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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拙

发布于:2016-08-11 15:54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吊脚楼

  最近,在微信里接二连三地看到关于驴的文章,而且标明的都是深度好文。我没看,估摸着都是些拿驴说事心灵鸡汤,比如,卸磨杀驴啊,或者驴的忍辱负重之类的喟叹,最高雅的也不过人生的如何如何的长腔短调。

  驴,是个厚道的物种,如若非要置评不可,大抵都会是礼赞于它的,但也有人出其左右,反弹琵琶,给了驴满身的口水,这人就是唐人柳宗元。柳宗元笔下的驴是一个异数,当好事者把驴运到黔地后,老虎最初是把它当作神物来看的,很是胆寒,“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嗤己也。”可是时日一长,老虎略施小计,就看清了驴的斤两,觉得这庞然大物竟然是个“无异能者”,“技止此耳”,便“断其喉,尽其肉”,捞得个肚儿圆后就喜滋滋地走了。

  这憨驴命断异乡,不在于它的弱小,而是它城府太浅,压根儿就不懂得藏拙。自己的功夫把式本就是拉磨、驮人驮物,并无多少看家本领,却非要与山中大王斗狠不可,结果丢了小命。如果驴隐忍一些,能在老虎的挑逗、撩拨、试探中,管住自己的驴腔,不温不火地与老虎周旋下去,阳寿兴许会长一些。坏就坏在驴儿藏不住那一声怒吼,它以为这就是制胜的杀手锏,能唬住老虎的,讵料,怒吼声过后,驴再无一招致命的绝活。这怒吼声就是一块遮羞布,一旦被你抖开,也就露出了自己的软肋。

  哎,蠢驴啊!

  其实,有些时候,一些人并不见得就比驴儿高明到哪里去,他们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就露出了自己的苍白。早先,我有一位小我一岁的同道人,酸溜溜的,无深交,他仿佛是从大唐盛世穿越过来的,满口都是半文半白的说词。前日,偶遇市面,他还是原先的做派,见面就笑嘻嘻地问我,“方世兄久违了,令尊可好?”一句话让我一愣一愣的。我的老父亲走了几年了,他是知道的,何来“令尊可好”?他还是中文班科出生,未必不晓得“世兄”专指朋友的儿子?

  这拙是露的有些邪乎了,但多年熟识,实不忍说破。他转身走了,他露了一把,我却藏了一把,他露的是拙,我藏的是自比他高出一筹的轻蔑,以为他的那点文墨是玩不起风雅的,你本来是用文化来显示才情的,反露出了文化之拙。但回头一想,我并不比这仁兄高雅,他尽管数十年坚守酸溜溜的风范,犯了望文生义的毛病,但露的自自然然,而且多少还有点抱朴守拙的意味,我却藏的扭扭捏捏,更何况还是不仗义的蔑视。

  常言道,做人露怯,做事藏拙。这是许多人过日子的信条,依照这教条讨生活,多些心机,该露的露,该藏的藏,日子必定是安稳的。依我看,这里的怯,当不是胆怯了,若是既怯情,又怯人怯事,而且还昭然于天下,这人该如何活下去呢?教化中的“做人露怯”之怯,该是教导我们处事要原原本本,一二两清,不圆滑,不掩饰,不事张扬,老老实实做本分人。拙呢?依《现代汉语词典》解,拙是笨拙、低劣的意思。做人嘛,都想示人光鲜的一面,把短处往深处藏,藏得不留痕迹,只要不违人伦、不犯条律,藏的再深也无可挑剔。可是这等掖掖藏藏多少有些阴暗,毕竟它的对立面是光明正大、坦诚磊落。

  本该坦坦荡荡地过日子,为什么要藏呢,而且还要上升到做事做人的要术,盖因出头的椽子先烂之类的事实强化了藏的重要。生活似乎告诉人们,要想出人头地、人生出彩,就必须躲躲闪闪、遮遮掩掩,把自己的龌蹉之处捂的更严实一些,再把面孔涂上好看的油彩——聪明的装憨,穷瘪三扮富豪,粗通文墨的舞女套上一袭旗袍,以为就真的成了冷艳的张爱玲。眼下,这掩藏术的行情看涨,有价有市。比如,现在诸多关于职场教程的文本,越爱越藏不住厚黑了,竟然煞费苦心地教导人们有利早起,无利蛰伏,藏锋利于绵柔,即便你有雄才大略,在狗熊一般的老板面前,也要装孙子。因为只有藏,才能安全,有了安全,才有胜利,今日的雪藏,就是为了来日能显露飞黄腾达的脸孔。至于庙堂里的一些权贵,藏交易之脏于口吐莲花的脱口秀之中,就更是令人堵心了。

  其实,生活中的许多东西是无论如何藏不住的,打肿脸充胖子的所谓锦衣玉食藏不住贫穷,紧闭的嘴唇藏不住满嘴的烟牙,同样,脱口而出的“之乎者也”,看似风雅,却也藏不住类似错把世兄当师兄的尴尬。黔之驴自然不懂这浅显的道理,它的一声怒吼只是本能的防御,并无一招一式的苦心算计。人呢?自然要高明许多,狠招、阴招,乃至一剑封喉的毒招,只会藏到最紧要的关口才会使出来。不过,驴和人终究都是生在竞争中的灵长类,不管懂得藏,还是不懂得藏,都不可界外于丛林法则,其目的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求生。

  是人皆有拙,只要不是拙劣,大可不必东掖西藏。有道是,有麝自然香,若是一身狐臭,还硬要扑洒香水,即便不出现下午用了深夜款的尴尬,那臭也是藏不住的。

  

 

责任编辑:池墨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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