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车库的老太太（四）

　　我在楼道前的“花园”里，把已经发根的栀子花枝埋到土里。心中藏着一股巨大的喜悦。

　　我在想象明年后年以至十几年后，这几十支栀子花枝，会把楼道口变成什么样。

　　有人站到“花园”边，问：这些小干支能栽活啊？

　　不用抬头就知道，还是住车库的老太太。

　　能活。我淡淡地说。

　　我怕她又叫我种蔬菜，跟她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装作不想说话。每次我摆弄花的时候，她都会叫我把花薅掉种块菜。

　　这小大哥就不简单，这些花也给你摆弄活了。她夸我说。

　　她的夸奖从来都是慷慨的，可能是因为不花她一分钱，而买起东西来，她是一毛一毛地抠。

　　什么不简单啊？这些花，都是一种就活的。象菜一样好栽。我没工作，一天到晚还能就蹲在家看电视啊？栽栽花，还能动弹动弹。也觉得有点意思，就像人家钓鱼下棋赌钱一样。我抗议她慷慨的夸奖。

　　嗯，这样好，也有点事做做了，在家蹲不如做点事。她说。

　　不要学赌钱，那些人没窍，看着的，没到那天。她又说。

　　她好像要走了。我很庆幸：这次她没提种菜。

　　栽这东有什么用处？还不如栽几颗大椒了，又没工作，栽点大椒还能揪点吃吃，看花也看不饱！谁知道她没走，又嘀嘀咕咕地，开始对我提意见。

　　大椒是菜，物管不给栽啊！我皱巴着脸说，头埋得更低了。还有几根花枝没埋下。不得不和她又一次谈论种花种菜，此刻我感到万分痛苦我一万次地跟她解释过，楼道前的地为什么只能栽花不能种菜，她都记不得。

　　她就知道栽菜。在她看来：菜可以吃，而花，是好看，但有什么看头啊？想看上街看，路边多着了！

　　但是，她还是又一次通情达理地说：是啊，这帮人不是东西，都是坏种！

　　我一边埋头把最后几根花枝埋到土里，一边说：他们也不是坏，但上边叫他怎样他就要怎样，他们只要端人碗就要服人管啊，除非他们不干这工作。

　　这一次，她撇起了嘴，尖利刺耳地说：还不叫坏！这不叫坏叫什么啊？非要做这事了啊？！就找不到旁事做了？！

　　花枝栽完了。我站起身来，这下也好从容地说话了。

　　她的一番话，让我突然从自己一直以来对物管的看法中彻底清醒过来。好像记得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物管的某些做法，虽不是他们的本意，但也不该，因为他们不是死的工具，而是鲜活的有判断力的成年人，对于他们一些不妥的做法，他们也不是用一句奉命行事就可万事大吉的。

　　是啊，就没有旁事做了啊？绿化带，舍不得花钱栽花种草，又不给人家种菜，一开始还连种花都不给，就最近才给种花，确实坏！

　　那就不种，连花也不种！天天挖啊栽啊，拎水浇啊，给太阳晒要命的！人家看了这些花还以为是他们种的！！怎没事帮这帮人种了！！不要帮他们种！！老太太鼓动我。

　　我想：最初的革命可能就是被这样的鼓动燎原起来的。

　　但我还是笑了：花，不是为他们种的，我喜欢种花，是为自己种的，要是楼道里人觉得好看，那就也是为我们楼道种的。

　　哦，那就种吧！多种点！东面那块地好，又多大一片，跟刨起来也种上!在互相纠正了对方的一些看法后，老太太变得热心起来。你家有没有槽斩子？我来帮你刨！她说。

　　可我哪里有那么多力气呢？她又哪来这么多力气呢？即使我把东面的地刨了，或是要她这样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帮我刨了，我又哪里来花苗栽呢？我只能笑着和她讲道理。

　　我向她提到：现在一颗很小的月季苗，只有两个花骨朵的，都要五块钱，照那块地栽十棵算，就要五十块，我不上班，哪来的闲钱？

　　一提到钱，她就缩回去了。她是很在乎钱的，一个钱都当两个花的，心里还恨不得当十个花。

　　买甚东西！！怎没事了！！她觉得没意思起来，悻悻地走开了。

　　走开时嘴里还嘟囔着：种块菜多好！种花！吃饱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