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反刍”的狗

　　村里也会堵车了？”过年啊！谁不归心似箭？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怎么就没点耐心？”妻子于责备中传递着几多温暖。

　　“好吧！等啊！”我也于无奈中表现着自己的那份“倘然”。

　　车子依然像蜗牛一样地爬行着，好在也就几百米的路程，一会儿也就移到了家门口。

　　兄弟姐妹们都回来了，一年中也就这几天能在母亲身边来一次完整地相聚。辛苦了一年的母亲，无论我们怎么劝阻，她都要亲自下厨，给咱们几个常年在外的孩子做上几盘妈妈的味道，让我们无论走得多远，都会闻着那股延绵千里而悠长的味道回到她的身边。

　　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大年初二一大早起来，我就跟母亲说要回城了。母亲像往常一样，我一说要走，她就迫不及待地忙着给我们准备早餐。

　　“妈妈，我们现在就走，您就别忙活了。”我有些战战兢兢地说。

　　“你就真那么忙吗？”慈祥了一辈子的母亲突然变了颜色，一脸阴沉地问道。

　　我知道母亲是真的生气了，连忙上前解释说：“妈妈，对不起啊！我要带孩子回去补课。”

　　“哦！去吧！孩子的事重要。路上小心点，到了别忘记给妈打个电话。”母亲又把自己的面孔调到了那个叫慈祥的频道。

　　在车子刚要启动的那一刻，我看到站在一旁的母亲头发已经银白，身子也微微有些佝偻，日渐消瘦的脸上一双深陷而又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潜藏着太多的不舍。我的眼睛一红，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我连忙将目光转向前方，对着迎面驰过的车辆说道：“妈妈，下周我一定回来。”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孩子的事重要。”在如今这个需要熟读《芋老人传》才能懂得如何将食物品出味道的时代。每一次从老家回城，母亲总要给我装满两箱面条，告诉我吃完了就回家来拿，别到超市里买，说超市里的面条被加了“滑石粉”，吃下去肠胃受不了。

　　“孩子的事重要。”在温饱都还是一种奢望和追求的年代，母亲总能想出办法，带上她备下的一小碗甜白酒，去镇上“贿赂”那位在食品站杀猪的老头，“低三下四”地转几十道弯去称呼人家舅舅，然后弄些下水回来，让我的嘴巴享受在每一次猪肉入口、咀嚼和吞咽等一系列动着的美妙；让我的肠胃体验在每一个油分子从中掠过时激起的涟漪；让我的童年温暖在整个冬天，温暖在一年四季。

　　“孩子的事重要。”在土地终于能给我们创造幸福的岁月里，母亲总能想出办法，将我捣腾成为村里那些孩子中最帅的“哥们”。

　　“孩子的事重要。”在家里凑不够医药费，父亲带着几多牵挂依依不舍地离去之后，还是母亲，用她那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自己对生命的承诺，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孤独无助地走着。一步、两步……直到那一天，她翅膀下的那群“雏燕”一个个离窝而去。

　　都这么些年了，母亲偶尔还会和舅舅们说起，说她这一生中，最痛的就是因为没钱，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拉着她的手，一脸不舍的离去；她还说，自己最骄傲的是完完整整地养大了五个孩子。

　　如今，村道已经告别一辆车过去就会将路人溅得一身泥水的时代，母亲也脱下了那双被泥水浸透的布鞋，换上了我们从城里买来又被姐姐擦得油光瓦亮的皮鞋，带着咱家老屋用三十多年的岁月书写的故事，搬进了新盖的二层小楼。可每一天，她依然只能一页页的翻阅着那些早已发黄的“史册”，静候着年头节下闻着味道回来的那五条“反刍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