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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壁残垣里的记忆

发布于:2017-03-29 14:0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喻贵南

  以手托腮,坐在老屋的断壁残垣里,我独饮着相关往事在记忆里窖藏的老酒。

  仿佛中,我看见燕子衔来了春天,眼前的断壁残垣,随着百花的摇曳,慢慢康复成了老屋旧时的模样。

  九间土砖房依偎在青山下,门前的梯田披着春季的盛装。母亲在厨房里动作娴熟地奏响着锅盆瓢碗的交响乐。烟柱从屋顶凌空架一座桥梁,直达几千米外的叔叔家。我们姐弟三个燕子般欢快地穿梭在屋里屋外。父亲满面春风,出差而归,单车上拖着我们味蕾上素不相识的甜蜜……几根长长的黑甘蔗,晃晃悠悠的,像花轿里待嫁的新娘……

  我看见,随着不同季节的出场,在父母的招呼声里,我们或单独或全家出动,去田间、地间、山间,用汗水播种希望,收获温饱。比如锄草、挖土、施肥、落种、插田、收割、砍柴、挑水等等。其中,最不喜欢的是去水田里甩草,那是我们姊妹一起干农活发牢骚最多、哭笑声也最多的记忆。

  双抢时,五亩田的稻草,一个个捆成二十斤左右,必须弄到山上去,以便迅速耕田插秧。而且稻草晒干后,可以做柴烧。

  田边到山涧的距离,高约五米,最低处,也有一米多,我们总是将草拖到最低处,仰起脖子、踮起脚跟、用力将手上的草甩上去,不停地拖来,不停地甩出。用力不够或甩不到位时,稻草会掉下来,有时没头盖脑的落在我们身上,泥水和草屑将我们弄成泥糊鬼一样的不说,还被硬绑绑的草杆扎得泪水直流。

  一天下来,我们的小胳膊小腿酸痛得几乎无法伸缩自如。

  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我们姊妹都是身长手长腿长。我想,除了遗传基因作祟外,是不是还有可能是当初甩草太多,骨骼被拉长了。

  田里干活,累且不说,最怕其中的水蛭,弹簧一样能屈能伸,鼻涕虫一样滑滑溜溜,浪花一样美美地飘过来,魔鬼一样吸血无声,往往,我们会被水蛭吓得鬼哭狼嚎般的叫,拼命地跺脚,以至濺一身的泥水,旁人看了,哈哈大笑。

  收工回老屋,我们的腿上,时常还叭着疯狂吸血的水蛭,于是,老屋周围的群山,立马回应着我们断魂般的尖叫声,及旁人骂我们大呼小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讨厌田里的水蛭,却喜欢田里众多的青蛙。

  夏夜,我们姐弟几个打闹一翻后,躺在竹床上,在老屋外纳凉,带着甜甜的笑,枕着蛙声入眠,头上是满天的星斗,周围流萤飞舞,父母坐在身边,谈笑风生,一边为我们轻摇着浦扇(棕叶做的)。而此时的老屋,大家闺秀般,温柔地静立一旁,为一切着了迷。

  老屋规矩的时候居多,也有不安份的时候。风大时,瓦片常常意志不坚定,跟着跑离岗位,想与之私奔,或者春夏山洪暴发时,后山的泥土“轰”的一声俯下身来亲吻老屋,老屋貌似激动得发抖,常常,惊得我们魂飞魄散,之后几天几夜,我们不得不汗水淋漓的跟坍塌的泥土作斗争,将泥土远嫁他方。

  喜欢秋天的瓜果飘香,还喜欢摘了茶籽回来,成天成天的择茶籽(将子与壳分开,以便榨油),那样,就可以听母亲讲很多的故事,往往一大群小朋友来凑热闹,听完母亲的鬼故事,一个个挪不动腿,或是中了蛊毒般不想走,或是吓得不敢走了,在又惊又怕里,我们听完一个,却又期待着精彩再来。

  漫天飞雪的冬天,很美,打完雪仗后的我们,围炉赏雪。父亲打猎而归,提着或多或少的战利品,母亲将之煮一锅热气腾腾的美味,其中的精华,孝敬给长辈,剩下的,尽量让子女享受舌尖上的舞蹈。父母总是浅尝辄止,哪怕美味送至他们嘴边,惹来的,大都不是什么表扬,而是‘吃你的!我自已会吃!’一声斥责,让脆弱的童心和孝心蒙上满满的委屈,母亲哄一句,心情又大好,我们大朵快颐,父母则笑得阳光灿烂。

  而当我们有病时,母亲会急得长吁短叹,甚至以泪洗面。父亲性格内向,太过糟糕的情绪一般不会表现出来,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看见军人出身的,钢铁般坚强的父亲,没了一惯的气宇轩昂及钢强,女人般的,在厨房里悄悄抹泪,那是弟弟开车不慎,肠断于病危中。

  我看见,我们姐弟三个每天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去上学,又一个一个相继而归。

  我没看见时光怎么流逝,却看见,父母突然之间不再年轻。而姐弟也长大了,相继参加了工作,两人相约而归,一个如出水芙蓉,一个若玉树临风,我这家里唯一的读书郎也长成了大姑娘。父母看着我们姊妹三个相亲相爱的身影,眼神里流淌的,是满满的、慈爱的温柔。

  我看见,一个早上背完二三篇课文后的自已,站在地坪边,跟对面的青山和一曲刘山姐对歌,心里想着的,却是哪天要翻过对面的最高峰,去看看太阳的落脚点,还有那儿的人们,是怎样的熬煮春夏秋冬。

  我看见,别了校园的自已,终于挣脱老屋怀抱的温暖,将自已放飞成了打工大潮中的候鸟,直至嫁为人妻,从此,老屋里或温馨或伤痛的记忆,成了我夜夜梦里思乡的主旋律。

  我看见,自已伤了累了想家了的时候,便飞回老屋疗伤,而一次次的相聚与别离,带来的,可能是更多思念的伤痛。

  因为,年年检修的老屋,日迁风烛残年,墙上的裂口,如老人缺了牙的牙床,已关不住风。比老屋老得更快的,是我的父亲,黑发被生活覆上了抹不去的秋霜,挺拔的身材被咳嗽折成了弯弓,咳嗽声盖过呼啸的山风,固执着不上医院的性格,依然硬过大山的脊梁,一任风烛残年里的生命燃烧得快过火箭,我们想挡,也挡不住,泪水在心里淌成了哗啦啦的小溪。

  六十多岁,父亲离开了他深爱着的我们,离开了他亲手所建的老屋,也永远离开了人世间。

  之后,我日夜服侍了三年的太婆也走了,喊不醒,也哭不回来了。老屋那时没倒,我却分明感觉倒了。

  赌物思人,站在老屋,会听见父亲打猎而归的足音,会听见太婆叫桃花桂花的声音(太婆叫我桃花桂花),会听见我们合家欢笑的声音……

  没人再愿住在老屋,离了人的老屋,没人再为之梳妆打扮,老屋没精打采、蓬头垢面的。后来,索性成人之美,化作春泥更护花,与风雨发生了还原反应,成了眼前的断壁残垣。

  明年、后年、大后年,这儿,将是树木和花草生长的天堂,因为,有老屋的断壁残垣为之贡献足够的养分和热量,就像老屋里逝去的老人,人走了,一分也不带走,将所有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无私地留给了后人,为后人的幸福生活保驾护航。

  

责任编辑:胡俊月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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