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

发布于:2014-03-01 15:22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水上意杨

　　春日的小镇一醒来，周围公路上就喧腾开了。
　　
　　各支队伍正有序、紧张地出征。
　　
　　扎钢筋的，支模板的，打混凝土的，好像是正规的大部队，头盔闪烁，黄大衣裹身，摩托车风驰电掣。
　　
　　纺织厂的，纸盒厂的，服装厂的，多是女性，骑着雅迪、爱玛，胸前也反穿一件外套，戴着口罩，把鼻孔、嘴唇、脸颊捂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
　　
　　推大糟的是大公司里的合同工，虽然都在一条道上穿梭，但人家走的是三八制路线，不必匆忙，悠悠荡荡，依旧遗留着国企的豪气。
　　
　　还有一支队伍也介绍一下，他们大约十来个，胡子拉碴，蹬着自行车，车屁股挎着工具包，夹着蛇皮袋，绑着一把铁锹，一把大锤。年纪呢，都六十靠边了。
　　
　　这支队伍的番号叫跑得快。
　　
　　太阳升高了，快露出了楼顶，跑得快也正好开拔到预定的地方。
　　
　　这里是小镇的交通枢纽，南京上海的大巴在这里聚客，小三轮小摩的在这里钓鱼。这里也是劳务用工的谈判桌，双职工的家庭请个保姆，做生意的找辆货车……更多的是跑得快项目，砌个墙头，支个厕所，挖挖下水道，搬搬家具，卸卸酒瓶。企业主为了精简人力，也来这里找，掏烟囱、刷水箱，活干好了，点钱走人，省事。
　　
　　跑得快们一到，支起车子，蹲在电线杆下，抽烟、聊天，他们大多有瓦匠的底子，工程方面难不倒，其他活也是一点就明。年纪上身了，干什么都任劳任怨。因为养家糊口，所以选择这“现点”。进厂进单位人家不要，工地嘛老板会卷款逃跑。还是这舒坦，东家就去东家，西家就去西家，晚上钞票掏给老婆，酒杯一端，万事不管。
　　
　　早出晚归，中午下馆子搓一顿，接到好活了，钱分得舒畅，自然小酒杯端得更响，还会点盘大龙虾。都是打平伙，唯有一个叫泡桐的，单溜，大伙围成一桌了，他一个人缩在墙角，吃着面条。瞧他一米八的大块头，大眼珠，白呼呼的脸面，如果不是蓬乱的头发，邋遢的衣着，你看不出是个辛苦的农民工。
　　
　　大家伙习惯了他，不吃不喝，攒点小钱，做活也不长心眼，软了吧唧，不愧是一棵泡桐树。都习惯了，快一辈子了，前后庄，谁不知道谁呢。
　　
　　他五十多岁上，才娶了个外地的女人，拖来两个小孩，又生了两个，总算一家了。
　　
　　这天他们接了个好活，轻快，工钱出的大方。镇上一个酒厂老板六十大寿，大富贵酒楼摆了几十桌，酒楼前的广场上还搭戏台，雇淮海戏剧团唱一出。跑得快的任务就是搭个台子，理理桌椅，再铺上一块大红毯子，让那些大美人在上面跳、跳、跳。
　　
　　寿星的外号其实叫不出口，叫小扣。酒厂遍地开花的时候，小扣总是克扣工人的工资，后来不冒烟了，就克扣工商税务。不过人家到底有福气，儿子在开发区办大公司，女儿在镇政府当公务员。他自己干脆关门歇业，等着拆迁。
　　
　　主家出手大方，还邀请他们在大富贵楼上一起喝。外号叫大金牙的不同意，说，老板您给工钱里再加点，俺们去楼下自个吃吧。
　　
　　一桌已经坐倒，泡桐却扭扭捏捏挤过来了。
　　
　　大金牙说，咦，泡桐你怎太阳打西边出啦？
　　
　　泡桐苦着脸，叹一声，俺要是早结婚，今天俺就不在这里了，闺女儿子也会……
　　
　　噢噢噢，你也今天六十大寿啊？
　　
　　满桌人齐呱呱嚷起来。当中一个叫三碗的，冲着店主，上上上，好酒好菜只管上！
　　
　　三碗，当然三碗不过岗。他又端起一碗，往泡桐嘴里灌。泡桐好久滴酒不沾了，可是这回伙计们岂肯相让。三碗吼着驴嗓子，你不是说喝了酒就想大闺女吗？喏喏喏，外面有的是——喝！
　　
　　哈哈哈——
　　
　　哈哈哈——
　　
　　狂野的嬉笑声冲破了巴掌大的小酒馆，冲到了前面广场上的舞台。演出已经开始，春日载阳，有鸣仓庚，这是令人舒爽的季节。这一方乡村野台似乎受到了感染，乐手使劲地吹、拉、敲，角们也使劲地喊、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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