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探案故事

　　（一）技术室里烛光萤

　　最近局长有点烦，那个暴发户家被盗的案件没有破，暴发户就通过各种关系，从领导到朋友地给局长施压，弄的局长苦不堪言。电话里，局长陪着笑脸一再向领导保证，坚决将案件尽快告破。

　　电话刚接完，还没等喘口气，胡锋的母亲就进了来。

　　老太太一进门就冲着局长一把鼻子一把泪地说，局长你可要好好管管我们家这头犟驴，这不，昨天给他介绍的对象，可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见面，最后摔门走了，而且还一夜未归。你说我和他爸都年纪一大把了，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归天，有生之年能让我们老俩口高兴高兴，抱上孙子吗？

　　局长赶紧给老太太倒杯水，安慰老人别担心，说，最近局里比较忙，有几个疑难案件现场要比对，昨晚胡锋在技术室加班，我知道。如果大娘信任我的话，胡锋的个人问题就包在我身上。

　　话虽这么说了，可送走老太太后，局长的心里还是没有底。你说胡锋这小子，也老大不小的了，为什么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媳妇呢？局长知道，局里许多人，包括自己都不止一次地给胡锋做过媒，可大多都以姑娘看不上他而告终。姑娘们没说他长相不行，就说他不修边幅，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硬是糟蹋的不成人样，整天肿着个眼泡，头发乱的像鸟窝，还常常哈气连天，知道的说他是警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瘾君子。

　　局长也拿胡锋没办法，既生气，又心疼。气的是好好的一个青年，却生活的一塌糊涂，没有年青人的干净利索，看着还真眼不顺。可让人心疼的是，这小子是一把工作的好手，工作起来就不要命，连天加夜地蹲在技术室里，甚至是不吃不喝、不洗脸不刷牙，一门心思地钻研现场，虽然背后别人都叫他“胡疯子”，但局长觉得如今愿意刻苦钻研的人不多了，年青人能有这种精神，应该是个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

　　所以对胡锋的个人问题，局长也很着急，但皇帝不急太监急，急也没用啊，也不知道这小子心里是咋想的。局长决定晚上找胡锋好好聊聊。

　　一转眼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暴发户的案件还是没有一点线索。胡锋对现场反复地研究，就是弄不明白，楼这么高，没有蹬爬的痕迹、防盗门也好好的，盗贼是如何进屋实施盗窃的，而且还从容不迫地清扫了现场，现场访问也没有得到实质性的进展。局长再看胡锋，明显瘦了，眼泡子显得更肿了。

　　一年前分到分局宣传科从事宣传工作的晓宇，一直对侦察破案很是痴迷，从小学、中学，到大学，她看了无数本侦探小说，喜欢福尔摩斯、波洛、梅格里、金田一耕助，就连动画片柯南，她都看了又看。听说通过现场比对就能破案，晓宇立马就来了兴趣。技术室就在分局办公楼的楼后，无事时晓宇总喜欢往技术室跑，说向胡锋学技术，并缠着胡锋收自己做徒弟。

　　在晓宇眼里，胡锋并不是疯子，她不止一次地见过胡锋的另一面。参加工作后，晓宇曾跟随刑侦技术人员进行过几次重特大案件的现场跟踪，亲眼目睹过胡锋勘查现场时的表现，两眼炯炯放光，人异常兴奋，像猎鹰、猎狗，不放过蛛丝马迹。晓宇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所认识的胡锋，完全判若两人。所以，当别人都背后“胡疯子、胡疯子”地叫时，晓宇却从来没有这样喊过，她叫胡锋“胡哥”，因为胡锋不让她喊他老师。

　　这是一个礼拜一，晓宇走进分局办公楼时，又见胡锋衣衫不整，趿拉着拖鞋，顶着一头鸡窝，肿泡着眼到涮洗池洗漱。看来昨天又熬了一夜。

　　吃早饭了没？我给你捎点？晓宇远远就打招呼地问胡锋。

　　胡锋“嗯”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晓宇心说，算了吧，还是别问了，看这架势肯定还没吃，我去买点。

　　胡锋吃早点的功夫，晓宇说了一件有趣又惊险的事。晓宇说，昨天我到姐姐家，姐姐不小心将房门钥匙全锁进屋子里，找开锁公司开锁吧，姐姐不放心，还要花几百块钱换锁芯，姐姐又有点舍不得，实在没辄了。胡哥，你知道最后我们怎么进的屋吗？

　　怎么进的？

　　我们与姐姐家对面邻居说好，然后找了粗麻绳，从楼顶放下，绳子拴牢小外甥的腰，从楼顶拎着小外甥移动至姐姐家阳台，孩子从阳台开着的窗户进入屋内，然后开了门。好在姐姐家住在楼房的顶层……

　　晓宇一口气还没说完，胡锋立即打断，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是怎么进的屋？

　　又听了一遍晓宇的叙述，想到暴发户家住顶楼倒数第二层，胡风迅即取出勘查箱，说，快喊其他人，走，重新勘查现场。

　　在暴发户家阳台的正上方，果然发现了遗留在房檐的麻绳纤维和擦痕。顺着楼顶向西，不远处也发现了麻绳摩擦房檐的痕迹，而且磨擦痕迹要重一些。看来盗贼真得是高空飞人作案。从磨擦痕迹较重，有放绳或拉绳痕迹来看，应该和暴发户不在同一层，是高一层或低一层，再向下，楼层太远，目标大，也不好操作。

　　于是，暴发户西面单元的上一户和下一户被作为重点，重新细致访问。很快上一户的户主说，被盗前一天家里来过两个从乡下进城打工的老乡，住一晚就走了，这两人以前也来过。

　　那为什么开始时不说？户主说，觉得他俩就住一晚就走了，案件不会与他们有关，也是不想多事，就没说他俩来过。

　　迅速查缉，案件果然是两人预谋所为。两人早就知道这里住着个暴发户，当晚乘暴发户外出度假，两人准备了麻绳提前隐藏在楼顶，等大家都熟睡后，一人上到楼顶，放下麻绳，另一较瘦的人将麻绳紧紧拴在腰上，楼上的人将瘦者慢慢提出窗外，移至暴发户家阳台处，因为阳台留有晾衣窗，瘦者很容易就进入室内，打开防盗门放入另一人，两人从容地翻找，还带了手套，将暴发户家的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一捋干净，临走时还清理了现场。作案手法如此老练，胡锋觉得这两人身上肯定不止这一起案件。继续作现场串并，同时加大审讯力度，终于又从两人身上挖出盗窃案件十余起。

　　案件成功告破，局长要给胡锋记一功。胡锋却说，这功劳不应该给我，应该记在晓宇头上，还说一定要请晓宇吃一顿。

　　这下晓宇可高兴了，胡锋要请自己，这对胡锋来说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可左等一天，右等一天，一个礼拜过去了，胡锋请客的事却没了影。这个“胡疯子”，该不是又忙工作给忘了？晓宇真的生气了，第一次喊了“胡疯子”外号。

　　6月3日这一天下午，晓宇下班正准备走，胡锋略显扭捏地走了进来，说，晓宇，呆会走晚点，我有点事。

　　不一会功夫，大院里的人都走光了，除了值班民警的脚步声偶尔在楼梯上响起外，整座大楼都矗立在静谧中。分局后院的技术室里氤氲出黄晕的光。

　　今天是局长带班，吃完晚饭后，局长就准备上楼批阅当天的文件，步入楼梯口的一刹那，局长扫了一眼后院，就瞥见了技术室透出的昏暗的灯光，心里骂到，这个管后勤老张，三天不骂就得意忘形，这样的光线如何让人办公？心里嘀咕着，局长便向技术室走去。侧过窗户就是门，在推门前，局长从窗户向内望了一眼，屋内平时杂乱无章的操作台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桌上放了蛋糕、果品，还有一些其他吃的，两柱红红的蜡烛点燃着，摇曳的烛光下将桌子对面两人的脸堂印的红红的，一个是胡锋，一个是晓宇。

　　局长抬起的手赶紧放了下来，悄悄地退回来，心里便乐开了花，觉得比破了案还要美，心说，这头犟驴，难怪对象左一个不成右一个不成，原来心里早有所属啊！

　　回到办公室，局长从市局网页滚动字幕上看到“祝以下同志今日生日快乐！”其中就有晓宇。

　　嗨！“疯子”也是知道浪漫的！局长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二）有心插柳柳成林

　　自从事宣传工作以来，晓宇就喜欢上了拍摄，卡片机、单反、摄像机一天到晚不离手。除了完成分局必要的宣传任务外，她还喜欢拍摄一些民警工作生活片段和一些重大案件、事件现场。晓宇说，这些资料一来为自己更好地工作积累经验，二来也是等以后退休了，对警营生活的一个美好回忆。

　　在晓宇拍摄的影像中，尤以案件追踪为最多，但与刑事技术人员拍摄的案件现场不同，晓宇侧重记录的是一些与案件、事件相关的人文信息，比如案发时周围的人员情况及人们都是如何议论的，侦察员是如何进行现场勘查和现场调查的，刑警们的案情碰头会是如何开的，又是如何确定侦察方向和范围的，等等。这些都是晓宇所感兴趣的内容。

　　一年来，晓宇跟随胡锋拍摄了不少这些东西。

　　虽然晓宇与胡锋恋爱早在人们的意料之中，但消息传出后，许多人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胡疯子”是什么人？一个邋遢的不能再邋遢的人，用句不好听的话，就是“生活的低能儿”，你说就他这么一个人，婀娜俊俏的晓宇怎么就看上他了呢？不是胡锋施了迷魂药，就是晓宇昏了头。一些等待对象或尚未结婚的年青男警们更是长吁短叹、哀声叹息：唉，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人们背后是怎么看、怎么议论的，晓宇和胡锋不管不问，他们也没时间去问，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这两个人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凭借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发现犯罪线索更有意思的了。

　　周一上午，刑警大队的例会一结束，晓宇就发现胡锋嘟囔着脸，与他说话也爱理不理的。晓宇问，咋回事？胡锋吭哧了半天晓宇才明白，原来技术员们挨大队长批了。起因是上周国税局办公室被盗案，现场又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大队长火了，你们技术员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既然有盗窃现场，又丢失了物品，怎么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呢？是犯罪分子太狡猾呀，还是你们一个个责任心不强？

　　胡锋知道，大队长正狗咬刺猬，为案件无从抓手焦急，也可能还挨了局长的训。类似的案件串联起来总有好几十起了，光今年就有六、七起，一起未破，能不上火吗。犯罪分子如江洋飞贼一般，来无影去无踪，作案对象主要针对政府、企业、事业等单位部门，使用的作案工具为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撬棍、螺丝刀，作案时可能进行了伪装，因为现场提取不到任何指纹、足迹，甚至是一枚可疑的烟头或一根毛发。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作案者并不贪心，对现场财物只取一半，留下一半。如，新兴公司财务室被盗，铁皮柜里当时有现金两万元，可只被拿走一万；开发区李主任的办公室被盗，也只拿走了一部分的好烟好酒和奢侈品。这倒是让人不好捉摸了，既然是盗窃，就是冲着财物去的，可又不全拿走，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胡锋苦思冥想、反复推敲，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报复，他在以盗窃手段报复社会。

　　这个观点提出后，连胡锋自己都不太相信，你说现如今有这样的人吗？盗窃不为钱财，只为取乐，只为达到报复目的满足自己的快感，这不是傻子吗？所以当胡锋的观点遭到大家一致的冷嘲热讽和反对后，胡锋就不再坚持。大队长还婉转地提醒胡锋不要钻牛角尖。

　　可绕来绕去，人累的半死，回头一看发现还在原地，这不是驴推磨么。

　　案件侦破进入死胡同，胡锋不得不又想起了那个报复的观点，死马当作活马医，或许可以在这方面一试。

　　晓宇最了解胡锋的心思，她迫切地望着胡锋说，胡哥，就按照你的思路，那我们现在该做哪些工作？

　　该做什么呢？胡锋挠了挠头，想了一下说，万变不离其宗，还得从现场开始，让现场说话。如果犯罪分子目的在报复的话，你说他作过案后最想得到什么结果？

　　当然是满足，看警察如何为他的杰作忙碌而破不了案，晓宇说。

　　对，那么你说犯罪分子会不会有重返现场观看侦察人员勘查现场的可能？

　　不会吧，谁会有这样大的胆和心里素质？晓宇觉得不可思议。

　　胡锋说，万事皆有可能，尤其在还没破案前，什么情况都可能存在。不过这次我们要将眼光放宽点，视野再扩大些，不能仅拘泥于现场里面，我们还要跳到现场外面来，从外围看能不能有所突破。晓宇，你不是拍摄了许多与案件现场相关的人文资料吗，回头我给你一份案件清单，你回去按我的清单把它们都拷贝出来，好好地研究研究，也许我们就会有心插柳柳成林呢。

　　按照清单，晓宇回家就将已制成光盘的资料拷到电脑中反复观看。总共提取出9起案件的现场视频资料，这9起案件全部是单位被盗案，特别是两起银行被盗和一起邮电储蓄所被盗，当时现场围了许多来取钱的群众，七嘴八舌的，有人说，这贼胆太大，连银行都敢偷；也有人说，银行的钱每天都被武装押运走了，小偷偷不到什么的。晓宇一遍一遍地看，第一遍没感觉，就看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直至录像中的每个细节她都能记在心里。看到后来，晓宇就觉得录像中某个地方有些特殊，但一时又看不穿。于是晓宇一下班就窝在家里反复地观看，母亲还以为她最近与胡锋怄气了，想开导她几句，晓宇赶紧将母亲推出屋外，说，妈，我现在正忙正事，您千万别打扰。

　　熬红了眼的晓宇，终于在午夜时分发现了一个问题：其中四起案件中，都隐隐约约出现过一个秃顶男人，虽然穿着不同，离得较远，但从轮廓外形、胖瘦高矮看，晓宇感觉像是同一个人。秃顶男人远远地站着，有一起是在案发现场不远处的小吃部吃早点，看似不经意，但对现场勘查的情况却很关注，直至勘查结束他才离开。晓宇被这一发现兴奋的如同打了一针兴奋剂，她也顾不得半夜不半夜，拿起手机就给胡锋打电话。胡锋听了晓宇的描述，说，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让晓宇的母亲很不放心，虽说两人正在恋爱，但晓宇的母亲还是担心年青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所以老太太以送水果、送牛奶为名进出晓宇房间几次，发现两人除了不停地捣鼓电脑中那些录像外，没有什么亲昵的举止，老太太才放心地睡去。

　　八月正是汗流浃背的季节，可胡锋和晓宇似乎完全忘记了炎热。晓宇拿起一块母亲送来的冰西瓜递给胡锋，自己也拿一块，咬了一口说，胡哥，如果这秃顶是同一个人的话，你说他的嫌疑是不是最大？正如你所说的报复，作案后再回到现场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看看警察是如何在忙忙碌碌中一脸茫然，甚至还会讥笑警察个个是饭桶，到现在连个头绪也没摸着。

　　晓宇，这几天辛苦你了，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这几段关于秃顶的视频我先带走，找个电脑高手，看看能不能弄出更清晰的图像来，你就好好休息吧，一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图像经过技术处理，仔细比较，果然四起案件中的秃顶就是同一个人，在将其一张正面截图照片打印下发到各派出所后，很快就摸排出了嫌疑对象。秘密搜查，在其家中发现了一些高档烟酒、手表皮带等奢侈品。

　　汤淮北被抓获时一点也不惊讶，他还说了句，你们警察真笨，到现在才找上门来。左右门邻倒是很吃惊，在他们的眼中，汤淮北是一个非常老实的人，对人随和，不惹事，胆小，从小到大还常受人欺负，可这么个人怎么就成了飞贼了呢？

　　对汤淮北的审讯没费多大劲，汤淮北很干脆，竹筒倒豆子，全撂了个底朝天，细细一数作案竟达83起，但后来有一部分案件未能核实，因为既没有报案，被盗单位又不肯配合，大概是怕家丑外扬吧。

　　送看守所后，胡锋和晓宇去提审过汤淮北一次，没谈案件，只谈心里路程。汤淮北说，我家境不好，又性格内向懦弱，所以从小到大一直被人当猴耍来耍去，谁想欺负就欺负。为了发泄压抑的情绪，我曾砸过老师家玻璃，将同学的书偷偷烧掉，把同事的自行车胎扎破，领导晾在窗台的鞋子给扔掉一只。这些都是欺负过我的人，看着他们愤怒地大骂还不知道是谁干的，我心里就特别满足过瘾。后来，我娶了个媳妇，她也嫌我，说我没钱没本事，跟我生活没几天就跟人跑了，这个时候我就产生了报复社会的念头。都一样是人，都生活在社会主义社会，为什么别人吃香的喝辣的，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却什么也没有。随着盗窃一次次得手，而警察却不能破案，我的胆子就更大了，有了从未有过的快感。不过，我的心还是仁慈的，偷盗时财物只拿一半，另外我只对公家下手，从不把手伸向私人，即便非常容易得手我也不干，我这也算是侠盗吧。

　　哼，侠盗，你以为你是罗宾汉啊！晓宇被汤淮北给气乐了，囔讼了一句。

　　罗宾汉？罗宾汉是谁？

　　噢，外国一个偷盗成性后来又能积极悔改的人。胡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敷衍了一句。

　　（三）梦里寻他千百度

　　弗洛伊德说：尽管许多梦怪诞而紊乱，但它还是有规律可寻的，梦的实质是一种“愿望的达成”，是清醒状态下精神活动的延续。大概就类似于人们通常所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胡锋最近就总被一个怪梦烦扰着。事情的起因缘于一周前的一次值勤。因国家道路建设，唐山镇的一个村子要整体拆迁了，为了防止拆迁中发生意外，区里要求公安机关出动警力维持秩序，胡锋参加了这次行动。

　　唐山镇是古墓葬集中分布地，因为是古楚国国都寿州（今六安市寿县）的城郊，人死后多葬于此，所以自战国以来，就留有楚王墓、黄歇墓、蔡侯墓、九女坟、唐高祖第十八子李元裕太妃墓等遗址。厚重的历史，让一些人失去理智而铤而走险。建国前后，这里的盗墓犯罪就十分猖獗。后来经过政府下大力气整治，虽说形势有所好转，但盗挖古墓、倒卖文物和围绕文物的犯罪，仍时有发生。

　　十年前，这个拆迁的小村子里就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对老夫妻被人杀死在家中，两人都是头部遭重击死亡，家里翻动很大。此案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没有告破。

　　胡锋当年虽没赶上参与案件的侦破，但因为是未破积案，胡锋对此案的卷宗和现场提取的痕迹物证进行过仔细地研究，但也没能获得有价值的线索。

　　这次拆迁，胡锋就发现了有不少陌生人在村子里乱窜，名义上是收购旧物，实际上很可能就是冲着这里的古物来的。听所里同志一介绍，胡锋就更加坚信了这一点。于是夜晚胡锋就有了一个怪梦，而且还不止梦到一次。

　　梦里常出现一座古朴简约的老宅子，一对老夫妻在黄晕的灯光下绕着毛线，老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撑着线，老婆子则脱了鞋坐在床上，将那丝丝连连的线如爱一般从老头的双手上扯进怀里，然后又在灵巧的手上，将它们变成一个个圆圆的幸福，摆满一床。时至中秋，天气转凉，老婆子想，要在入冬前将儿子、媳妇，还有孙子的毛衣给织出来。

　　“咚咚咚”有人敲门，“谁呀？半夜三更的还来串门。”老头嘟嚷了一句，将手上的毛线套在椅背上，起身出屋去开院子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老头还没辨清来人，只见黑影一闪，手起棍落，老头连哼都没哼哼，倒在了院门边。

　　老婆子觉得声音不对，冲着外面喊：“他爸！他爸！谁来了呀？”见没人答应，就放下手中的线球，下床找鞋子。

　　这当口，一黑衣蒙面人闯进屋内，手握尖刀，灯光下，寒光闪闪。

　　老婆子一惊，刚要呼救，被蒙面人一拳打倒，随后蒙面人用绳子将老婆子捆上，还用胶布封了嘴。

　　翻箱倒柜，满屋翻找，院子里的犄角旮旯也找了一个遍，仍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蒙面人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老婆子，说，那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了？老婆子露出惊诧的眼神，摇了摇头。蒙面人不死心，又翻找了一遍，仍没结果。这时有警笛声由远及近，蒙面人心慌意乱，赶紧逃离，临出门前还在老婆子的头部补了一棍。

　　胡锋很奇怪，难道是电影看多了，出现了幻觉？可那场景为什么会反复出现在梦里呢？次数多了，还能清晰地记得一些细节。这梦和十多年前村子里被杀的那对老夫妻是否有关？蒙面人是谁？他到底要在老夫妻家寻找什么？

　　胡锋将梦的事说给晓宇听，晓宇摸了摸胡锋的乱发说：“你是最近太忙，老惦记着案件的缘故吧。别太累着了，只有休息好，才能工作好。”

　　“要不这样，晓宇，我把老夫妻被杀案的卷宗调出来，你帮我捋捋，从你的视角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胡锋用渴望地眼神看着晓宇，让晓宇不能拒绝。

　　“你就这么相信我能发现问题？”

　　“信，女人的直觉最敏锐，何况你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你对案件有着特殊的感应。”

　　“去吧，你！”晓宇嗔怒地给了胡锋背一粉拳。

　　翻开卷宗，晓宇立即就感觉到了一股尘封的气息，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的冤屈，盘旋于这卷宗里荧荧不散。晓宇一页一页地翻阅着，一边看还一边记，除了一份村民访问材料中的一句话：“我听说老夫妻家中有一只铜斝”，对这个铜斝有疑问外，其它基本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铜斝是什么？晓宇打开电脑上网查寻。原来铜斝（jiǎ）是古代温酒用的酒器，形状象爵，但较大，有三足两柱，主要盛行于商代和西周初期。由于年代久远，又极具文物价值，所以一直是考古工作者和盗墓贼们的追寻对象。

　　“铜斝，铜斝”，晓宇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两个字，一边思索一边不停地在两个字的外围画圈。画着画着，晓宇就觉得老夫妻的被杀应该与铜斝有关，从现场翻动较大看，显然是在找东西，要寻找的是不是就是这传说中的铜斝呢？又仔细翻阅其他访问记录，再没人提及铜斝的事，连死者的子女都不知道。

　　晓宇觉得奇怪，难道就是村民顺口一说？这只铜斝到底存在不存在呢？

　　晓宇将自己的疑问告诉了胡锋，于是二人赶紧来到辖区派出所，通过了解得知，老夫妻被杀后，他们的宅子就一直封存着，因为当地人很讲究风俗，认为这是一座凶宅，所以卖也卖不掉，租也租不出去。

　　封存了这么多年没人动过，如果当年的凶手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那么他会不会借这次拆迁之际卷土重来呢？

　　胡锋决定找大队长谈谈，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大队长听且很支持胡锋，他说：“虽然是十多年前的案件了，犯罪分子卷土重来，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是干刑侦的就需要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想别人不敢想的问题，何况拆迁确实是最后的机会，我会尽快安排人手开展守候的。”

　　按照队里的布置，胡锋和晓宇都参加了守候，对这所即将拆迁的老房子进行全天候地监控。果然不久就发现一人经常在房子附近转悠，当一天晚上此人潜入老宅子时，被民警逮个正着。

　　审讯工作并不顺利，落网者刘贵拒不交待任何情况，提取刘贵的指纹与十多年前的作案现场痕迹比对，认定为同一人。至此刘贵才不得不交待了此行的目的和十多年前的作案过程。与胡锋梦中情景所不同的是，作案者不是一人，而是两人。很快另一人也被捉拿归案。

　　原来刘贵是死者老婆子一个远房外甥，小时候来过死者家，曾偶然见到过死者宝贝似的摆弄过一件古董。长大后刘贵不务正业，染上赌博恶习后债台高筑，所以他就想到了小时候在表姨家见到过的那件东西。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便拉着赌友过来了，不想赌友下手太狠，连将两位老人棒击身亡。

　　刘贵说：“听说这里要拆迁了，想着十多年前的案件可能已被人忘了，就过来碰碰运气，不想还是被你们给抓住了。我想问一下，警官，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会回来的？“

　　胡锋笑笑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老天都在看着，所犯下的罪恶即便一时躲避了世人的眼睛，也逃脱不了天谴，我们就是专门等候着惩罚你的人。”胡锋当然不会对刘贵说做梦的事。

　　老夫妻的房屋被拆迁时，还真在夹墙中起出了一只铜斝，这只铜斝是怎么流落到这对老夫妻手中的，已不得而知，不过铜斝经专家鉴定属国家一级文物，所以只能上缴国家。

　　（四）阳春面里有秘密

　　飞贼落网了，大家无不欢欣鼓舞，可审讯却触了礁。周一例会上，队长气得将桌子拍的山响：无论如何也要撬开飞贼的铁齿钢牙。

　　虽说“零口供”可以定罪，但这必定不是刑警们的一贯风格，何况刑警们还要从犯罪的目标、动机和心理，来研究分析犯罪的规律和特点，从而堵塞防范中的漏洞和部署下一步打击的方向和重点。

　　队里审讯最有经验、也最有把握的老宋也出面了，可例会上老宋苦笑着摇摇头说：这家伙是我几十年审讯中遇到的最臭最硬的一块石头，面无表情、目光冷酷，无论你怎么说，他就是油盐不进，一言不发。

　　胡锋听到案情通报后，心里一阵疼痛，似萧瑟的秋雨，淅淅沥沥、丝丝绵绵。

　　会后，胡锋向队长请命：让我去试试吧！

　　队长疑惑地看着胡锋，老宋都未成功，你……？

　　胡锋说，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去看守所那天，晓宇陪着胡锋一起去的。晓宇既想助胡锋一臂之力，也想看看胡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连老宋都没能拿下的口供，你胡锋怎么就敢拦下这活呢？

　　进看守所之前，胡锋特意让晓宇在小吃部下了一碗阳春面，面里还打了两只荷包蛋。晓宇很是纳闷。

　　飞贼见到胡锋时，先是一脸的吃惊，继而将头深深地埋下。

　　胡锋让哓宇把阳春面推放到飞贼跟前说，这是我给你带来的阳春面，吃吧！

　　飞贼仍是面无表情，目光冷酷，只是他不敢抬头，不敢用目光与胡锋相碰。

　　飞贼开始吃面，很小心，似细细品味着一碗美味佳肴。吃着吃着，飞贼的手停了，似被针刺了一般，痉挛，开始颤抖。当两只荷包蛋完全显露出来时，飞贼再也绷不住了，开始流泪。

　　胡锋没提案件的事，只是轻描淡写地对飞贼说，说吧，有什么心里话就说出来！

　　飞贼抹了一把脸，看了看晓宇，又看了看胡锋。

　　胡锋说，没关系，她是我的好朋友。

　　从飞贼断断续续地叙述中，晓宇终于弄明白了如下事实：

　　飞贼原来是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初中时，在矿山上班的父亲将他从农村转至城里。一进城，他很不适应，学习跟不上，再加上土里土气，没人能看得起他，同学也不愿意和他玩，只有锋另外，不嫌弃他，还把他当作好兄弟。那时候家家都不富裕，飞贼的父亲后来在矿上事故中去逝，飞贼家就更艰难，飞贼的母亲带着他们兄妹几个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锋就常常接济飞贼，帮助他学习，给他带吃的，有时候还把他自己的衣服拿给他穿。

　　飞贼又说：记得有一年冬天，他到锋家去玩，锋的母亲留他吃饭，他不愿意，锋的母亲就说，孩子，今天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走，锋也不让他走。那天吃的就是阳春面，他与锋一人一碗。阳春面真香啊！是飞贼一生中能记得的，吃过的最好的东西。面快吃到一半时，飞贼发现自己的面下面埋了两只荷包蛋。看看锋，他的面快吃完了，可他的碗里什么也没有，飞贼愣了。见锋与母亲暗递了一下眼色，在偷偷地笑，飞贼突然什么都明白了。飞贼要把荷包蛋拨一个给锋，但锋的母亲不让，她说，我们老家的规矩，孩子过生日时必须做一碗阳春面，也叫长寿面，再加两个荷包蛋，你把它们全吃了，不然祝福就不灵了。

　　那天是飞贼的生日，除了锋外，飞贼从未向别人透露过。这也是飞贼长这么大过的唯一一次生日，锋的母亲给飞贼过的，让飞贼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感觉到了无限的温暖，那碗阳春面和面里的两只荷包蛋飞贼永世难忘。

　　说到此，飞贼已泣不成声。

　　那后来呢？晓宇问。

　　飞贼擦干泪，接着说：后来我终因家境困难辍了学，按照矿上的照顾我进了矿山当了矿工。开始只是从矿上顺些废铜废铁卖了解决家里的燃眉之急，渐渐地，不劳而获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偷惯了，手法熟练了，我的胆子也大了，从最初只偷集体的，发展到后来成了习惯，见着好东西就想偷，直至一发而不可收拾……

　　胡锋没有责怪飞贼，只是很怜惜地对飞贼说：在里面好好改造吧，你的家人我会想办法照顾好的。

　　飞贼看了看胡锋，又看了看胡锋身边的晓宇，突然痛哭流涕地说，我对不起锋，对不起锋的母亲，更对不起那碗阳春面。我交待，我全都交待……

　　后来，晓宇在向队友们绘声绘色地介绍情况时说：你说真就奇了怪了，什么案子也没让他说，只让他回忆了一下过去的事情，他就竹筒倒豆子，全撂了。胡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胡锋则极其神秘地说，秘密全在那碗阳春面里。

　　阳春面？这我全知道，不就是多了两只荷包蛋么，没什么特别的啊？晓宇不解地说。

　　突然，晓宇像是明白了什么，用拳打着胡锋说：死胡锋，还卖关子，当年接济飞贼的那个同学一定是你吧。

　　还真让晓宇说对了，飞贼当年过生日时吃的那碗阳春面，正是胡锋母亲给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