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贵阳

　　晃眼十多年过去了，贵阳，仍旧是感觉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贵阳似乎太小，老城区热闹的几条街，穿巷而过，整个贵阳烟火气尽收眼底；贵阳着实也不小，翻山跨湖，穿洞过桥，东西南北的轴线拉的很长，不同景致着落其中，星星点点，别有风情。

 

　　二三月，春风摇曳而来，吹上了宝山路法国梧桐高大树冠的枝头，在一片绿荫遮蔽下，形成一条绿色长廊，把乍暖还寒的春光散落在道路上。相宝山下煤矿村，沿着山势而上，房屋错落其中，寄居在此的租客，大多都在挥霍青春和梦想，此外再没有其它东西填在心中，逼仄在出租屋里，每个夜晚看着屋顶，思索奔波劳碌后的无为与无奈感叹这世道不公。憧憬故乡里，乡下的房子留不住进城的人，习惯了城市便利，回不到那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那淳朴简单里光彩和活气，再难回到每个人脸颊上，也再也见不到，不用唏嘘，城里市侩般狡黠本来就与乡土憨厚朴实搭不上边。路边污水流淌沟渠里，繁华映在人群中，麻将馆里喧嚣，酒吧中人声鼎沸，商店里琳琅满目商品，勾起心底消费冲动欲望，在本能欲求中，夜幕下柳莺，把黑夜逐渐填满。

 

　　一年四季都在蔓延，春去夏来，一样分明地报告你，避暑而来的人群涌入贵阳，带来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深处内陆腹地，用高原的高度获得凉爽馈赠，它用凉风，串起四面八方而来，散落在酒店宾馆，充斥乡间田野，畅谈着不大不小的快乐，驱散酷暑炽热下躁动不安，换来丝丝凉风的轻抚与安宁。转眼到深秋，落叶簌簌落下，街边进行最后的狂欢，摆地摊的小贩、发传单的青年，还有欢聚的坝坝舞和相约烧烤的夜市。至到冬日，傲慢的寒潮，夹着湿气，深入骨髓里，呼啸对你大喊大叫，身子卷缩在被窝里发抖。商超入驻的街区，人潮仍在涌入，喀斯特地底下涌出的温泉也在翻滚，温泉暖冬成了它的新卖点。

 

　　贵阳元时筑城，为时不算早，外来触角通过驿道与兵屯深入这里，时间也不过百年。明时建省，由古驿道汇集点设省会，由外来移民而兴城，然后操着不同口音的人，品着不同地方的美食，各得其所，各自安然。西南可称山城的，或有贵阳与重庆，城在山中，山在城中，城建由组团而成，相互连接又互不隶属，相比重庆爬坡过坎，贵阳要平坦许多，它由山势与水系间隔，每个地形里各成体系，黔灵山下老城区街巷错落的烟火，观山湖旁新城区的敞阔自在。小到拘于一山一河，大到翻山跨湖，在悠然自得中，它显得迟钝和乖巧，在稀疏平常里似强似弱，急切起来，狂风骤雨；平淡之中，闲散无为。自然，城区道路不可太过平整，路的平滑与行车时随意变道与换速格调冲突，在人行道上时而能提防住身后风驰而来摩托电车时淡然，就很有几分闲适。

 

　　若论口腹，贵阳也不遑多让。华灯初上，在夜市摊点里，油烟弥散在四周，在青云路上忘忧街打卡，火车站二七路大排档里烤米皮，陕西路音乐酒吧中欢畅，这烟火气在深夜达到鼎盛，激发感官，刺激味蕾，在微醺中沉睡。这山区的质朴在省会的自得中性格鲜明，从辣到酸，重油重盐。当醒来时，它罩在生活的颤动底下，通过它的街巷、广场、天桥，奔跑着、沸腾着、闪烁朦胧里角逐梦想、安逸沉沦、挥发激情、或还传来朗朗书声与广场陀螺一起飞转。一切的存在，热闹在梦幻，在这梦中城市扎根驻足。它又常沉默，梦中贵阳，或是冷清肃穆的泛不起一丝波动，惟有天穹上高挂的明月，用洒落的余晖照进了游子孤寂无聊的梦，大概是对乌合之众、贫困及各自飘荡人生的缺憾，或是心灵疲惫，而感到愚昧无知的彷徨，不知何种缘故，惊讶在川流人群，熙然的闹市中，失魂落魄般游走，只到小巷深处，在黯淡路灯下，独自的哀愁发呆。

 

　　落后的贵阳，消费却异常旺盛，常有人打趣道，荷包里最后十元钱，留着打的士回家。敢于消费，商业果然很红火，大街上店门都敞开着，招牌一个比一个醒目，悠闲的路人可以四处张望，这座城市组团里，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显得醉态而梦幻，月亮像擦亮的银盘高挂在楼宇间，霓虹依旧在霎眼。它孕育出刺激口腔各类美味，扎佐蹄髈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青岩古镇的卤猪脚，软糯入味，甚至在自嘲到贵阳就没有一只活着的鸡，从辣子鸡、烤鸡、烧鸡，煎煮烹炒，各种做法用到极致，与南京人嗜鸭的趣味相同。即便如此，深巷里老店诱惑仍在，转角处一间肠旺面，街巷口的火锅店，或是文昌阁条石筑成的小路上，围着小火炉，就地而座烤小豆腐的食客，除去热闹与沉默，外来人慢慢融入它，或是辛苦打拼而留居，或是夏日来栖居避暑，到达它，不显得陌生，各色人等同在这山水，街巷里穿行，不会显出格格不入。

 

　　花果园靠着老城，拉着现实与梦幻同游，鳞次栉比的高楼，托出那深谷般的街道，在无形压抑中，烘托出阡陌纵横的百态人生。这里是青年人碰撞的场域，火花迸发在激情四溢里，在每个楼栋间欢唱与嘶喊，在人行天桥与地下通道深处组成迷宫里，拥堵不堪下加快脚步，神色紧张显得凛然，节奏提的很快，而这里所有的繁华，连贵阳本地人都怪异、惊愕得很，而这楼栋里喧闹与山林中沉默，用公园、花卉、河流点缀其间。一边是热闹非凡的嘈杂，一边是万籁俱寂的沉寂，无论岁月如何流逝，它竟然并行不悖在这里，和梦差不多一样诧异。

 

　　相比之下，贵阳老城安静许多。它没有笔直的中轴线，坐落在黔灵山下的省府与河曲环绕的甲秀楼，格局座北朝南，中华路成了主干。黔灵山中，猕猴在嬉戏打闹，弘福寺的香火始终兴旺；南明河静静流淌，打发掉走过来一路时光；半山上仙人洞道观，羽化成仙梦仍在；钟声巷教堂里照旧要在平安夜里喧闹。芸芸众生组成了生活百态，菜市场里的讨价还价，街边地摊上的大快朵颐，还有红绿灯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它的空气里，又有难得清新的气息，少尘污而多芬芳，生活在发泡，在闪耀，组成漂亮的语言，散漫的材料。一城、一山、一河，黔灵山相依为伴，南明河贯城而过，用静书写了它的闹，点缀了贵阳的不同。

 

　　站在东山上，把面孔朝向流光溢彩的城区，望着这个城市憧憬下容纳己身的屋子和热水，想象未来的风景，或是将收获可口的美味，青春的眼睛沉醉在希望里，热恋的恋人相依相偎，愿执子携手，与子偕老。喷水池还在涌出水花，大十字小广场上陀螺还在旋转，筑城广场上放飞的风筝，无论何时总是一般热闹。

 

　　对照贵阳，确切讲不能算大，细品起来又着实不小。从东到西，由北至南，午后，散步在鱼梁河，感受吹来凉风习习；红枫湖旁万亩樱花开放时节，花团锦簇下游人如织。人造蓬莱仙界的无味与古镇青岩的状元荣光，在这几百年里沉淀激荡，融入山河，红枫湖、百花湖、观山湖，山湖相接，隽永灵秀；猫跳河、鸭池河、花溪河，河网相连，生生不息，平铺出十里河滩清雅与山谷氤氲中温泉滚烫，在颤抖的热心里产生幻觉，如痴如醉，深沉入眠，或寻来一颗忘忧草，寻求一碗心灵鸡汤，用片刻的安宁自在，去抛除烦恼与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