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流年 第二章

　　一湾清流两岸芦花

　　林夕又一次在睡梦中见到了凌涛，这是在凌涛离开后不知道第几次梦到他。梦里依然有那样一湾清流两岸芦花。

　　小时候的林夕和小时候的凌涛已经变成了一抹浅淡的光影，看不清楚，只有那条伴着他们成长的河流依然在缓缓流动，默默地数着流年，在花开的季节，雪白的芦花在清风中飘到半空，又纷纷地洒向河面，随波远去。

　　林夕感觉自己两只脚都站在水中，任花絮扑到脸上，冷水流过脚踝。

　　然后，在满目飘飞的花团中醒过来。

　　睁开眼睛要楞上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夏天的午睡过后依然能听到声声蝉鸣，林夕轻轻拂去眉眼落上的纤尘，站在窗口，朝着风吹来的方向，从梦里扯出来的那一丝恍惚与焦虑也尽吹散了踪影。阳光透过窗外槐树的枝叶撒在油漆已经斑驳的木质窗棂上，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飞进飞出，有的就落在刚刚午睡的床帐上。

　　小桥流水人家，青砖灰瓦，一条古道延伸至远方的田野，隐约地传来青草野花的清芳。恍惚间觉得这个北方小镇有了几分南方水乡的味道。

　　即将放暑假的孩子正忙着应对考试，与石子小路紧贴着的小河边少了下网捕鱼的嬉戏，宁静院落里的石桌旁却多了捧着书本念书的身影。呵，想到即将到来的假期，以及随着假期一起到来的成绩单，他们会不会更卖力地记单词？楼下房东家的冬冬，一个眼睛圆圆脑袋圆圆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如今也不再缠着爷爷做玩具模型了，林夕偶然经过他身边，还能听到那胖孩子嘴里念念有词，是在背诵语文课文，还是默记数学公式？

　　林夕离开出版社又进了一家出版社。只不过规模更大一些罢了。这次是来小镇采风的。

　　在这里的所见，不能用一支画笔尽收于纸上，但那些在晴天雨天清晨黄昏画下的一摞风景总可以交差了。

　　那些画作大部分都逆着光。迎着朝霞振翅翻飞、啜饮花瓣露水的蝴蝶，站在新竹篱笆上望远啁啾的山雀，踏着碎光从田里缓缓归来的老黄牛，透着清绿亮色的银杏树叶，触碰云端的大山的灰色剪影，一丛枯草，半阕残垣……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林夕觉得自己有点乐不思蜀了。

　　在离开小镇的前一天，林夕在楼上收拾行李，随着楼梯的响动，考完最后一门课背着书包跑回家的胖冬冬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跟前，“林姐姐，妈妈说你明天就要走了，是真的吗？”林夕把最后一件衣服收进包里，转身笑着拿纸巾给他擦汗，说，“是啊，在这里的工作完成了就要回去了啊。”

　　冬冬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刚才跑热的还是着急的，他拉着林夕的手说，“那你还会来吗，来了还住我们家，行不行，行不行？”

　　林夕说，“行啊，以后有时间了还会来这里，还住冬冬家！”

　　“那林姐姐那时候还会教我画画吗？”

　　“会啊，只要冬冬想学我就教你画画。”说着林夕重新打开行李，把放在夹层里的两本画册拿出来，“这两本画册送给冬冬吧。”

　　冬冬没有伸手接画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圆圆的眼睛一直盯着看，发现林夕笑着看他的时候又害羞地低下头，把手藏在背后。

　　林夕知道小孩子的心思，说，“这是姐姐送你的礼物，冬冬不是喜欢画画，喜欢玩具吗，冬冬可以跟着书里面的方法学习，然后就可以把喜欢的玩具画下来了，等姐姐再来这里的时候，要看冬冬画得好不好哦。”

　　“好，我会好好学的，要像林姐姐画得一样好。”冬冬终于把画册拿到手里了。

　　林夕知道自己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大概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离开时心里酸酸的，竟然那么舍不得。

　　不过，看过了再多的风景也只是风景罢了，身边再没有了陪她看风景的那个人。

　　林夕回到D城，就接到何天的电话，何天回国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林夕当时不在D城所以一直没见面。这次他们约在中世纪见面，中世纪是他们以前常去的酒吧，在D城酒吧街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

　　林夕走进酒吧，这时候还不到下午六点，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因为何天的爸爸有这家酒吧的股份，所以作为半个主人，何天出入这里很是方便。

　　“林夕，这里。”何天举手示意，林夕走到何天所在的卡座，发现并不只有何天在，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人，其中一个人听到何天的声音将目光转到林夕身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带着审视的目光让林夕感觉不舒服，另一个人看过来时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很好看。两个人都穿着正装，好像她来之前他们正在谈事情。

　　何天拉着她坐下，给他介绍其他人，“林夕，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齐文修、程枫，文修是我发小，之前也在美国，今年刚回来，程枫是文修的表弟，在我爸爸的公司工作。”又转头介绍林夕，“这就是我刚才跟你们提过的林夕。”三个人握手问好，齐文修和程枫便告辞了，离开之前，程枫面向林夕道，“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能经常见面。”林夕很客气地说，“会的。”

　　齐文修没有说话，朝林夕点点头，最后又看了林夕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林夕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林夕是通过凌涛认识何天的，因为他们都是学习美术的，大学读得又是同一所学校，所以成了志趣相投的朋友。何天出国五年这是第一次回国。他们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何天给自己和林夕倒上酒，也不说话，朝林夕举了举杯就仰头一口喝下。他的脸有些红，酒喝得有些急了。之后的谈话说了很多内容，但他们很默契的都没有提及凌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