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故人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在这个国庆中秋两节双至的长假里，我和先生沿着北宋文学家王安石当年从家乡钟山二次赴京上任的古老路线，一路驾车顺着古运河水岸，穿行长江南、北，飘移“京口瓜洲”之间，秋游寻迹而去。

 

　　许是心心念念的江南，许是绵绵秋雨的江南，江南的秋分外泛着生生翠意，尖如牛毛的细雨静谧落在那片江南故园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莲叶浮萍，那肆意而生的绿，丝毫没有秋天的心事，一如春生夏长的朝气蓬勃，烟波浩渺的长江水岸，影影绰绰的江南绿柳，随风摇曳的绿绿芦苇荡，随处氤氲着“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古诗风韵。

 

　　清晨出发，驱车一路向南，风雨飘摇中，小车似一叶扁舟出没水气浩渺的长江烟波里，穿行在车水马龙的假日长江大桥上。过江南岸，已是下午时分，车泊“京口”，现今的江南名城——镇江。秋雨濛濛，一座清清亮亮绿意盎然的江南小城呈现眼前，水漫金山的古老传说更增加了小城的神话风韵。未做片刻休息，由手机导航，我们便随着周边各地纷至沓来的游人们一起兴致勃勃地开始镇江金山寺之行。

 

　　对着秋雨连天的金山寺，传说中“水漫金山”的故事情景重现，我们不由感叹：虽怪法海无情，白娘子施法斗法海殃及众生，今天还是要来一览胜地。

 

　　我不信佛，但对佛家圣地葆有敬畏之心。听导游讲解，“水漫金山”虽是传说，但法海禅师真有其人。据“金山寺志”记载，法海禅师系唐代宰相裴休之子，俗名裴文德，金山寺的“开山裴祖”。少年的裴文德便接受父命上山修行。时皇子恶疾，看尽名医无效，裴父亲自送子裴文德代皇子出家度厄难，赐号“法海”。少年法海禅师苦行修身，服务众僧，赢得民众支持，开山搬石修建旧寺院。有次挖掘中意外获得一批黄金，法海禅师决定上交镇江太守，太守奉奏皇帝，唐皇深受感动，赐黄金直接作为朝廷供养，拨发修建寺院，并更换寺名金山寺，自此法海禅师成为金山寺“开山裴祖”。

 

　　金山寺位于今江苏镇江的金山上，据载始建于东晋，是江南历史悠久的千年古刹，原名泽心寺，唐代更名金山寺。寺庙高四十余米，依山就势，山与寺融为一体，气势恢宏。寺内烟雾缭绕，香客不断，主要建筑有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阁、藏经楼、水月道场等，古迹甚多，主要有：慈寿塔、法海洞、妙高台、楞伽台（又名苏经楼）、留云亭（又名“江天一览亭”）等。我不是佛的有缘人，但大雄宝殿上高大苍遒有力的五个大字“度一切厄难”却深深震憾感动了我！佛教众僧为众生福，“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普度众生脱苦厄，舍己救人的勇敢精神值得我们敬畏。寥寥数小时，冒雨随虔诚众生在这江南佛教圣地领略了一番禅意人生。“重经高处寺，一与白云亲。树木有春意，江山如故人”。登高临寺，荡胸生层云，多少亭台楼阁烟雨中，忽觉凡尘琐事轻若纤尘，寥阔苍穹，白云千载悠悠，豁然开朗，也算是在人生不经意间路过的渡口为佛所度了！

 

　　游寺归来，舟车劳顿，一宿安眠。

 

　　第二天我们开始寻古诗迹，出发此行真正的源头——“京口”渡口，如今镇江“西津古渡”。据史记载，西津古渡”原为古渡口，后因江面南涨北塌，原本是江水的位置，逐渐形成道路，古老的渡口边就再也看不到长江水，后经商贸繁荣形成西津渡古街。宋熙宁元年春，王安石应召赴京，就是从西津渡舟北去，船到江北扬州瓜洲时，见景抒情，写下了著名的《泊船瓜洲》诗：“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诗人依依不舍离开故乡钟山起航赴京上任，何时返乡不知期，坐船从长江南岸京口至北岸瓜洲时，思念故乡，写下了这首经典古诗。

 

　　可能是秋雨微凉，亦或是江南古迹太多，像我这样来古渡寻迹的游人寥寥，与金山寺的香客盈门相比，显得古街受了冷落。经过一夜秋雨洗礼的古渡老街透着秋晨的清亮，空山秋雨后的山风格外清新，令人心情愉悦，沿着古老的渡头航道顺坡而下，我们的脚步变得轻快，眼前仿若穿越千年古道：风化浸蚀斑驳陆离的古城墙砖，溜光水滑的青石板坡道，作旧的油面漆古老店铺，老字号的“小山楼”客栈，黄旗招牌风雨中飘扬，古渡口缩小版的航道坡路衍变史展演了“一眼千年”，耳边似乎听到了历经千年渡头，滔滔江水拍岸声，水手起航的螺号声，往昔繁华码头车马呦呵声，渔家小贩的叫卖声，声声入耳。遥想千年以前，唐宋盛世，京口古渡——长江运河水岸交通要道，商贸运输何等繁华昌盛，李白，杜甫，王安石等诗仙、诗圣、文豪们都曾途经此渡，在此驻足，对饮怀古，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寻千年古巷一酒肆，点一壶古酒，穿越时空的邀约，与他们对饮长歌，不觉对古渡老街有点似曾相识又曾相逢的亲切感。流连忘返，徜徉在千年古渡街口，不知不觉已过晌午，依依不舍离开，驱车向下一个渡口出发。

 

　　第三天早晨，带着意犹未尽的兴致，我们一路从长江南岸寻古迹至对岸江北，追随着手机导航，到达了位于江北扬州——那个叫瓜洲的古渡。先生一路建议改变行程，听网友说瓜洲只是一个小镇，如今古迹仅剩下一块古渡石碑了。可眼见为实，我还是执拗地选择瓜洲之行，闭合完整京口和瓜洲“古诗”路线，方不虚此行。

 

　　车行高速一路向北，终于到达“瓜洲”收费站入口下高速。隔着车窗，瓜洲小镇的天空秋高气爽，暖暖秋阳懒洋洋地照在清晨安静的小镇上。“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与江南翠生生的绿相比，江北小镇高大的梧桐，洋槐，落叶水杉的绿已抹上了一层灰暗的秋愁。小镇不大，与普通的江北小镇无异，错落有致的临街商铺，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现代化气息的大型超市，儿童乐园，学校，镇机关办公楼有序林立，只有隐匿商街深巷偶尔一闪而过的仿古老屋街铺还有一点古迹的踪影。正感慨失望之余，峰回路转，眼前一片秋水长天，湖平野阔，一片新兴的瓜洲古渡风景区呈现。

 

　　原来瓜洲小镇为发展旅游业，对原始地的瓜洲古渡的渡口进行了全新保护，修整，发掘和扩建，开发了具有古诗风韵人文气息的瓜洲古渡风景区。

 

　　这是一片四面环水的绿洲，位于古运河下游与长江交汇处，据历史记载古渡形成，最早是在汉代，在江中涨有沙碛，形如瓜，故曰瓜洲，对面与镇江相望。古时便有“泗水流，汴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唐代以来，这里是东西向运河与南北向长江十字形黄金水道的交汇点，繁盛时期无数商家客旅经此渡头南来北往。自建国以来，这里天然的黄金水道，已成为国家水利风景区，宏伟壮观的瓜洲船闸建造于此，成为南水北调，调节长江和运河水位的交道枢纽。

 

　　细读瓜洲古渡公园历史简介，手机扫码随瓜洲古渡风景区的示意图，移步换景去慢慢品味千年古渡的韵味。园内亭台楼榭，回廊通幽，参差有序。渡口林密草丰，蒹葭苍苍，江水环岛，纵横交错。银岭塔、锦春园、映影池、园中园、“瓜洲古渡”碑，错落有致。环岛文化长廊里，镌刻着唐代高僧、康乾二帝及历代诗人墨客途经瓜洲，留下了的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墨宝。沉箱亭内细读民间传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为命运颠簸流离，不遇良人的杜十娘千古哀伤。我们在“一水亭”前驻足，这里是专门为北宋大诗人王安石留下的“泊船瓜洲”古诗而刻的碑亭，又见那首熟悉的思乡古诗“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独立寒秋的千古渡头，望江水滔滔，烟波浩渺，历史的长河中，风声水声涛声，声声入耳，遥望对面江岸，故人思乡的心声余音绕梁，古韵悠长。

 

　　秋游归来，横越古今，千里江山似故人，重温故人情，不虚此行。

 

　　2020.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