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晒台

　　入秋，母亲喜欢把红通通熟透的红柿摆满南窗，个个肚大腰圆，国泰民安的样子。母亲说，看着都喜庆，美味且营养，每天必备。一窗台柿柿红，串成了母亲在秋天里独特的风景线。每次回家，口干舌燥之际，抓起一个最大最红的，洗净，风卷残云，齿颊生香，满心欢喜，褚事放下。柿，事事如意。母亲这充满生活情趣的小举动，大概喻意也是如此吧。

 

　　深秋时节，又见山里红。红红的山楂，个个饱满圆润，色泽鲜亮。秋阳下，好像喝醉了酒的小淘气包，陪着母亲在南窗的晒台上，慵懒地打着盹儿，风一吹，再调皮地打个滚儿。此刻，时光慢下了脚步。母亲戴着老花镜，阳光下迟缓安详地侍弄着这些小淘气们，恍惚回到了我们小时候，她慈祥的目光追随着蹒跚学步的我们，这时的母亲是年轻的。母亲说，这个季节的山楂是最好的，个大新鲜，酸甜适中，开胃健脾，消食补气，软化血管，降脂降压，是现代人最适宜的秋季补品。秋日的下午，年迈的她闲无事事，也想打个盹儿的时候，便放出那些小淘气们，制作纯手工冰糖葫芦。冰糖下锅，添水加热，小火熬至焦黄糖稀，关火。将南窗晒台上洗净晾干的小淘气们请入锅中，迅速翻滚，趁热盛入碟中，晾凉。粒粒分明，一盘晶莹剔透满面含羞的小可爱们呈现眼前。一颗入口，齿颊生津，酸甜爽口。冰糖葫芦是大哥的最爱，晚时下班回家，揭开餐桌罩笼，他一脸“笑稀了牙”的惊喜模样，是母亲最开心的时刻。

 

　　这个时节，总是母亲最忙碌，也是南窗晒台最充实的时光。趁着秋光正好，她从早市丰收农人的蔬菜车上，批发来一大箩筐绿樱红萝卜，说晒点萝卜干——冬天必备的家常开胃小菜。“一个个红朴朴脆生生的小萝卜看着都喜庆”，“喜庆”，母亲喜欢用这个词，这是她对生活的祝福和殷切的希望。将小萝卜洗净切瓣，粗盐一洒，穿针引线，挂成南窗晒台上一串串诱人的风景，秋阳一晒，秋风一吹，一片醉人的胭脂红。晒三四个太阳（方言，三四天的意思）的红萝卜干含水量适中，柔韧软弹，切碎，麻油香醋一拌，鲜脆可口；也可葱花作料烹油热炒，那是远方外孙女童年餐桌上的最爱，打包一份老舅奶的味道捎给远方。

 

　　母亲似乎特别衷爱红色的果果，她说有阳光的味道。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南窗晒台上晒满了庄稼地里的红果果。花生，红枣，红豆，红米（黑米）们，陆陆续续从她老年拉杆手提包里源源不断地搬运晒台。那是她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早集，从农家的粮摊上一袋又一袋，蚂蚁搬家，囤积而来的。她说：小时候缺穿少吃，没有这么好的饮食条件，你们大多气血双虚，脸色腊黄，人到中年了，一定要多喝“四红汤”，滋补养颜，增强体质。母亲将南窗晒台上，淘净晒干的“四红”宝贝们——花生、红豆、红枣和红米，用冷水浸泡一夜，放入紫砂焖锅中，大火烧开，小火焖煮，至“四红汤”香糯绵稠，浓郁甘美，关火。晨起，一锅营养丰富气血双补的汤粥摆上餐桌，那是全家人的最爱，母亲在香气缭绕中露出幸福的笑容。

 

　　在拥挤的晒台上，“万花丛中一抹绿”。那是秋天的野腊菜。一种类似于雪里蕻，茂盛于北方秋天的野生耐寒蔬菜。那是母亲在霜降的晨，从挖野菜的农村大妈菜篮子里淘宝而来的。母亲将几十斤鲜嫩碧绿的大叶野腊菜，用清水洗净，挂晾于南窗晒台。待水汽晾干，收置陶瓷泡菜坛中，一层腊菜一层粗盐，层层铺满，寻一块专属腌菜的大青石，妥妥压实。腌制约七，八个小时后，将碧叶翻转，反复搓揉至青翠欲滴的打蔫状，再放置坛中石块压实，即可食用。整整一个冬天，餐桌上流动着野腊菜的麻辣鲜香，火红尖椒翠绿野菜，红绿妖娆，开胃下饭，全家口福满满，那是母亲在秋天里烹制的独属于秋天的野味。

 

　　拾秋的季节，母亲把火红的秋天挂在了南窗。拥挤的晒台，淘气的小可爱们，色彩斑斓，热闹非凡，别有风味，那是家的味道，母亲的味道，那是母亲寄予岁月的一份火红的希望，年年岁岁，喜庆有余，家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