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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蒙蒙亮”

发布于:2014-01-31 10:13  ┊ 阅读  ┊  人参与  ┊ 文 / 夏日晨风

  1

  蒙蒙亮,真名蒙亮,男,现年46岁,身高1.68米左右,体型不胖不瘦,椭圆脸,浓眉小眼,好留短发且头发较稀,操淮城口音并夹带凤阳山一带农村土话。望有知道此人下落者速与本人联系,本人将当面重谢。联系人:刘子瑜,联系电话:139550088688。

  这是《淮城晚报》上登出的一则寻人启示的内容,启示的旁边还附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但照片上的人显然没有46岁,怎么看也不会超过20岁。

  王三权坐在回家的长途客车上,把那半张用来包油条的报纸翻来覆去地看,看完后就发现了这处问题。

  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王三权心想,现在的报纸真是不负责任,找人这么大的事,怎么还能把人家的照片给登错了呢。

  想想前几年报上曾经登过关于苹果带皮吃的事。有人说,苹果皮里含有丰富的维生素,苹果带皮吃最有营养。可不久又有人说,苹果不能带皮吃,苹果皮里残留有大量的农药,常吃可能会致癌。

  一会是东,一会是西,今天是狗,明天就变成了鸡,可苦了老百姓了,不知到底应该听谁的。所以到现在,王三权只要吃苹果,必定会把苹果皮削去一半留一半。一半扔了,一半吃下肚,我看那些专家们还怎么说。

  王三权是凤阳山土坷垃村的一位农民,虽然学上的不多,但早年在大队当过会计,所以在村子里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人。

  土坷垃村隶属于凤阳山县龙凤镇,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坐落于凤阳山县境内有名的凤阳山的西麓,不仅离凤阳山县城很远,离淮城更远。这些年虽然村村通公路修进了山,修到了村口,但与县城比,与大城市比,土坷垃村就相对封闭、落后的太多。

  就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王三权成了土坷垃村内,乃至龙凤镇上口口相传的名人。他出名不是因为干过会计,肚子里还有点墨水,他出名是因为他把家中的三个孩子全供上了大学,这在龙凤镇上以及方圆百里也是前所未有的。

  如今小儿子王竹和小闺女王梅一个在上大三、一个上大一,大儿子王松经过多年的努力、拼搏已考上了淮城的公务员。一想到三个孩子,王三权就会乐得合不拢嘴。闲来没事时,王三权会温上一壶烈酒,很陶醉地抿上一口,然后右手拿筷,左手比划,一边用筷子敲着碗,一边洋洋自得地哼上几句凤阳花鼓:
  得飘,得飘,得飘得飘得得飘,
  得儿一个飘,
  左手锣,右手鼓
  手拿着锣鼓
  来唱歌
  别的歌儿我也不会唱
  要唱就唱凤阳歌
  凤阳歌儿咿啊咿嘿哟

  一年到头就这几句,王三权不错样地唱得有滋有味。虽然老婆李士芹早烦了,但王三权觉得,他唱的不是歌,唱的是生活。

  “三权,你那破锣嗓子能不能收一收,母鸡正在床底下下蛋呢,别被吓跑了生野蛋。一年到头就干嚎这几句,也不换换样,没听出好听在哪,鸡蛋到是少收了不少。”李士芹极不满意地说。

  这次来淮城,王三权是来看儿子王松的,王松考进了淮城税务局。本来王三权是要带着李士芹一块来的,自长这么大李士芹别说没去过大城市,就是凤阳山县城去的机会也少之又少。本来说好了的,王三权要带李士芹进城开开眼见,可临出门时,李士芹一会推说猪鸡没人喂,一会又说家没人看,还有天冷了地里的菜要保苗。总之一句话,李士芹临阵逃脱了。可把王三权气得够戗,恶狠狠对李士芹说:“你就是一堆牛屎,这辈子也别想敷上墙!”

  儿子落户进了大城市,王三权既高兴又有点不放心。必定离家有100多公里,工作了就不能再像上大学时那样,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弄自己操,没个人照顾也不行。可到这一看,什么都是现代化的,衣食住行样样便利,单位还提供了宿舍,宿舍里有空调、有电视,还有那什么网络,就是在凤阳山县城也没这么好的条件。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够敞亮、够气派。王三权把心稳稳地放进了肚子。

  在儿子的陪同下,王三权在淮城大街小巷整整游玩了三天,大开眼见,大长见识,然后便带着一路的感慨,满心欢喜地坐上了回家的汽车。临上车前,王松掏出500块钱塞在王三权手里说:“爹,我刚上班还没开工资,这是我从同学那借的钱,您先拿着,别太亏待了自己和我娘。您和我娘年纪越来越大了,别再爬山崖采草药了,今后我就有工资了,弟弟妹妹的学费就由我来承担。”

  儿子必定是大了,懂事了,一句话说得王三权眼眶热热的。重重地拍了拍王松的肩膀,王三权忍着快要掉下来的泪说:“儿子,好好干,一定要给爹争气。”

  “爹,别忘了,路上一定要买点吃的,别太抠,有我呢!”王松不放心地交待完,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汽车站,上班去了。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王三权摸摸怀里揣着的500块钱,感觉周身上下无比的暖和,像是有个小太阳在照射着。王三权觉得,这个冬天不再冰冷、寒风也不再凌厉。

  虽然嘴上答应着不抠,该花的钱就花,但看看卖早点的摊子,一个个都挺贵的,一碗饺子要10块,卷个煎饼要5块,王三权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块钱一根的油条,买了两根,用报纸包了就去挤车。

  如今什么都缩水,酒没有足斤的了,化肥不给够秤,连上面拨的救济款也层层克扣,真正到农民手里时也不知打了多少折。一块钱按说也不算少了,可这一块钱一根的油条为什么就这么小呢?两根油条没趟势就下肚了,吃完后,王三权感觉比没吃时还饿。于是便在心里骂着这一个个的不良奸商。

  长途汽车绕过人流密集的街道,穿过高楼林立的大厦,终于在左突右冲中驶离市区进入了国道。城市的喧嚣渐渐地被抛在了车后,终于看到了田野,闻到了泥土的芳香,这才是王三权熟习的、喜欢的家园。

  实在闲着无聊,王三权就研究起了那半张泛着大片油印还没舍得扔的报纸,这一研究,就发现了那则寻人启示的问题。

  错了?真得是错了吗?按说上报纸的东西,什么小道消息啊、假新闻啊、明星绯闻啊可能会不谨慎,但寻人这么慎重的事怎么会弄错照片呢?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46岁还要弄张20来岁的年轻照片?王三权心里充满了疑问。

  反复细看那张照片,短发,浓眉小眼,椭圆脸。王三权越看越像一个人。再看看启示上写的姓名、年龄、身高、体态,以及说话的口音。王三权更加确信,启示上要找的这个人他认识。

  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王三权兴奋得恨不能一步就跨回村子。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一马平川的江淮大地上,田野里没有了绿色,黄褐色的泥土经过霜冻的洗礼,变得松软细腻,远处偶尔有白色的鸟儿扇动着光亮的翅膀飞往小河沟觅食。车内一片安静,乘客们坐在座椅上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已经睡去。这是一段令人享受的闲暇时光,没有人愿意破坏了一车人的兴致。

  王三权虽然很兴奋,很想把自己的发现与人分享,但看了看前后左右,他也只能默默地坐着,很小心地把那半张油报纸叠了又叠,然后揣进上衣口袋里,最后还没忘了在外面按了一按。

  2

  在凤阳山县龙凤镇有一个比王三权还要出名的人,他就是龙凤中学的蒙亮——蒙老师。蒙老师数学教的好,这在龙凤中学是首屈一指的。他能把枯燥的数字和数学公式变成一个个有趣故事或推理,引发学生们积极探索的热情。同时蒙老师还是班主任,他把学生们一个个视为自己的孩子,无论在学习上、生活上、思想上都给了无微不至的关怀。蒙老师带出的学生和蒙老师关系都很好,他们既是师生,也是朋友,更是好伙伴。正是他一年又一年地呕心沥血,陪伴着莘莘学子们顽强拼搏,才有了他带出的一届又一届优秀毕业生。凡蒙老师带出的班级,高考录取率均在80%以上,考上清华、北大、复旦、浙大、中国科技大学等这些中国名校的学生也有。王三权家的王松、王竹、王梅就全是蒙老师带出的学生。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山村的孩子一个个圆了大学梦。

  龙凤中学位于凤阳山南麓,坐落在龙凤镇的最北边,学校的背后就是青青的凤阳山。凤阳山溪水潺潺、绿树成荫,即便是冬季也是青越越的一片。龙凤中学置身在青山绿水之中,便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校内环境良好而安静,正是学子们读书学习的场所。走进龙凤中学,你会感觉到心情平静而安详,所有的烦燥都会被抛弃,唯有读书才是最好的选择。

  龙凤中学坐北朝南,一条宽阔的水泥马路从学校大门口开始,一直向南穿过镇中心向远处延伸。马路两边密集的房屋和相对热闹的街道,便是龙凤镇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其实原先龙凤镇并不繁华,镇上也缺少有起色的企业,人们大多仍然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唯一值得龙凤镇人骄傲的是背靠风景秀丽的凤阳山,山脚下有着一座很有名气的中学。这几年,随着龙凤中学的高考录取率不断攀升,立刻引起了相关部门和家长们的重视。县教育局积极争取县财政,为龙凤中学修葺房屋,兴修马路,改善校内校外环境。家长们更是想方设法不顾路远家寒,也要把自己的孩子送来做最后一搏,有的还是从县城、省城来的。每年这个学校约有4000多人参加高考,最终将有五分之四的人会被三本以上的院校录取,这些年也出了不少考上北大、清华的高材生,全县状元、全市状元也经常在龙凤中学产生。所以龙凤中学自2000年以后就名声鹊起,人们私下里纷纷相传:进了龙凤,个个是人中之龙,人中之凤!

  正是这些从四面八方汇集来的学生,带动了龙凤镇的经济。渐渐的,以龙凤中学为中心,逐渐形成了一条高考经济产业链。一切为了高考,一切围绕高考,努力把龙凤镇打造成全县乃至全省的高考重点示范区。这是龙凤镇政府提出来的战略口号。所以龙凤镇人,无论大人小孩都很珍惜这种机会,进入龙凤镇仿佛走入了一个一切为高考服务的大超市。镇上没有一家网吧,没有一家娱乐场所,更不会有没事的老头老太太整天开着高高的音响在广场上跳舞。一切都安安静静的,能听到的只有朗朗的读书声。

  算起来,蒙亮来到龙凤中学已经24年了,通过奋斗,自己从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教员,成为了龙凤的骨干教师。师范大学毕业的那年,他是很有机会留在母校任教的,但因为种种原因他放弃了繁华的大都市,选择了相对比较落后和清静的龙凤中学。那时候还是在计划经济下,高校招生的计划少,每年学校也出不了几个大学生。所以那时的龙凤中学远没有现在这么热闹、生源也没有现在这么好。

  蒙亮当时选择龙凤中学,一是因为离自己的父母比较近。蒙亮的老家在凤阳山县临淮镇,临淮与龙凤仅一河之隔。这条全长1000多公里,发源于河南桐柏山,流经河南、安徽、江苏三省的中国第三大河流,便是淮河。淮河在凤阳山境内由西向东,在凤阳山的东侧向南再向东,拐了两个弯,便一路浩浩荡荡奔流而下,最后入洪泽湖再入长江。

  临淮在北,龙凤在南,两镇隔河遥遥相望。

  原先河上没有桥,蒙亮每次回老家都要坐过河轮渡才能抵达。河虽不宽,但轮渡只有一艘,等轮渡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如今凤淮大桥建成通车,大大缩短了时间和距离,蒙亮从学校骑自行车回老家,只要20分钟便行。

  其实,促使蒙亮选择龙凤,离开淮城的另一个更重要原因,是因为他始终念念不忘一个人。正是这个人让他思念如泉涌,同时也心痛如刀割。从某种原因上来说,蒙亮正是因为她而离开的。

  当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蒙亮对她说,请给我四年时间,毕业后我就来接你,我要让你成为一个幸福的人。

  大学的四年里,蒙亮一直坚持着,尽管大学的生活多姿多彩,很多同学们会出双入对,蒙亮也有过追求者,但是他还是一个个地回绝了对方伸来的橄榄枝。大三时蒙亮曾被一个大一的学妹追求过,学妹说,她叫刘瑾,也是淮城人,学妹让蒙亮陪她散步、陪她爬山,但终因为蒙亮太冷淡,以学妹受不了而结束。女同学背后都说蒙亮是木头、木瓜、寡情人,他听后也不与别人争辩,苦涩地一笑,便又泡在图书馆里用狠命地学习来驱散心中的孤独和寂寞。他心有所属,他的心早已留在了淮城,留在了那个让他深深眷恋着的姑娘身上。

  由于成绩优异,学校推荐蒙亮留校或考研,但他却出人意料地提出要回淮城,要到淮城去工作。

  来到淮城的那天天气异常地火热,虽然才是七月初,但夏的淫威已让人们早早地预感到,这个夏天不好过。下了汽车,蒙亮就觉得天好像在下火,地也成了蒸笼。拖着行礼箱,他没有打顿便走进了那个他熟悉的巷子。她就住在巷子深处,他最亲爱的人儿,就要见面了,他的内心翻江倒海,心狂跳得快要弹出体外。

  她不在,她的父亲接待了他。显然,她父亲的态度远没有四年前那么刻薄、严厉。她父亲不紧不慢地说:“蒙亮啊,大学毕业了?恭喜你了。走上岗位赶明就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那可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好好干,你可不能辜负国家对你的培养。”她的父亲说东道西,可就是不提她。

  蒙亮实在忍不住了,就有些怯怯地问:“齐叔,小欣她,她还好吗?”

  “噢,你说小欣啊,小欣她已嫁人了,没对你说吗?她住婆家,不住我这,她现在过的很幸福。”

  爱的圣塔瞬间轰然倒塌,多年积蓄的情感被撕扯的支离破碎。蒙亮已感觉不出什么是痛,什么是痒,什么是悲,什么是愁,他只知道七月的流火即便有一千度,也温暖不了他那颗冰冷的、破碎的、布满创伤的心。

  后来是怎么离开淮城,又是怎么踏上回凤阳山老家路的,蒙亮一点也不知道。蒙亮成了一具行走着的躯壳,没了灵魂,没了思维,甚至是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

  3

  王三权一到家就迫不急待地拿出了那张油迹麻花的报纸,然后很神秘地把李士芹拉到一边,用手指点着一处寻人启示说:“老婆子,你看看这张报纸上要找的这个人是谁?”

  李士芹看了一边又一边,突然大惊小怪地说:“哎呀呀,亲娘唉,这人怎么这么像蒙老师。对了,我在学校光荣榜里见过蒙老师的照片,他是叫蒙亮。怎么了三权,蒙老师丢了?”

  “臭婆娘,什么话,蒙老师怎么会丢!这是淮城有人在找他。”王三权不满地剜了一眼李士芹。

  “在找他?那你还不赶紧去告诉蒙老师,还在这磨计什么?”李士芹向来是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急性子。

  “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还没摸清对方的底细,谁知道这人找蒙老师是好事还是坏事。蒙老师可是我们这地方的宝贝,可不能害了他。不行,先不能告诉,得先想办法探探这人为什么要找蒙老师。”王三权看着李士芹,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

  “探?怎么探啊,淮城那么大,又离我们这么远。噢,对了,我常在电视上看到雇什么私人侦探,我们要不要也雇个侦探去探啊?”李士芹突然就好奇起来。

  “我说你个没用的婆娘,除了知道电视上演的,你还知道什么?雇侦探,我们能雇得起吗?再说了,我们这是社会主义国家,没有私人侦探这一行。”王三权对李士芹的无知一脸的不屑。

  “没有侦探,那怎么探?”对王三权的一再打击李士芹并不生气,仍然很有兴趣地追问着。

  “我说你笨,你还不承认。我们儿子王松不是刚到淮城么,这上面有联系人和手机号,让王松先与这个刘子瑜接触一下……”

  “那可不行,如果是骗子、是坏人,那不是把儿子给害了吗?”没等王三权说完,李士芹就表示反对。

  “哪那么多坏人!再说了,我儿子是公务员,谁敢陷害!就是让王松先从侧面了解了解,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找蒙老师的目的。王松不会有事的,这孩子从小就机灵,做事稳当,这你又不是不知道!”王三权好似一位算命先生,层层推算着给李士芹指点迷津。

  “那也得让儿子小心点,不要忙着透露蒙老师的情况,另外也要让他千万注意安全。”李士芹仍不放心地交待王三权。

  “还用你说,我不知道?”王三权觉得李士芹真是多此一举。

  很快,电话里王三权就向儿子王松说明了情况,并让王松想办法弄一张登有蒙老师寻人启示的《淮城晚报》,合计合计看怎么办比较妥当。

  看到这则寻人启示,王松一眼认定这个要找的蒙亮正是自己的高中班主任。

  用什么方式接触这个刘子瑜好呢?想来想去,王松觉得还是直接和刘子瑜见见面。

  打定主意后,王松拨通了刘子瑜的电话。王松首先介绍了自己,并说自己就是凤阳山人,看了那则寻人启示,很想利用自己在凤阳山的关系,看能不能找到蒙亮的老家,从而获悉一些蒙亮的线索。王松没有说出实情,是像爹王三权说的那样,要先探探实情。

  刘子瑜这些天正为寻找蒙亮的事烦恼。自寻人启示登出后,电话倒是接到不少,要不就是骗子想骗钱,要不就是所说的人驴唇不对马嘴。同学们也是每天都来电话,寻问结果。最让刘子瑜难受的是齐欣每天都来电话,有时上午下午都打。电话里刘子瑜能感觉到齐欣那种复杂而焦虑的情绪,弄得刘子瑜一见齐欣的来电头皮都发麻,最后都不敢接齐欣的来电了。唉,谁让当初……

  听明白王松的意思后,刘子瑜非常高兴,并对王松的思路大加赞赏。但为了保险起见,也是为了吸取先前的教训,刘子瑜觉得还是先见见面再详谈。刘子瑜也要区分对方态度的真假。

  约定见面的时间是本周六下午,地点就在淮城市风景秀丽的银河公园。

  周六是个晴朗的天气,已是12月下旬,再过几天旧的一年就要结束,新的一年就要到来。虽说离我们中国传统的春节还有着一段日子,但这丝毫不影响大爷大妈们早早置办年货的热情。购物街上人头攒动,大多是中老年人们推车提篮在买肉啊鱼啊回家腌制。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可不顾这些,照样打扮的青春亮丽,一路闹着、笑着,玩耍着。

  银河公园自采取开放式管理后,人气一直都很旺。公园的角角落落都能听到和看到欢快的笑声和老人孩子、俊男靓女们的身影。今天因为天气不是太冷,又是一个难得的阳光灿烂的休息日,所以公园里锻炼的、游玩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在充分享受着大自然的恩泽。

  王松来到约定见面地点时,发现那里坐着一个女人。和自己通话的不是男子么,怎么来了个女人?

  王松正纳闷,女人便款款地站了起来,大方得体地伸出手说:“你好!是王松吧,我是刘子瑜的同学,也是蒙亮的同学。我叫齐欣。”

  “齐阿姨,您好!我是王松。”握过手后,王松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个叫齐欣的女人,人很漂亮,有着一种出水芙蓉天然雕饰的美。她上身穿着宝蓝色带毛领的紧身羽绒小袄,下身是蓝灰色修身直筒牛仔裤,脚穿一双黑色亮光柒皮高跟鞋;她皮肤白净,圆脸,浓眉,双眼皮,发际高高绾起,显露出了一种气质的高贵;她个子虽然不高,但打扮得体,远远看去显得挺拔玉立;她身材和皮肤都保养的很好,面色红润细腻,给人感觉年龄不会超过40岁。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那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不用吱声就能从眼神里看出许多内容。这让王松一下子就想起了《我要读书》中为希望工程做宣传的苏明娟,但齐欣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慈祥和女人成熟的美。

  齐欣很健谈,一说话就会面带笑容,让人觉得非常的温暖、非常的安详。即便是第一次和她说话,王松也完全没有陌生感,仿佛坐在老家的竹床上与母亲聊着家长里短。

  王松对齐欣产生了好感,他一度想把蒙老师的下落告诉她,几次欲言又被冷静地止住。王松在心里告诫自己,不了解到实情,不能说出蒙老师的下落,不然出了问题,对不起蒙老师,爹也饶不了自己。

  不一会,走过来一位男子,和齐欣打过招呼之后,便转向王松说:“王松!老家是凤阳山的。见到你很高兴。我就是上次和你通话的刘子瑜。”

  刘子瑜个头高大,身材魁梧,板寸头发显得很精神。虽然今天不太冷,但毕竟还是冬天,刘子瑜却只穿了一套藏青的西服,白衬衫配深蓝色的领带,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刘子瑜特别的地方是脑袋比较大。

  二人见王松瘦瘦的、高高的,穿着很朴素,举手投足大大方方,说话表情不卑不亢,有着城市孩子身上所缺少的一种质朴的品质,并处处透露着真诚和善良。

  于是刘子瑜看了一眼齐欣,在齐欣的示意下,他说:“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同学前段时间搞了个聚会,全班同学唯有蒙亮没来参加,一问大家都不知道蒙亮的下落。尤其是我和齐欣当年还是蒙亮最要好的朋友,居然20多年他哪去了都不知道。少了一个同学,大家都很扫兴,觉得不应该,还把我狠狠地批了一顿,说我重钱轻友,这么多年光顾自己挣钱,把朋友都忘了。所以聚会后的第一件事,我就发动所有的关系寻找蒙亮,可是找了一个多月也没个头绪,这不,就在报上登了寻人启示,还把他20多年前的照片贴上了。”

  刘子瑜的快人快语,让王松觉得他是个性情中人,这种人豪爽讲意气,与他们相处你会觉得坦荡不累。人家同学聚会少了一个,想找回来也很正常啊。于是王松就很诚恳地对齐欣和刘子瑜说:“阿姨、叔叔,那您们看我怎么才能帮助你们呢?”

  看看眼前这个态度诚恳,真心想帮助自己的孩子,齐欣想了一下就征求刘子瑜的意见说:“子瑜,要不这样吧,我们换个地方,说一说我们中学时的故事,也好给孩子提供一些寻找的线索。”

  4

  在银河公园一家傍水依林的咖啡厅里,刘子瑜、齐欣、王松找了个安静的雅座坐了进去。

  服务员为他们每人上了一份“新岛咖啡”。随着杯中的热气舞动着袅袅地上升,咖啡浓浓的香气也在这精致的空间里弥漫,像极了那个时代激扬的青春。

  “叔叔,阿姨,这是我的工作证和身份证,请相信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你们寻找的。”王松边说边把自己的工作证和身份证递过去放在茶几上。

  “孩子,别这样,别这样,你能帮助我们,我们已经很高兴了,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呢?”齐欣赶紧把证件递换了王松。

  “子瑜,那我先说吧。”齐欣端起了杯子,慢慢地品了一口略涩的浓咖啡,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我和蒙亮小学时就同一个学校,但不同班。隐隐约约地听说蒙亮的姑父在淮城的煤矿上班,蒙亮的父亲为了能让儿子将来有出息,就将蒙亮转进城寄住在姑姑家。

  “蒙亮是在小学四年级时转入我们学校的,我们两个班相邻,他3班,我2班。虽然我们离的很近,但我们接触的不多,对这个突然转入的男生,还是别的班的,我并没在意,都是十来岁的孩子,正在疯玩的年纪,谁会去关注一个陌生的同学。

  “常能在班级的走廊上碰到蒙亮,给我的感觉是,瘦、小、黑,话很少,低着头,口音很土很土。

  “那时我是2班的班长,常到老师办公室抱本子什么的。记得印象比较深的一次是我正慌慌忙忙地向老师办公室跑,正好遇到蒙亮从里面出来,我们就撞在了一起,我被撞了个趔趄,正要生气,就看见了他那跟鸡窝似的头发,我扑哧一声被逗乐了。

  “后来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就常能见到蒙亮被老师找去谈话。当时我就想,经常被老师找的学生肯定不是个好学生。

  “但蒙亮又与那些经常打架找事的痞孩子不同。蒙亮很老实,不言不语,常常会一个人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同学们玩耍。

  “听说蒙亮学习很刻苦,刚转来时在班级还是倒数,可后来慢慢就赶上来了,还经常进入班级的前十名。

  “我很疑问,一个学习进步的学生,怎么会常被老师找呢?

  “后来的一件事又加深了我对蒙亮不好的印象。

  “有段时间,不知为什么,一放学蒙亮就会跟在我们后面。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渐渐地我觉得他是在盯我的梢。每次放学只要有我在,他都会偷偷地跟在后面,直至我到家了他才消失。中途如果被我发现,他会迅速藏起来,我继续走,他又会继续跟着。

  “在校园里,有几次我上厕所或到老师的办公室,我也发现他跟在后面。有一次他被我堵住了,我问他为什么老是跟着我。他当时脸憋了通红,没说话就跑了。可过后他还是不改,仍然时常跟在我后面。

  “我虽然是那种大大咧咧、爱疯爱笑、喜欢热闹的性格,但总被人跟着,心里也很不舒服。于是我就将这事告诉了老师。

  “后来,蒙亮就再没跟过我,可能是老师找他谈话了吧。他不但不跟着我了,反而见着我就远远地躲开,目光躲闪,好像我是鬼似的。

  “这时候我发现蒙亮在校园里更孤单了,常常独自一个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显得更加得不合群。

  “虽然我那时还不懂什么情呀、爱呀的,但被人喜欢的感觉还是很好的,可当这个人怕你了、躲你了,又觉得很失落。

  “我是班长平时就喜欢管闲事,我觉得蒙亮这个孩子很奇怪。于是,有一天我就找到蒙亮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快乐呀?我能帮助你吗?当时我就看到蒙亮高兴了起来,眼睛闪动着异彩。后来,我们就时常在一块讨论学习上的问题,我发现蒙亮很聪明。

  “整个小学阶段,蒙亮给我的感觉是聪明、好学,但很纠结,很压抑,除了我之外,他几乎没有其他朋友。

  “四年级过后是五年级,很快我们就迎来了小学升初中考试。升初中时,我报考了新淮一中,主要是离家近。可后来听说蒙亮也报考了新淮一中。

  “蒙亮本来是可以报考矿中的,矿中因为是煤矿自己办学,有着得天独厚的资金和条件,所以学校的环境、设施都要比新淮一中好。另外,还听说煤矿子弟在那里上学还可以得到一些费用上的减免。通过他姑父的运作,蒙亮进矿中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当时他却一门心思地选择了新淮一中。

  “后来才知道,蒙亮是因我才报考的新淮一中。可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不懂事,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愫。也许蒙亮觉得我们是好朋友,进同一个学校能互相照应吧。

  “对蒙亮的一意孤行,蒙亮的父亲、姑姑、姑父都非常恼火,但无论怎么劝说,蒙亮就是不为所动,最后只得以家人妥协随了蒙亮的愿。

  “考入新淮一中时,蒙亮总分第一,我总分第二,这让我非常吃惊,没想到他的成绩会这么好,这加深了我要了解他的好奇心,当然这既有对他的欣赏,也有对他的不服。

  “因为成绩优异,我们顺理成章地就进入了学校的一个所谓好班——实验班。我因为有在小学当班长经验,在这个班我又被老师推荐为班长,蒙亮是学习委员。调整座位时,我就和老师说,我要和蒙亮同桌,我编了个理由,我说蒙亮是我小学同学,他性格比较自卑,需要鼓励。

  “就这样,我和蒙亮成了同桌,一同就是三年,期间老师虽然对同学们的座位调整过很多次,但我们俩却始终没有动。也许是老师觉得,我们俩关系虽然很好,但并没有因此而影响学习,同时还在相互促进中不断进步吧。

  “那是一个清澈纯真的年代,男孩女孩相互喜欢、相互吸引,有着一种很温暖很舒服的情愫在滋生,但并不言说爱情。

  “王松,你别笑话阿姨。我是觉得,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童年、少年和青年,都会经历童年的无忧、少年的懵懂和青年的成长,然后我们才能渐渐成熟。这是每一个人都逃不掉的自然规律。等到老了,年迈了,回首往事时,你会觉得童年和少年时的情感最真切、最洁净,也最无私。”

  齐欣的眼神是那么的澄澈透明,没有一点私欲,满是对往事的美好追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跃动活泼的少女时代。

  王松赶紧说:“是的,齐阿姨,您的心情我懂。谁人没有少年,少年的情感最美好、最纯真,值得用一生去珍藏。”

  齐欣继续说:“初中三年是我了解蒙亮最深的阶段,也是我们的友谊发展最快,逐渐走向牢固的阶段。

  “同桌后,我们互相帮助,互相鼓励。我发现蒙亮其实心很细,感情也很丰富。

  “他的作文很好,有一天我问他,如何才能提高作文水平。他给了我四个字:多读多写。

  “蒙亮有记日记的习惯,他说,每天再累再忙,也不会忘记把一天的事情和心情写下来。他说,他作文的提高全得益于日积月累记日记训练的结果。他还说,日记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孤独苦闷时,只有它才会耐心细致地听自己倾诉。

  “听蒙亮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就对他的日记产生了好奇,我想知道他是怎么练习的,更想知道他在日记里都记了些什么。

  “我提出来要看看他的日记。我知道我不应该有偷窥别人隐私之心,但这时候我非常想知道蒙亮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所以我已顾不得许多了。

  “蒙亮当然不会同意。他提出让我先写,然后帮助我修改。这个结果在我预料之中。在蒙亮面前,我一直都很强势,许多时候蒙亮都是听我的,不是不给看日记么,我知道怎么才能治住你。

  “我不动声色地连写了一个礼拜日记,是一篇不如一篇。当然我是故意的,可蒙亮并不知道。每天早上,我都会恭恭敬敬地把我的日记本递给他,他准会在下午上学前返还给我,里面会用不同色的笔批注的密密麻麻。错字、句式不通,用词不当等都会一一指出。还在我的日记本上写道:日记要写出自己的感受和心情,不能光是口号大道理。于是再写,我就加入了我喜欢吃糖瓜子,喜欢穿裙子,喜欢蓝色和绿色的东西等等。

  “终于,蒙亮耐不住了。一天,他对我说,齐欣,你这日记没法改了,越写越没条理,越写越像个小学生。

  “我偷偷一笑,心说,我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我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那怎么办啊?要不你就别费劲了,把你以前的日记借我看看,我直接照着学得了。

  “那不行,日记是我的隐私,是不能随便示人的。蒙亮说。

  “那你怎么天天在看我的日记呢,我的隐私就不是隐私了?我立即抓住他的把柄不放。

  “可你,你?蒙亮词穷了。

  “你什么?你该不会不承认看过我的日记吧。怎么说我那也是日记啊,我的隐私被你一览无余了,你还敢在我面前说什么隐私不隐私的。我得理不饶人起来。蒙亮的脸憋的越发的红,更不知道怎么还口了。

  “我们是好朋友不?我问蒙亮。

  “蒙亮不知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就用眼睛小心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你有几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又问蒙亮。

  “蒙亮就疑疑惑惑地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那是我吗?我继续追问蒙亮。

  “蒙亮又点了一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既然是最要好的朋友,那我也不计较了,你就把你的日记也给我看看,就算我们两清了,不然,今后我们这好朋友就没法做了。说这话时我一直憋着,很怕自己会笑出声来。

  “第二天,蒙亮果然守信,他带来了一本他的日记给我。

  “正是这本日记,让我了解了蒙亮,了解了一个少年在十来岁时所不应该承受的孤独、苦闷、彷徨和巨大的压力。

  “日记事件后,我更能理解和体会蒙亮的心情。父母不在身边,一个人寄住他乡,缺少朋友,缺少心灵的勾通,那是怎样的一种寂寞啊。

  “之后,我们一直到初三毕业都是最要好的朋友,我再没惹蒙亮生气过,更不会再欺负他。

  “青葱般的岁月,是那么的鲜嫩、美好、纯真,我们每天都在发芽、拔节、生长。每天上学放学蒙亮都会用他的自行车捎我一截,他会把自行车骑的飞快。坐在自行车后,我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襟,然后我们一起笑着闹着,齐唱: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

  5

  刘子瑜虽然早从蒙亮和齐欣的口中零零星星地得知他俩小学、初中一直都是好朋友的,但今天第一次听了齐欣的亲口叙述,他还是感到很震动,内心有许多波澜在起伏。

  齐欣接着说:“后来我与蒙亮都考进了淮城五中,正好又分在同一个班,我们又成了同学。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可缘分有时也很坑害人。”

  一旁的刘子瑜低着头一言不发,齐欣看了他一眼说:“子瑜,愣什么神啊。下面的事你都知道,你说说让我歇歇。”

  “嗯,好,好!”刘子瑜显得有些惊慌地答应着。

  刘子瑜说:“进入高中后,我们就在一个班了。那时候在我们淮城五中2班,蒙亮和齐欣可是我们班的金童玉女。”说完刘子瑜还用羡慕的眼神看了一眼齐欣。齐欣的脸竟然少女般地红润了起来。

  刘子瑜说:“刚进高中2班时,我们都不知道蒙亮和齐欣是什么关系。但看到这个黑黑的、个子不怎么高、长得也不怎么帅的小子,居然能让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整天围着他转,我们是又嫉妒,又气愤。

  “不久,我就私下里撺掇了几个男生决定要教训教训蒙亮。可这小子整天和美女齐欣一块来一块去,我们一直找不到机会。

  “终于,一次齐欣因有事请假提前走了,我们才在放学的路上截住了蒙亮。

  “其实要教训蒙亮我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那么多人,但是男同学们不少都对蒙亮与我们的班花走的太近而耿耿于怀,所以一听说我要教训蒙亮就都跟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出校门去打群架的呢(那时候经常有学生打群架的事发生)。”

  “你是说有一次蒙亮被摔的鼻青脸肿,那是你打的?”一旁的齐欣突然追问了一句。

  “怎么?这事蒙亮没告诉你?”刘子瑜也很不解。

  “他一直说是摔的,我当时还老责怪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不小心。可那次他整整半个多月腰都不能碰,一碰就会龇牙咧嘴地叫痛。”齐欣有些埋怨地说。

  “唉,蒙亮是我这辈子交的最贴心的朋友,也是我……”刘子瑜没有说下去便打住。

  “这事大家都觉得不对,后来班主任吕老师还有其他任课老师都问过,可蒙亮始终咬定是摔的。”齐欣说。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特别佩服蒙亮,我觉得他够朋友,够男人。”刘子瑜接口道。

  “哼,也不知道你们这些男生私下里都背着我还干了哪些事?”齐欣嗔怒地看了一眼刘子瑜说。刘子瑜立即觉得如芒在背,心里一阵发紧。

  定了定情绪,刘子瑜继续说:“我和蒙亮也属于不打不成交。后来我们俩就成了好朋友,当然了,我和齐欣你也成了好朋友。我们三人当时在2班的关系,就像现在人说赵本山、范伟、高秀敏他们,那叫铁三角。”

  “高秀敏死了,越本山、范伟分道扬镳了。还铁三角呢!”齐欣白了一眼刘子瑜。

  “对,对,对,我们仨不能像他们那样,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刘子瑜赶紧解释了一句。

  “可是,你说蒙亮现在在哪呢?当初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他对我说好的毕业后就来接我,让我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可是他后来怎么就变心了呢?而且毕业了也不来向我说一声,解释一下,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还一去20多年没有一点音讯。子瑜,你说他会不会是怕愧对我,不敢来见我啊?这都20多年过去了,我们也都有了自己事业、家庭和孩子。子瑜,你知道我会原谅他的,必定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做不成夫妻可我们还是好朋友啊!他不应该老是这样太愧疚的。子瑜,你说对吗?”齐欣急切地看着刘子瑜,刘子瑜显得很狼狈。

  “齐欣,这事等以后我们再慢慢理吧,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蒙亮。”刘子瑜赶紧把话题岔开。

  王松好像想起了什么,就问:“你们为什么在寻人启示里叫蒙老师蒙蒙亮啊?”

  “嗨,那都是上中学时没事,给同学们瞎起的外号。”刘子瑜自嘲地说。

  “那时候在同学中间流行起外号,全班每个同学都有外号,无一例外。我们觉得‘蒙蒙亮’比蒙亮好听,也有意境,还能引起某些联想,所以大家私下里就都这样喊了。

  “齐欣的外号叫‘亮晶晶’。因为她的眼睛大,像一汪清澈的清泉,美丽好看,正好有一首英文歌这样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你的小眼睛。可人家齐欣不是小眼睛,是大眼睛,所以我们就都私下喊她‘亮晶晶’。”刘子瑜边说边微笑地看着齐欣。

  “你们这帮男孩子,就知道一天到晚瞎胡闹!难怪当时吕老师说我班的男同学一个两个都没有正形。”齐欣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能感觉到她很高兴的。

  “刘叔,那您的外号叫什么啊?”王松也笑着问了刘子瑜一句。

  “这个你要如实交待,不准有任何美化,更不准有隐瞒。”齐欣逼视着刘子瑜说。

  “嘿嘿,我的特征这么明显,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过他们一开始都喊我‘刘大脑袋’,我觉得太难听,也太粗俗,我就自己提议喊我‘大头’。后来大家就都这么叫了。”刘子瑜哈哈一笑。

  “还有!还有!还有那个‘媒婆’的事,也要交待一下。”齐欣不依不饶。

  “算了吧,这个就不说了,在年青人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爽朗的刘子瑜竟然忸怩起来。

  “你不说,我说!”齐欣接口道。“有一次物理老师上课喊刘子瑜起来回答问题,可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大名叫什么了,冲口便说,大头,你说说磁铁中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原理。立刻哄堂大笑,从此‘大头’就成了我们班的名人,不仅名号响亮,而且还赋予他一些浪漫色彩。正值青春年少,很容易就会给想象安上飞翔的翅膀,‘异性相吸’那是什么?大家首先想到的不是磁铁,而是男孩女孩间那种很蒙胧很甜美的一种感觉。于是就在大头满脸憋的通红也没把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原理说清楚的同时,我们私下里又送了他一个外号,叫‘媒婆!’”

  “哈哈哈,齐阿姨,你们那时候太有意思了!”王松有些羡慕地说。

  “那后来呢?你们这‘铁三角’又发生了什么故事?”王松又接着问。

  “后来,后来……”齐欣不好意思说了。

  “还是我来说吧。”刘子瑜接口道。“大概是在高二的下半学期,突然之间像春天来到了,男孩女孩个个情窦初开,先是一对,后来两对、三对,越来越多,班级里出现了好几对谈恋爱的。这让班主任吕老师非常恼火。他把那一对对的都捋了出来,接着就是谈话,找家长。这其中就包括齐欣和蒙亮。吕老师对齐欣和蒙亮的打压尤其的狠。这个我们当时也能理解,必定他们俩是我们班的尖子生,怕影响学习。但我的感觉他们俩是被冤枉了,因为我们仨关系比较好,我了解他俩,他们俩虽然关系很密切,但通过我的观察,他们俩和别的同学不同,他们间没有那种恋爱的成份,他们只是友谊,是旁人不能理解的那种很深厚的友谊。”

  “那您没向老师说明吗?”见齐欣在一旁轻轻地叹息,王松问了一句。

  “我说了,可吕老师就是不信。还说什么‘警钟长鸣’、‘防患于未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等等。最后还把我教育了一大通,让我多监督着他俩一点。我当时就气的不行。”刘子瑜现在说起这事还有点愤愤不平。

  “唉,也许我们当时都处在逆反期吧,就像那弹簧,压的越紧,也越容易遭到反抗。经过这么一折腾,后来我和蒙亮还真的就恋爱了。”齐欣声音柔柔的,感觉她并未为那段感情而后悔。然后她又苦笑了一声说:“你也知道,在那个关键时候,恋爱的代价就是我们俩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其实我们俩当时也就是为争一口气,你们不是说我们恋爱了吗,那我就恋个给你们看看。”

  齐欣又说:“现在想想还是太幼稚。但是我从来没有为那段感情而后悔。因为我们彼此真的是真心的,没有任何虚伪的成份。

  “后来在高考中我差几分落榜了,蒙亮也没考上理想的大学,而是被调剂进了一所师范。

  “落榜后,正好我爸厂里招工,那时候我爸是那个厂的厂长,他就给我填了表,然后我就去上班了。”

  6

  不知不觉日暮西山,红霞满天,大街上车流不息,行人脚步匆匆。

  “那后来呢?后来蒙老师又为什么离去?”问完这句话,王松立刻就后悔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该这样问。

  果然,刘子瑜有些不高兴地说:“后来的事就等到你有了蒙亮的消息后再说吧。今天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完,刘子瑜递过一张名片。“这上面有我的联系电话和公司地址,有消息了给我电话或到我公司来都行。”

  王松认真地看了一下名片内容。上面的大字是:子瑜装潢策划公司;中间是:刘子瑜(总经理);下面是几行小字,有公司地址、联系电话、传真、Email等。

  齐欣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王松,并一再交待一旦有了蒙亮的消息,请务必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她。

  回到宿舍,王松难以入眠。他思考了很多,他被蒙老师和齐欣少年时期的那种纯真的友情感动着,另外,还有刘子瑜他们间的那种深厚的同学情。

  仔细回忆和分析齐欣的种种表现以及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某些怨气,王松觉得在蒙老师和齐欣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误会,从而导致了有情人没能终成眷属。还有刘子瑜那怪怪的表情,也让王松觉得他们之间应该还另有隐情。

  齐欣也是思绪万千,不能睡去。

  黄蕴的床头灯下,她看看一旁的丈夫早已进入了梦乡,这些年来丈夫郭海洋一直对自己很好,宠着、爱着自己,两个人几乎没有红过脸。两个孩子也懂事争气,大女儿郭晶已考入一所重点大学,正上大三;小儿子郭亮则在淮城重点高中淮城二中上高三,而且成绩也很优异。最近儿子郭亮在全省奥林匹克数学选拔赛中获得了第二名,正在省里参加集训,准备开过年后参加全国比赛。看来郭亮今年考上一所像样的大学应该不成问题。

  按说家庭和睦,孩子有出息,自己应该非常满足、非常高兴才对,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常常会有一种缺憾和失落感在心底里陡然升起,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放不下。她知道,她始终在惦记着蒙亮。

  把思绪拉回到从前,自己与蒙亮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啊,一块学习、一块玩乐、一块成长,他们相互帮助、相互鼓励、相互关心,从小到大他们就像两个相依相伴的铁哥们。可是一场无须有的恋爱让他们陷入了困境。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地谈话,家长的冷嘲热讽和严厉的训诫,让他们本来就逆反的心理更加逆反。于是他们做出了在现在看来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

  即便如此,她仍然觉得她与蒙亮的初恋是美好的、甜蜜的,他们那么多年感情的培养,走到了这一步也算是水到渠成。记得那天傍晚,他们在校园外的松竹林里第一次接吻时,他们都浑身颤抖的利害,以至于两人都闭着眼不敢看对方。谁说初吻是甜蜜的?他们的初吻除了紧张,发抖,就是感觉到很窒息,根本就不像文学作品中描绘的那么美好,但是他们仍然感觉到很愉悦、很幸福。

  她与蒙亮恋爱了,在她家最愤怒的是她爸爸,因为她在家中是老小,爸爸最疼她,他当然不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儿还未成人就被一个小子拐了心,何况这小子还其貌不扬,根本不入他的法眼。于是他就想方设法开始阻止,先是把她弄回了家不再让她住校,然后是找蒙亮谈话,还派她哥哥姐姐每天上学放学都跟着,一直像看犯人似的把她看到高考结束。那段日子,她过得非常的苦闷,天天能看到蒙亮,却不能在一起,也不能说话。直到蒙亮拿到录取通知书来找她,并让她等他时,她才激动得流下了泪。

  后来发生的事就让她的心逐渐变得冰冷。开始给蒙亮写信,他还回过两封,可是后来就没了回音。她把无尽的思念都化作了南飞的雁,可这雁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父亲对她说:欣儿,别傻了,你与他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男人都多变,他在学校里遇见更好的女孩子,他还会想你吗?她说,她不信,她了解蒙亮,他不是那样的人。没有信来也就算了,可放假了为什么也不来找自己呢?她的信心开始有点动摇了,觉得父亲的话也许有点道理。当父亲拿着一张他与一位漂亮女孩的合影时,她崩溃了……

  每想至此,齐欣的心底都会像刀割一样的疼痛,她轻轻叹了口气:唉!也许这些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我们命里本来就不应该有这个缘分吧!

  另一个也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是刘子瑜。

  自从蒙亮与齐欣恋爱后,齐父就气得要命,一来齐欣的前途被蒙亮给毁了,二来齐父根本就看不上蒙亮,总说蒙亮长相不敞亮。虽然蒙亮后来被师范录取了,但齐父对他的成见依然没有任何改观,说什么也不同意女儿与蒙亮来往。

  刘子瑜家兄弟姐妹比较多,高考落榜后,就想赶快找个合适的工作为家里减轻一些负担。可是工作实在是太难找,哪怕是出体力的活也不容易找到。就在这时,齐欣的父亲知道了他与自己的女儿和蒙亮的关系比较好,于是就找到了他对他说:我有一个忙需要你忙,如果事成,你的工作我来负责安排。

  听完齐父的意思,刘子瑜当即便一口回绝,齐父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别忙着拒绝,回去好好考虑考虑,等想好了就来找我。

  刘子瑜并未把齐父的话放在心上,继续找着自己的工作,可是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一切都要按国家计划来,别说没有招工,即便有,人家不要你,你也只能干着急。一转悠就是一天,一转悠又是一天,每天早上带着希望出去,傍晚只能失望着疲惫地回来。家中住的挤得像水桶,弟弟妹妹们又常常打的一团糟,母亲的呵斥声、父亲的巴掌声和弟弟妹妹们的哭闹声混合在一起,成了刘子瑜每天抹不去的心结,厌的要命,也烦的要命。

  “让你吃,让你吃,都这么大的人了整天就知道吃白饭,不能干一点人事!”母亲一边用筷子敲打妹妹伸过来拿馍的手,一边指桑骂槐地又开始了一天的唠叨。刘子瑜深埋了头,把泪默默地藏进饭碗里,他觉得这饭比苦胆还难以下咽。

  独自一人来到房道东边的铁路沿,坐在铁路边修砌起来的水泥围墙上,刘子瑜想了很久很久,不知不觉竟泪流满面。

  刘子瑜也哭了很久很久,一列列火车呼啸着而来又呼啸着而去,它们喷着蒸汽、拉着鸣笛,从铁轨上重重地轧过,刘子瑜觉得他的友情就像道轨上的尘埃,车轮过后全被碾轧的粉碎。

  刘子瑜进工厂了,刘家一家人欢天喜地,而刘子瑜却强作欢颜,有苦说不出。有了刘子瑜的工资,刘家一家人的生活条件在逐渐转好,后来大妹刘瑾也考入了蒙亮所在的那所师范大学。再后来,在刘子瑜的暗示下,刘瑾就去找了蒙亮。

  7

  早晨一睁眼,天已大亮,王松赶紧穿衣起床,嘴里念叨着:“坏了,这下迟到了。你说这帮坏小子早晨起来也不喊我一声!”

  环顾一圈,宿舍内静悄悄的,另外几人的床铺还和昨天一样地叠放着。王松一拍脑门,“唉,看我这记性,今儿礼拜天,人家都回家过周末去了。”

  反正也不能再睡了,索性下了床,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眼皮也发胀。想想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原故。

  刷了牙,洗了脸,才算好些。正准备下楼弄点吃的,王三权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松儿,那件事了解的咋样了?”

  “爹,联系上了,通过和他们谈话,我感觉那个刘叔和齐阿姨都是好人,他们和蒙老师是中学同学,就是这么多年失去了联系,不知道蒙老师去哪了,他们都很想念他,所以就登了那个寻人。”王松尽量用最简单的话把情况说清楚。

  “怎么还出了个齐阿姨?”王三权不解地问。

  “噢,是蒙老师当年的同桌。”王松道。

  “哈哈,会不会像那个什么歌曲唱的叫什么来着?噢,对了,是《同桌的你》。”王三权在电话那一头开心地笑着。

  “爹,这个您也知道,看来您还不老啊!”王松幽了爹一默。

  “那怎么说,要我去告诉蒙老师一声吗?”王三权赶忙问儿子。

  “爹,别急,从我了解的情况看,蒙老师可能是当年与同学间产生了误会才离开的。马上就快到春节了,等我放假回去,我先探探蒙老师的态度,如果他对过去的事谅解了,那就好办,如果他不谅解,我们还得从长计议,免得尴尬。爹您说是不是?”王松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对,对,对,我儿说的对!等王竹、王梅放假回来了,你们仨一起去找蒙老师。”王三权对儿子的想法很赞同,同时还不忘了给儿子出主意。

  “二子和小妹什么时候放假啊?”王松关心地问。

  “可能还有半个月吧,我跟他俩说了,说你考上了公务员,让他们回来时顺便从你那走一趟,也让他们体会体会大机关的气派。”王三权说着说着就自豪起来。

  “嗯,知道了。天冷了,您和我娘都要注意身体。”王松说着说着就有点想娘了。

  郭亮从省里参加奥赛集训回来了,齐欣很高兴,忙不叠地给儿子坐了一大桌好吃的,好像孩子在外面受了屈似的。

  郭亮把一周的集训情况一点一滴地向郭海洋和齐欣汇报完,然后很神秘地说:“爸、妈,你知道这次在全省奥林匹克数学选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的那个女孩有多强吗?她不仅数学好,语文、外语也非常棒,字写得漂亮,文章写得更优美,听说还在全国性的报纸上发表过美文。”

  “噢?这么聪明啊?那将来是北大、清华的料了。”齐欣说。

  “她说她不考北大清华,她要报考浙江大学。她不喜欢寒冷,她喜欢温暖的杭州和江南的雨巷。她说那里是出诗、出画的地方。”郭亮继续说。

  “看看,与人家相比感觉出自己有差距了吧!”齐欣笑着看着儿子。

  “也不是,就是通过几天的相处觉得她挺阳光、挺开朗的,没想到一个女孩子的身上会有那么大的能量,与她在一起你会觉得振奋,浑身充满正能量。”郭亮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哈哈,儿子,那女孩是不是也很漂亮啊?”齐欣打趣地问。

  “嗯,是很漂亮,尤其一双大眼睛好像会说话。对了,妈,和您的眼睛能有一拼。”

  “噢,她是哪的人?叫什么名子啊?”

  “叫蒙欣,凤阳山县的。”

  凤阳山?蒙欣?齐欣心中一动。会有这么巧合吗?也姓“蒙”,名子里有个“欣”,还是凤阳山人。这女孩与蒙亮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齐欣心里充满了疑问。

  王松是年初一拜年的时候带着王竹王梅去的蒙亮家。蒙老师的爱人孙小娟一见这三个孩子来了,高兴的不得了,赶紧把三个孩子让进沙发,又是倒茶、又是拿糖、拿零零碎碎吃的。蒙亮也为三个孩子都有出息而高兴,必定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是别人的榜样,也是自己的骄傲。听说兄妹仨来了,蒙亮的女儿蒙欣立刻就从小屋内跑了出来,挨着王梅拉住她的手说:“梅子姐,你啥时候回来的,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玩呢?”

  王梅笑着楼住蒙欣的肩膀说:“小欣,这节骨眼上,我敢来找你么,你想让蒙老师把我训成紫萝卜?”

  大家一听都哈哈大笑。“紫萝卜”是同学们私下里送给被蒙老师找去谈话的学生的称号。蒙老师有个特点,凡不好好学习、不努力用功,或一段时间学习状况不好的学生,蒙老师都会找来谈心。这谈心不谈的深入灵魂、不谈的震耳发聩、不让你羞愧难当甚至是泪流满面,不罢休。

  “对了,小欣,听我爹说,你在全省奥林匹克数学选拔赛中获得了第一,还参加了全省集训,准备节后参加全国比赛!你可真行,比姐强多了,姐羡慕死你了。”王梅挽着蒙欣的胳膊一脸的高兴。

  在龙凤中学,蒙欣比王梅低一届,两个孩子的学习成绩都很棒。因了王梅和蒙老师的师生关系,于是两人就惺惺相惜地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王梅考走后,蒙欣也很消沉了一阵子,但很快这种孤单就被滚滚而来的高考氛围给淹没。这不,还没顾得叹息,一年的一半时间已经过了。对蒙欣来说,时间既漫长,也很短暂。好在蒙欣向来性格开朗,对学习应付自如。

  听着四个孩子愉快地交谈,一旁的蒙亮和孙小娟满脸微笑,很少插话。作为老师,蒙亮和孙小娟都知道,此时,聆听就是最好的交流。

  听妹妹叫蒙欣小欣,王松心里一动。蒙欣、齐欣,这之间是否有着某种关联呢?如果没有,他为什么在女儿的名子里也带了个“欣”字?如果有,那他这么多年又为什么一直将自己封闭?王松被这些问题困扰着。

  兄妹仨人分别介绍了各自的学习、工作、生活情况后,王松便有意地将话题引到同学聚会上。这是他们兄妹仨之前就安排好了的:王松主探,王竹、王梅配合。

  王松问:“蒙老师,您参加过同学聚会吗?大学的、中学的或小学的?”

  “嗯,大学的我参加过,但中学和小学的没参加过。”蒙亮说。

  王松问:“那您知不知道你们中学或小学的同学,聚没聚过会呀?”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小学和中学的同学基本上都在淮城,我离开后就没再和他们联系,我也不知道。”蒙亮说。

  王松问:“您就不想他们吗?”

  “……”蒙亮沉默。

  王松问:“您就不想见见他们?”

  “……”蒙亮再沉默。

  王松又问:“如果他们知道了你的下落,来邀请您,您参加不参加?”

  “不参加!”蒙亮说。

  “为什么不参加,初中、高中时的同学感情最纯真了,见到那些很多年没见面的老同学,一定会高兴死的。”蒙欣快人快语的性格又彰显了出来。

  王松的眼神里有了一些失望。但还是说:“蒙老师,据我所知您的高中同学正在找您,我不知道你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您愿意和他们见面的话,我可以帮你和淮城那边联系。”王松很诚恳地看着蒙亮,王竹、王梅也眼巴巴地望着他,只有蒙欣左顾右盼,不知道他们三个是怎么了。

  蒙亮低了头,不再言语,气氛陷入尴尬之中。

  是啊,少年时的情感是那么的纯真,可一旦被刺痛、被伤害,最好的选择就是远离、逃避,躲在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里,用自己干涩的舌苔慢慢舔慰那带血的伤痕。

  8

  王家三兄妹一个年下没事就往蒙老师家跑,一来王梅和蒙欣是要好的姐妹,二来三兄妹一直想得到蒙老师一个准确的态度。可蒙亮却总是犹豫不定。

  王松便把与齐欣、刘子瑜见面以及他们所说的故事都原原本本地向孙小娟和蒙欣母女说了,还把那张登在报纸上的寻人启示拿了出来,王松希望母女二人能够劝说劝说蒙老师。

  听了王松的叙述,孙娟和蒙欣都感到非常的惋惜,同时也被蒙亮与同学间那种深厚的友情所感动。蒙欣还流着眼泪说:“我爸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情故事,真是太感人,将来我一定要为我爸写一部小说,肯定会大受欢迎。”

  二十多年前,蒙亮来到龙凤中学时,工作并不积极,意志消沉,整天沉默寡言。他教数学,上完课后他哪也不去,就呆在宿舍里看书研究各类数学难题,他把攻克一道道数学难关作为了自己最好的精神寄托。

  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就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活力,这让蒙亮的领导和周围同事都很为他担心。开始同事们还以为他自持学历高目空一切,毕竟那时候分进龙凤中学这样小镇学校的大学生凤毛麟角。蒙亮的冷僻更让人难以接近,所以分班时大家都不愿意与他搭挡,弄得学校很被动,怎么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会是这么一块料呢?有的人就有了微词,埋怨校长要错了人,更有人怀疑蒙亮的文凭是假的,说他是某某领导家的亲戚,安排来学校滥竽充数。

  对蒙亮的这种状况,领导也很烦恼,校长就一次一次地找他谈心。通过观察校长发现,蒙亮虽然态度冰冷,但他对数学很钻研,他教授学生的解题方法简洁、易懂,好理解。校长觉得,蒙亮应该是个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只是经验不足,尚需时间的磨砺。于是校长就经常在工作上、生活上、学习上、思想上等等方面对蒙亮进行关心培养。没人与蒙亮搭挡,校长就让自己的侄女,教语文的孙小娟和他配合。那时候孙小娟刚从别的学校转来不久,人长的年轻漂亮,转来后就有不少年轻的老师追求她。

  孙小娟与蒙亮搭档后,就觉得蒙亮的内心根本不像外表那么冷淡,那只是因为遭受某种打击而有意在麻醉自己。另外,蒙亮渊博的知识和在数学上的天赋也让孙小娟敬佩不已。孙小娟感觉,蒙亮的消沉很可能与情感受挫有关。

  校长是个爱才之人,听了侄女的分析后,就有了撮合孙小娟与蒙亮之意。不断地给两个年轻人制造机会,于是蒙亮在孙小娟的关心体贴下,心中的坚冰渐渐融化,经过几年的感情培养,终于在蒙亮29岁那年与孙小娟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这些年来,孙小娟一直很理解丈夫,她知道在蒙亮的心中一直有着一个解不开的结,至于这结是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从来不会去问,因为她怕无意中触痛了蒙亮的伤痕,她想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被一点点的抚平。

  看着那半张油迹斑斑的寻人启示,孙小娟觉得这是解开丈夫心结的好机会,自己应该支持,同时也要明确自己的态度,让丈夫彻底放下思想包袱。

  某晚,坐在床上,孙小娟靠在丈夫的肩头,说:“老蒙,你看我们的孩子也这么大了,我们俩也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有些东西能放下的就要放下,总不能还拖累着过下半辈子吧。老蒙,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有心思,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好问。这些天来孩子们都在为你的事操心,他们是希望你过得更好,生活得更幸福,我觉得你不应该再自责或怨恨一些什么了,也许你这样既折磨了自己,同时也苦了别人。老蒙,是该走出那个心结了,给别人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片希望。”

  望着与自己风风雨雨一路结伴走了17个年头的结发妻子,蒙亮再也控制不住,竟委曲地哭泣得像个孩子。

  蒙亮将与齐欣、刘子瑜如何成为同学、成为好朋友,以及与齐欣恋爱,相互约定,后来齐欣爽约,自己心灰意冷离开淮城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蒙亮说:“第一次认识齐欣时,她那灿烂的一笑,我一辈子也忘不掉。我那时才11岁,现在这么大的孩子可能还缠着妈妈讲故事呢,可我却离开了父母背井离乡地开始了求学,尽管姑姑姑夫都对我很好,但那远远抚慰不了我内心的寂寞和孤独。”

  蒙亮又说:“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学校和同样陌生的同学,我非常的害怕。我害怕回答问题,因为我一张口就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土话,立即会引起哄堂大笑;我害怕与同学们在一起玩耍,因为他们会的我一个不会,他们会说我是笨蛋;就连上学放学的路上我也害怕与别的同学一块,因为我怕他们不理我、嫌弃我。我没有伙伴,没有朋友,我非常的想念我爹我娘,还有我在家乡的那些玩伴们,我的烦恼没处说,我变得沉默而敏感,我总觉得同学们除了耻笑我,没有人会给我一个温暖的笑脸。可齐欣的笑却那么的阳光、温暖、纯净,没有恶意,没有歧视,我就觉得我封闭起来的灵魂突然就被捅开了一个小孔,有暖流在缓缓地注入。我很留念这种感觉,所以就跟踪她,为的就是能看到她的笑容,就这些简单。后来齐欣就成了我小学阶段唯一的朋友,再后来初中时我与齐欣同桌,高中时我又与齐欣、刘子瑜同班,我们成了好朋友。然后我们就恋爱了,接着我上大学时,我们就失去了联系,给她写信不回,我假期去找她也找不见,当我大学毕业去找她时,她父亲却对我说她嫁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几乎要疯了,我不信这是真的,我就没白天没黑夜地找齐欣、找刘子瑜,可是他们谁也不见我。我不吃不喝在他们家门口守候,到他们工厂去找寻,也没有结果。浑浑噩噩地在淮城游荡了三天三夜,我谁也没见着,于是我相信齐欣真得嫁人了,他们躲我目的就是不想让我再去打扰齐欣的生活。

  “既然你们都不想见我,都不要我这个同学、好朋友了,那我还赖在淮城干什么,给你们添堵么!就这样我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回到老家,来到龙凤的,那时候我心如死灰,干什么都没精神。后来就遇到了你,是你让我重新振作了起来,不然我哪能有今天。”蒙亮把孙小娟往怀里紧了紧,低头吻孙小娟的额头时,他发现孙小娟的眼眶里也有了一丝晶莹。“小娟,别怪我,其实这么多年来齐欣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也许你现在明白了我给女儿起蒙欣这个名的原因了,因为那段情实在刻骨铭心。”

  孙小娟抹了抹眼睛说:“是啊,老蒙,我能理解。你是在那种境遇下结识了齐欣,又一直以来与她有着深厚的友情,一下子失去了,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我想对于齐欣来说可能也是这样。可是老蒙,你想过没有,凭借你们当时的感情,齐欣为什么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就改变了呢?难道他嫁的那人比与你的感情还深?所以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某种误会。”

  经孙小娟一提醒,蒙亮也觉得不太对。这么多年光顾着悲痛、赌气了,可自己始终没能和齐欣见着面,就连刘子瑜也消失了,齐欣到底是怎么嫁的人,刘子瑜又为什么要躲着自己,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清楚。

  见蒙亮困惑,孙小娟又说:“老蒙,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毕竟你和齐欣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再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有了意义。我的意思是说,你们现在完全可以把困扰着你们的这些悲痛、心结、枷锁全部扔掉,应该眼光向前看,做不成夫妻友谊还应该在啊,而且我觉得这时的友谊应该更纯,为什么不把你们间的友情继续延续下去呢?以怨恨去对待怨恨带来的只会是更大的痛苦。”

  “唉,在我的心里,其实早已没有怨恨了,只是,只是……”蒙亮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老蒙,你是觉得当初是他们负了你,你放不下这个架子是吧!如果齐欣她也有委曲、也是这么想的呢,那你们俩不是被误会给害了?我觉得你们应该放下包袱,化解隔阂,什么话都说开了,我相信你们还是最要好的朋友,即便当初犯了天大的错误,可现在必定都已过去,今后还有路要走,应该为未来着想,为我们的孩子们做出榜样。”

  经过妻子的开导和鼓励,蒙亮的心里突然就亮堂了起来,阴霾在渐渐扫除,心结开始解锁,希望也正在升腾。蒙亮抚摸着妻子的肩头说:“唉,这件事要是早就对你说就好了。”

  “对啊,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我是你结发的妻啊,我当然要帮着你,我难道还怕你把我甩了,然后去找齐欣不成?”孙小娟很暧昧地瞥了蒙亮一眼。

  蒙亮随即就很有感触地说:“我这辈子遇到了两个好女人,一个给了我厚厚的友情,一个给了我浓浓的爱意。今后我要好好地走好每一步,不能再让你们担心,我要让你们都快乐。”

  9

  就在蒙亮看了那则寻人启示,同意和齐欣、刘子瑜见面时,王松突然接到刘子瑜的电话。电话里说,齐欣父亲病危,弥留中老人提出要见蒙亮。刘子瑜问,蒙亮的下落是否有了头绪。如果有了,看能不能来看看老人。

  蒙亮一听很是诧异。齐父要见自己,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想到自己呢?一旁的孙小娟便说:“老蒙,我觉得你应该去,不管过去老人都对你做了什么,但那毕竟已是往事,何况人至将死其言也善,也许老人是有着某种心愿未实现,你不会也不应该让老人带着遗憾离去。”

  淮城人民医院神经内科病房里,连夜赶来的蒙亮与齐欣、刘子瑜汇合。六目相对,没说话便早已泪水奔流,三双手紧紧地握着,接着便相拥在了一起。这一抱饱含了20多年来日夜思念,这一抱冰释了各自心中的所有前嫌,这一抱重续了少年时代的深厚友情。

  千言万语来不及倾吐,万千思念顾不上诉说,他们围到齐父的身边。看见已不再年轻有了几分白发的蒙亮,老人的眼睛亮了,接着便是老泪纵横。老人一手拉着蒙亮,一手拉着齐欣,说,孩子,都怪我当年糊涂,害了你们。因为老人知道这些年他最疼爱的女儿,看着过的很幸福,其实内心很苦,他知道在女儿的心中,蒙亮始终是一个放不下的挂念。老人也能想像的出,蒙亮可能更苦,因为他遭受的打击更深、更大。老人不想带着终身的遗憾就这么走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死去前将多年积郁在女儿、蒙亮和刘子瑜心中的那个压的让人喘不过气的结给解了。

  断断续续中,齐父把当年自己如何生气、如何利用刘子瑜帮助自己阻止齐欣与蒙亮来往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旁的刘子瑜羞愧难当,他觉得自己对蒙亮和齐欣的亏欠三生三世也还不清。最后老人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把小钥匙递给齐欣,说,在我屋里写字台右手下的小柜子里有个红色的盒子,你去把它取来。当盒子被取来打开后,齐欣和蒙亮都震惊了,因为那里保存的全是当年蒙亮写给齐欣的信,还有齐欣没有发出的信。

  齐欣非常奇怪,自己的信明明寄出去了,怎么全在这里?看见那些信件,刘子瑜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此时的刘子瑜最为痛苦,看着两位当年最要好的朋友如此得悲伤,自己内心充满了自责和悔恨,他想大哭一场,甚至是用鞋底抽自己几个嘴巴子,他觉得正是自己的自私毁了齐欣和蒙亮的姻缘,也是自己的自私毁了仨人间纯厚的友谊。刘子瑜刚要说话,齐父则说,齐欣,不要怪子瑜,这是我安排他和每天来取信的邮递员说好把你的信扣下的。

  是啊,往事如烟,旧梦难寻,失去的已经失去了,做错的已经做错,现在再追究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还因为这些纠缠不清,只能是旧怨未除又添新恨,那今后的路还怎么走?我们寻找蒙亮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想让他回来我们再次结怨吗?

  想到这些,齐欣的内心释然了,可是还是委曲地哭了起来。蒙亮的心里也很难受,甚至是想痛打刘子瑜一顿,但是想想妻子孙小娟的话,以怨恨去对待怨恨带来的只会是更大的痛苦,应该去除心结,眼光向前看,把友谊继续延续。齐欣的哭泣终于让刘子瑜再也忍不住了,他也哭泣了起来,蒙亮也被感染了,于是三个便又搂抱在一起埋头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哭泣之后,三人都觉得心里舒服痛快了许多。

  刘子瑜后来说,其实蒙亮每次来找齐欣时,自己都知道,但是没办法,只能配合齐父从中阻止,因为自己已答应了齐父,自己不能违背,不然工作就没了。蒙亮毕业后在淮城寻找齐欣和自己的时候,自己就在旁边看着,其实当时自己的内心无比的疼痛,为蒙亮也为自己,看着蒙亮失魂落魄的样子,自己的心都碎了,有好几次都想冲到蒙亮面前,把实情告诉蒙亮,可齐父的提醒和暗示又让他却了步,事已至此,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如行尸走肉搬地离去。齐欣提出过要到学校去找蒙亮,但都被齐父严厉地制止了。在蒙亮毕业的那些天,齐父好像知道蒙亮要来,于是就在那段时间把齐欣派出去学习,其实那时齐欣根本就没结婚。蒙亮和一个女孩合影的事也是自己按齐父的意思安排的,那女孩是自己的妹妹,也是蒙亮的学妹,弄一张自己和蒙亮的合影不是难事。

  一切都已清楚,往事一去不回,蒙亮和齐欣怀着宽容的心原谅了刘子瑜,必定今后的路还长,三人间的友谊还要继续。

  蒙亮也将自己离开淮城落户龙凤中学后的情况向齐欣和刘子瑜作了一一叙述,对蒙亮在龙凤中学所取得的成就齐欣和刘子瑜由衷地表示高兴。

  齐欣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就问:“蒙亮,你的女儿是不是叫蒙欣?”

  蒙亮一愣,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唉,我的预感没错,果真是!”齐欣轻轻地叹了口气,就把儿郭亮参加省奥赛集训的事说了。

  郭亮、蒙欣,郭亮、蒙欣,两个人嘴里不断地念叨着孩子的名子,又一次老泪纵横,将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得知两个孩子已在奥赛集训中认识,蒙亮无限感慨地说:“天意,这也许就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缘分吧!”

  齐父离世时很安详,没有留下一点遗憾,这让齐欣的家人,还有蒙亮和刘子瑜都很欣慰。为老人办理完丧事后,刘子瑜就提议:我们三家人聚一聚,一切由我来安排,地点由你们提供。

  厂子倒闭后刘子瑜和齐欣都下了岗,后来通过考试,齐欣考入了社区成为一名社区服务人员,再后来就成了居委会主任,工资虽不算高,但人不累,相对还算清闲。刘子瑜则通过几年的闯荡自己开了一家装潢公司,目前城市旧房改造力度空前,装潢行业很吃香,刘子瑜也成了比较成功的小老板,只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上学时不好好上,没考上大学便在社会上混,现在就成了刘子瑜手下得力的帮手。

  对刘子瑜的提议齐欣非常赞同,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去处。突然,齐欣一拍脑门说,你说我怎么这么笨啊,去凤阳山啊,去那里看看清山绿水,看看那所很有名气的龙凤中学,还有看看嫂子和我们优秀的小侄女。

  10

  农历的正月十五,大街小巷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一大早龙凤中学的孙小娟就在家中忙活了起来,女儿欢天喜地地跑来跑去,王家三兄妹也过来帮忙,因为今天他们家要迎来这二十多年来最尊贵的客人。

  齐欣一家四口和刘子瑜的家人是前后脚到达的,三家人见面后便赶紧相互介绍。介绍到蒙欣和郭亮时,两个孩子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连声说,不会吧!不会吧!天地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郭亮急忙拽了齐欣的衣袖说:“妈,她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超强的女孩。”

  齐欣笑着轻打了一下儿子的肩说:“傻小子,妈早知道了。”

  “那妈,您,您为什么不告诉我?”说出这话后,郭亮的就脸红了,大家见状就都笑了。齐欣偷看了一眼蒙欣,发现蒙欣的脸也羞红起来。

  刘子瑜接着便把他带来的一个女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引到面前。蒙亮和齐欣都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刘子瑜看出了两人的疑问,就说,这就是我妹妹刘瑾,这是她的女儿我的外甥女佳佳,当年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她,刘子瑜一指刘瑾说。

  刘瑾也是在前几天才知道蒙亮、齐欣和刘子瑜三人间的故事的,于是就很气氛地拧着刘子瑜的胳膊说:“哥,当年我要是知道你利用我的照片干那种缺德事,打死我也不会同意。”然后她又很惭愧地面向蒙亮和齐欣,低下了头。“哥、姐,对不起,小妹我当年年轻无知,受了坏人的蒙骗,上了当,做出了对不起你俩的事,你们能原谅我吗?”

  本来很沉重的话题,被刘瑾这么一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齐欣就搂了刘瑾的肩说:“瑾妹子,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不提了。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这个哥你可要费点心看好他,别让他今后再有什么花花肠子。”刘子瑜赶紧对蒙亮和齐欣说:“我刘子瑜对天发誓,今后再也不背着你俩干偷偷摸摸的事了,我就是上厕所,我也向你们二位请示。”一句话说的大家都哈哈笑。佳佳则在一旁看了看齐欣,又看了看蒙欣,说:“姑姑和姐姐的眼睛真漂亮,你们俩名子里都带个‘欣’字,是不是带欣的人眼睛都好看啊?”齐欣搂过了佳佳,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你就是个小精灵!”

  始终站在一旁的王松目睹了三个人和好,三家人其乐融融,心里也非常高兴。见时机成熟就赶紧上前解释:“齐阿姨、刘叔,我,我不有意要隐瞒,其实我当初看到那张寻人启示时,我就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蒙老师,可是我怕……”

  王松还没说完,刘子瑜就重重地拍了一下王松的肩说:“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了,王松,好样的,这次叔最要感谢的人就是你,没有你的牵线搭桥,你刘叔和齐阿姨、对了还有你蒙老师我们仨可能现在还在难过着呢。”

  齐欣也走了过来,拉了王松的手有些激动地说:“孩子,姨也感谢你。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在淮城你今后就是我们的孩子,遇到什么困难了尽管来找你刘叔和齐姨。另外,我也对你有个小小的要求,在你们这辈人我们几家中你的年龄长些,而且也算是比较成功,你可要当好这个兄长,为弟弟妹妹们做出表率。”

  这样一说,几个孩子立即便高兴的拍手鼓掌,佳佳还兴奋地说:“我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哥哥姐姐,真高兴。”

  这时蒙亮突然想起什么,问:“对了,子瑜,你怎么没把你爱人和孩子带来?”

  刘子瑜立即说:“我那糟粕之妻和不争气的儿子,和大家不是一个层次,再说了,来了他们也会觉得别扭,我就没让他们来。”

  “子瑜,这是什么话!”齐欣立即对刘子瑜的想法表示反对。

  蒙亮也说:“子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之间谁跟谁,难道还能分出个高低贵贱吗?不行,下次不带家属,你自己就别来了。”

  “对,不带家属,就将他开除了。”齐欣也附和着。

  “好,好,我带,我带,下次我一定带,行了吧!”刘子瑜表示举手投降。

  十五之后,上班的上班,开学的开学,做生意的做生意,大家又都回到各自工作、学习的岗位上。不久,在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蒙欣和郭亮双双摘得桂冠,均拿到了金牌。几家人又分别聚会了几次,对孩子取得的成绩表示祝贺。

  一晃又是9月,每年大学生开学的日子,淮城高铁站内人头攒动,大多是来送学生上大学的家长。蒙亮、孙小娟、齐欣、郭海洋也夹杂在其间,在为女儿、儿子整理好行礼,还不忘了作最后的嘱咐。蒙欣和郭亮同时被浙江大学数学系录取了。齐欣说:“亮亮,你大些,在学校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孙小娟也对蒙欣说:“爹妈不在跟前了,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多和哥哥商量。”

  望着一对欢快离去的儿女,在蒙亮和齐欣的心里都有着一个未能说出口的想法:但愿这两个孩子今后能走到一起,那样我们未能实现的愿望就能实现了!(完)

  2014年1月23日

  

责任编辑:忽然花开 作者文集 作者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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