袜爱 第三十四章 丧事的安排（一）

　　该来的还是来了，熬过了两天，噩耗还是传来了。爷爷死了，在白夜不知道的神秘一夜里。

　　父亲告给了白夜这个消息，本以为白夜会哭的，可是，白夜没哭。反而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父亲有些纳闷了。也是，父亲不会懂的。其实，白夜早做好准备了，泪在以前就流过了，所以白夜不想再流了，他只想平静的接受，怔怔的呆一会儿也是很好的。

　　死亡，白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透视着它，白夜并不感到恐惧，他只是觉得，死亡是自然的，自然的不丑也不美。是呀，谁会抨击死亡，谁又会赞美死亡呢？死神面前，我们是多么的无能为力呀，可有时多么的淡定自然呀，在静静地等候里，死亡不再控制着我们，反而，我们人掌握了主导权，超越了死亡的意义。

　　躺在那里的是谁呀，活着不让看还非得死了才能看。母亲已经通知了亲戚，还有父亲，也和亲戚商量着接下来所要做的事。中草药的汤汁洒在门口，绿色的汤汁显示了他们是草药，爷爷是喝了多少的草药啊，可是还不是都没用么，人死了，这是天注定的，又岂是几贴草药所能挽救的。白夜笑笑，苦笑，无奈的笑，笑里有对宿命的嘲弄，笑里有对上天的敬佩。上天啊，真的很厉害，哪怕我们做再多的努力，还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么？所以啥也不说了，就让一切的，所做的，就像这草药一样废弃着，消散着吧。

　　父亲和几个伯伯商量了一下，决定开灵堂，同时尊老人家生前的意愿，火化。白夜也想不出来，爷爷是个很保守的农民，他怎么会选择火化呢，火化也好，不用像其他死了的人一样埋在土里，等着岁月一步步的腐烂，烧成骨灰的确可以省去这种不洁。更重要的是，死者的家人不用再在黎明前慌慌张张地用席子包着尸体运到地里了，避免了不少对长者的不敬，还可以建一个小小的灵堂。

　　家人已经在做了，父亲给火葬场取得了联系，火葬场派人来运爷爷的尸体，同时运走的还有父亲。父亲上了车的后备箱，和一个工作人员坐在了一起，工作人员和父亲聊着天，放下了后备箱的帘子，路上的风很大，人是耐不住这风的。白夜看到爷爷躺在木板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冬被子，车开走了，轰隆隆的声音渐渐走远了，白夜等着。

　　母亲留在家里，和伯伯们一起布置开了。先是找来了白色的灵条，挂在了堂内的中央，外面的大门，则用白色的灵幛绸布张了，白色的布飘满了这座庭院。白夜走在院子里，母亲喊了一声白夜，让他去请村里厨师来，厨师是村里的丧事专用厨师，是个老女人，丈夫早死了，可还做得一手好饭，也因此没被饿着，经常被请去做一些帮厨，日子久了，她成了大厨。再有些日子，以后村里只要有丧事，大家就会去找她来帮忙，做个百十人的饭，毕竟参加丧事的人会很多的。于是，白夜敲响了她的门，门开了，一个女人打量着白夜，白夜说是村后老白家的，女人像想起了什么似得，对白夜说，事情她也听说了，正准备来帮忙呢，白夜答了谢，问女人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女人说东西包括锅，包括碗都已准备好了，只是锅和铁铲挺重的，要搬到白夜家的话恐怕还需要一些人手。于是，白夜回身去叫自家的叔叔，可是女人却拦住了白夜，在街上拦住了几个青年，请求他们帮一下忙，几乎没有犹豫的，他们答应了。白夜感谢了半天，上了路，到了家门口，把一些家伙事儿放下了，女人又问白夜调料是不是备好了，白夜不太清楚，喊来了母亲，母亲说已备好了，是刚买的。女人去忙了，母亲也去忙了，院子里站着白夜。

　　大伯走了过来。

　　“白夜。”

　　听到声喊，白夜回过神，朝着大伯的方向望去：“伯伯。”

　　自从爷爷走了，白夜没太注意身边的人，即使好几次白夜遇见了大伯，可是白夜也没有开口。

　　“你爷爷走了，别太难过。”

　　“嗯，大伯，你也是。”

　　“白夜，好久没见我的白夜了，孩子长大了，越来越认不出了。”

　　“那里那里，伯伯，白夜还是那个白夜呀。”

　　呵呵，白夜的大伯笑了，两只手伸了出来，摸住了白夜的耳朵：“回屋里去吧，你大娘在那里，她也想你了，进去看看。”

　　大伯出去了，是去干重要的事了，白夜回到了屋子，看到了在蒲席上坐着的大娘。大娘眼角还是湿润的，白夜知道该说什么，他走到了大娘的身边。

　　“大娘，想你了。”

　　“我的小夜呀，大娘也想你了，咱们像是好久没见了吧。”

　　“是啊，大娘自从你搬到城里去住，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对了，我的哥哥还好么？”

　　“你说志明呀，还是那个样子，做着拉货的活儿，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可不管怎么说，总也算找到了个媳妇，刚有孩子了。过几天，他们也会来的，他们去了外省，去他们的娘家了，所以不能及时到了。你呢，白夜，你还好么？”

　　“还好，还好，还上着学，虽然学校不太理想，但是，我也会认真上的，努力完成毕业的任务，等拿了文凭，我就能和哥哥一样有自己的工作了。等到那时候，我就可以自豪的说，我白夜终于挣上钱了。”

　　“呵呵，会的，会的，你哥哥也这么说，总是在说等他将来一天飞黄腾达了，会把我们送进最好的别墅里，吃最好的佳肴，开最好的车，我和你大伯都相信这是真的，而且都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大娘，哥哥是很有理想的，他说了会做到呢，就一定会做到的，你俩就等着享清福吧。若将来哥哥的理想没有实现，我也会让你们过得好好地，毕竟我也开始挣钱了么？”

　　大娘摸着白夜的头，他在想白夜怎么变得这么听话呢，不禁感到一丝丝欣慰。母亲进来了，看到了白夜和他的大娘，对白夜说，别闲聊了，去外面看看还能帮着干点啥，白夜问能帮着干点啥呢，母亲想了想，对白夜说，要不你就负责通知吧，我给你写个单子，你照着个单子把人家通知到，如果有没在家的，那就算了，要是问起，就说是我让你去请的。并且，要注意呀，请他们于后天早上来咱们家。

　　母亲俯下身子，拿着纸和笔，写下了一页的姓名，地址，递给了白夜。白夜又出了门，听到了后面母亲做活的声音，她在催叔叔把柴草扛回来。

　　白夜虽说是这个村庄的，可是，照着地址找了一两家之后，就蒙圈了，第三家的地址是怎么也找不到了，白夜打开了纸，再仔细地瞅了瞅，可还是不知道“东门钩子”是哪。白夜以前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白夜念叨着，还是寻个人问问吧。于是，白夜找了一个年纪约十五六的孩子，问他“东门钩子”在哪，孩子说，他家就是在东门钩子的。白夜又把纸上的姓名念给了少年，少年听了，对白夜说，这人是他的母亲。于是白夜让少年带着去见他的母亲了。

　　绕过一个又一个偏僻的小巷，门牌上显示着“门头沟子”。

　　屋紧闭着门，少年拿出了钥匙，熟练地开了锁，推开了门，对白夜说：“进来吧。”

　　白夜进去了，里屋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但又不是一个老人的，而是一个中年妇女的。

　　“小辉，你回来了。”

　　“嗯，妈，我还带回来一个人，他说要找您。”

　　“是么，让他进来吧。”

　　屋子里很亮，白色的节能灯照着黄色的墙壁，白夜小心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女。

　　叫小辉的男孩进去了，白夜尾随其后，说了一会话，像是谈论着病。白夜不敢再遇到病了，或者说不想再让别人经受他所承受的痛苦了。

　　“药买回来了么？”中年妇女问小男孩，嘴唇干着，白夜可以看出她的虚弱。

　　“还没买回来，医生出去了，留下了空荡荡的房子，我在那喊了半天也没人应，所以又回来了。”小男孩低下了头，想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没事，可能是医生出去了。你下午再去看看，说不定，下午就会回来了。”

　　一种好奇使白夜开了口：“请问，您怎么了？是病了么？”

　　中年妇女答道：“没事，是老毛病了，胃病。吃点药就好了。”

　　白夜想起了家里面的胃药，那是给爷爷吃的，还没吃完。白夜说：“我家还有一些胃药，一会我拿来给你吃了吧。”

　　中年妇女谢了，她想起来了，他还没问白夜是谁呢，

　　“你是——”中年妇女拖长了声音。

　　在一旁的孩子开了口：“妈，他是来找你的。”

　　“哦，来找我有什么事么？”中年妇女迷惑地看着白夜。

　　白夜说出了爷爷的死，还说出了母亲的任务，还没说完，就被中年妇女打断了

　　“你是说你爷爷死了，是么？”

　　“嗯。”白夜点了下头，再说下去，眼睛会受不住的。

　　“多好的一个人呀，他怎么先去了呢？”中年妇女朝着窗外做思忆状。

　　白夜不理解，见到白夜的疑惑，中年妇女接着说道：“小辉的爹早死了，重担落到了我一个人身上，一个女子又怎么能做到许多男子还做不到的事呢，更何况我还有病呢，幸亏有了你爷爷，经常帮着我们母子俩，才使得我们娘俩活到了现在。每当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他就驮来一袋大米，到厨房里帮我们收拾停当了，又会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元来递给我们母子。他是一个十足的大好人，在人家说不要管寡妇，可是他还是帮了，你说他是病了，是么？”

　　“是，他是得病死的”，白夜不知道爷爷还有这么个故事，为什么他不和家人说呢，那又为什么母亲知道了呢，像是其中必有隐情吧。

　　“那么好的人会得病，可能真是我的霉气呀”

　　中年妇女突然责怪了自己起来，白夜认为这跟她没有关系，何况他从来不相信霉气之说的。于是，他说：“这跟你没有关系，只是后天的丧事你可以来么？”

　　“可以，可以，就算我死了，我也得去看看我的恩人。”中年妇女急切地说。

　　白夜回到家拿了药正准备送，不料遇到了母亲，母亲问白夜所有的人都通知了么，还看到了白夜手里的药，问白夜出去干什么，白夜没有回答只是说是很要紧的事，一路跑到了“门头沟子”。给了女人药，女人感谢，再送白夜出门的时候，白夜看着女人虚弱的身影，心里突然想到，或许他该把爷爷没完成的东西继承起来，譬如说对着女人的帮扶，或许也可以说，这也是对爷爷生命的一种延续。

　　有通知了几家，白夜回到了家，喝了口水，然后就看到了灵堂里摆放的爷爷的遗照，原来爷爷的遗照早已排好了，母亲用布谨慎地擦着爷爷的照片，白夜走上前去，对母亲说：“已通知了一些人家了，剩下的明天再继续吧。”白夜的母亲答应了。