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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鸭趣

发布于:2021-03-06 19:59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楚地繁花
  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有些事,模糊便模糊了。但是,该清晰的,你就是老了,它依旧很清晰,就跟今晨的太阳一样。
 
  暖阳里,奶奶挎着一只竹篮来了。她的那只竹篮,永远装有我们喜欢吃的零食,有五角钱一斤的麻花,有四分钱一枚的“猪耳朵”。猪耳朵,就是炸得像猪的耳朵一样的面食。她知道我爱吃糖,故而不论换什么点心,糖,那是必不可少的。我喜欢这味,也喜欢糖纸上画的长江大桥,还有桥后的红日。是呀,这一分钱两颗的软糖,几乎是我儿时的甜密回忆。
 
  那天,奶奶又来了。这回,她的竹篮里似乎不安静,“唿咙”,“唿咙”有响动。妹妹好奇,就蹲下身子去瞧,掀开篮子上的青布,一下就瞅见无数个黄色白色的小脑袋。它们“叽叽喳喳”叫着,见光便你踏着我的背,我踩着你的身子,乱作一团。
 
  见到它们,妹妹眼里都放出了光,伸手就去捉。她捉出一个捏在这边手里,又捉一个还是捏在这边,一连捉了三个。几只小鸡崽在她手里,几乎都快被挤出屎来。
 
  母亲看不过眼,喊着从她手里夺下鸡,快速的塞进了篮子。
 
  妹妹就哭。妹妹的哭在我们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她的哭,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那种。为此,她没少挨母亲的打。
 
  这回,奶奶先服了气。她对我妹妹说,乖,别哭,我给几只你养。
 
  妹妹一听,立刻就不哭了。
 
  母亲不同意。她说养这些东西脏死啦!
 
  闻言,妹妹又准备开哭。
 
  奶奶忙挡住,连忙道:“给你!给你!”然后小声对母亲说:“反正是我买回去养的。我养,她养都是养。况且这孩子性子野,让她养,正好磨磨她。”
 
  母亲只好同意。
 
  末了,奶奶就问我,民伢,你肯你妹养么?
 
  我想摇头,妹妹拿眼瞪我。威胁说,不同意,我就不去接你。那时上幼儿园,父母下班晚,没时间接。可笑的很,我每天都是被妹妹领回的。妹妹也上幼儿园,然而,她是怎样能从阿姨手上走脱,我一直没能弄明白。
 
  那天,奶奶留下了鸡崽两只,鸭崽两只。也留下了我喜欢的糖果。
 
  转眼,我就上小学了。奶奶留下的鸡鸭都已长得能够自己出去觅食了。两只鸡,一公一母,它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我家的附近,属于“保家”的那种。而两只鸭,全是母的。其中一只通体雪白,另一只则满身花羽。它们善长“外线作战”。近在田间水沟,远则湖泊溏池。像极“卫国”的野战军。
 
  很快,它们开始下蛋。蛋是双黄蛋,从不下到外面。
 
  为了防止它们在外面没吃饱,每天放学后,我都会扛着母亲在厂子里给做的钢叉,去离家很远的沙湖叉青蛙,叉是带倒勾的,青蛙只要被扎住,十有八九是逃不掉的。倘若哪天扎得不够多,我就会在湖堤水下的石缝里摸些螺丝回去补数。记得有一个夏天,我欣步走在微风飘荡的湖堤上,突然,在我前面的土地里,钻出一条近两米的“土公蛇”。那一刻,我不知从哪冒出的勇气,握叉就跟着那蛇撵下去了。当我一叉叉住它的头部时,它的骨头太硬,以至把中间那根钢针折弯。我用叉死死地卡住它,腾手出来,找块堤石将其脑袋砸碎。
 
  当我将死蛇剁成一段一段喂给两只鸭子时,并没觉得它们对这恶毒之物有何恐惧。于是得出结论,我家鸭子是什么都不怕的。
 
  真的什么都不怕么?
 
  终于有一天,我的狂言被残酷的现实给击碎。
 
  那天傍晚,两只鸭子一前一后向家走来。走在前面的花鸭时不时地扭首去瞧后面白鸭。回首时,不停的将鸭头往地上点。
 
  那只白鸭慢慢走到我妹妹跟前,“嗵”地就垮在地上。妹妹照例将它抱着亲热一番,放下它时,却没有欢叫撒娇。只是蹲在原地不动。
 
  妹妹感觉不对劲,她抱起它上下左右翻看,于是就瞧见它拖在肛门外的内脏……
 
  妹妹失声痛哭。她能不哭吗?那只鸭子是忍着多么大痛苦才蹭回来的呀!它临死也要见到自己的主人,临死也要回自己的家。
 
  到现在,我还记得母亲那天骂人的样子。她骂,骂哪个不长眼晴的,连畜牲也不放过!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是不会骂人的。那天,她却骂得这么惨。
 
  白鸭终于死在妹妹的怀中。在那天苦穷的日子,我的家人谁也没提要吃了那鸭。妹妹说要埋了它。我们谁也没反对。
 
  或者是怕大人们返悔,妹妹非要一个人去埋葬白鸭。那天,她很晚才回来,眼晴红红的。
 
  老人们说,养久了畜牲是通人性的。我信。
 
  其时,母亲骂人,我家的那只公鸡也在当场。可能是母亲的骂刺激了它,从第二天起,它开始恨人。
 
  从前都是平房。门前。那鸡除却自家人,但凡有人从门前过,它都会冲上去扑啄。老者与弱小者被其撵得四下逃散。年青壮实者用脚踢它,它也不畏惧,奋力搏击。喝都喝不住。
 
  那时,电影里正热播着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厂里的工宣队也演。人们喜爱英雄,却恨极土匪头子“座山雕”。
 
  于是,有被我家那鸡“残害”过的,就把“座山雕”的名号加在它头上。
 
  事情传开,便不停有人来“参观”它。有不信邪者,公开向它发出“挑战”。当然就被我妹骂走。
 
  在我们家,接到投诉最多的是我父亲。他们说,你也曾是解放军,然道就忍心瞅着“座山雕”胡作非为?
 
  父亲准备开杀戒了。他一辈子正直,可不想自家名声被一只鸡给毁了。然而,他要杀“座山雕”,得要经过他女儿的同意。他爱他女儿,爱她喜欢的一切。
 
  我妹妹当然不同意。她对父亲说,杀它就先杀我。父亲就做她的思想工作。他说,“座山雕”是坏人吧?妹妹说,是。
 
  父亲说,坏人就应该消灭?
 
  妹妹说,是。
 
  父亲说,那么,我们家的“座山雕”呢?
 
  妹妹说,它不是“座山雕”。不允许你这么说。说着,她就搬出了“杀手锏”。
 
  父亲见不得她哭。她一哭,他的心就软了。
 
  数日后的黄昏,妹妹从幼儿园回来,突然发现“座山雕”不见了。我和她四处的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天黑。父母下班回家,听说了也出去找。
 
  很晚,我们全家无功而返。走进家门时,我落在父亲的身后,就看见隔壁的李大爷瞅着我们笑。我正在心里怪他幸灾乐祸。蓦地,我发现门灯下的父亲对着李大爷悄悄地眨了几下眼晴。
 
  哦,那一刻,终于明白:我家的“座山雕”一定是被父亲秘密处决了。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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