲体裁《赋》，才上几节课，相信会有更多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